另一個自己

“幹嘛,我說這話有問題嗎?”明意摸摸鼻子。

“你室友?”

“怎麽了……”

陳英喆想了一下,問:“是不是上次跟你來醫院那個?”

明意記起來了,陳英喆和齊樾應該是碰過面的。上回不知道怎麽回事,陳英喆見了齊樾就跑。

“對啊,”明意疑惑地問,“你認識?”

“我不認識,”陳英喆冷哼了一聲,“不過我嘛,看人賊準,我覺得你那個室友看上去不像好人。”

“他挺好的……”

明意不曉得怎麽辯解。齊樾看上去确實不太好相處,可是接觸下來完全不一樣。

陳英喆忽然湊得很近,詭秘地問:“他是不是gay?”

明意腦子炸開了,強顏歡笑:“你別胡說八道……”

“你們兩個不會是那種關系吧?”陳英喆驚訝地張大嘴。

“不是,你神經吧!你怎麽知道人家是gay?”

明意急得想堵上他的嘴。

“這還不好辨別嗎?長得細皮嫩肉的,精致得不像樣,一看就不太直。”

“你這是刻板印象!”

“唉,我沒跟你鬧,咱倆幾年的同學,怕你被人坑了。你們才認識多久,他就上趕着照顧你,不覺得奇怪嗎?”

明意不明白有什麽奇怪的。

“你別到時候被人騙身騙心,一下子崩潰了……”

“你給我把嘴閉上。”明意忍無可忍。

他是不會被騙身騙心的,他對齊樾就是欣賞!

都成年人了,還拎不清自己的感情嗎?

而且齊樾好像還有個白月光,輪不到他。

不對,應該是黑月光。

陳英喆說他最近遇到個大師,問明意有沒有撞到奇怪的事件,正好讓師父給看看。從西嶺回來明意就憋着,正好跟陳英喆說了事情的經過。

“你說你是搭車去的?”陳英喆摸着下巴。

“對啊,是我老師的車。我們這學期新來的老師,姓李,不知道名字,”明意着急地說,“你回學校記得幫我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行。”陳英喆站起身。

明意不太相信學校的老師也是怪東西,他具體是怎麽跑到西嶺去的,可能只有李老師才清楚。

以前他沒留意過西嶺,更不會沒事跑那去。

他心裏有些不安,覺得這一切的經歷并不只是生病那麽簡單。

齊樾回來了。

明意等得有點着急,看了眼手表,他離開了差不多三個小時。

齊樾看向床頭櫃:“有人來過?”

“是同學來看我。”明意連忙轉移話題,“你是不是遇到麻煩了?我這裏其實沒有大問題,你平時不用……”

“回了一趟學校,”齊樾打斷他,“找你輔導員說明了一下情況,順便交接課題的事情。”

明意不止一次聽齊樾說忙課題,有點愧疚。

“我……不會影響你吧?”

齊樾看着明意瘦削的臉,輕聲說:“影響是會有一點,可是沒什麽大不了。專業內容萬變不離其宗,重要的是積累經驗,學着怎麽……融入。”

齊樾的嘴角微弱地彎了彎。

明意沒想到大學階段做個課題也得講究人情世故。還融入呢?做出成績不就得了嗎?

“啊?那會不會很麻煩?我真的不要緊的。”

“做人嘛,”齊樾深意地一笑,眼瞳裏微光閃爍,“哪有不麻煩的。”

明意始終覺得過意不去,還想再說什麽,被齊樾繞開話題。

“頭還疼嗎?”齊樾盯着他的額頭。

明意搖搖頭。

齊樾輕輕地笑了一聲:“那今晚早些休息,我陪着你。”

明意沒法開口讓他回去睡覺。

還沒手術,其實他并不需要陪護,就算是有事,醫院裏還有專門的醫護呢。

明意入住的病房在十層,單間,入了夜就非常安靜,走廊上沒有一絲動靜。

齊樾陪着他聊了會天,盡管說的都是些瑣事,明意卻很開心。

他突然意識到,對齊樾了解得太少了,上頭的症狀卻一點也不輕。齊樾身上就跟有魔力一樣,明意控制不住對他的好感。

衛生間在走廊盡頭,齊樾去打水,明意正好趁着時間洗漱。

頂燈是鵝黃色的,估計有點接觸不良,過個幾秒鐘就會閃兩下,好在不影響使用。

明意百無聊賴地對着鏡子,忽然間,裏面的人影像是活了過來,緊緊盯着他,咧開嘴笑了一下。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以為看錯了。摸摸冰涼的鏡面,上下打量鏡子裏的自己。

一股冰冷的力氣猛然攥着他的手!

明意立馬跳起來,奔出衛生間,拖鞋在走廊上跑得噼啪響。

“齊樾!齊樾你在哪!”他慌張地推門,卻發現怎麽也打不開,一股奔潰感沖上大腦,更加賣力地呼喊,“齊樾,我又看見了!”

背後飕飕刮着冷風,像是有東西飄過來了。明意怕得不行,蹲下身蜷在門邊,使勁抱着自己的肩膀。

啪嗒一聲,走廊燈亮了,齊樾從樓下上來,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麽在這?”

明意連忙抓着他:“我又看見東西了,它在鏡子裏沖着我笑!齊樾,有東西跟着我回來了,我想跑,可是怎麽都打不開門!”

齊樾看了一眼門牌,無奈地說:“你走錯了。”

明意定睛一看,1017。

他住的是1016。确實走錯了。

可是這并不能給他安慰,冷汗依舊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你太緊張了,”齊樾單手拎着水壺,另一只手捧着明意的臉,“不要自己吓自己。”

明意想起鏡子裏那個瘆人的笑容就發慌,緊緊抓着齊樾的手:“我分不清真假啊!我真的分不清!”

他絕望地抱着腦袋,鼻子酸得厲害。

齊樾拍拍他的肩膀,扶着明意回到1016,給他倒了杯溫水。

“不然我們和醫生商量,盡快給你安排手術,”齊樾的嗓音溫柔至極,攬着明意的肩膀,好像把他擁在懷裏,“不要怕,我會陪着你的。”

明意總算覺得安穩了點,靠在齊樾肩頭,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哀求:“齊樾,我、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就跟我在一塊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開……”

齊樾慢慢掙開他的手,留明意愣在原處,嘴角卻浮出一絲不明的微笑。

“……怎、怎麽了?”明意手足無措,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很怕齊樾生氣,在這種情況下丢下他,無異于把他一個人留在地獄裏。

“你知道剛才在說什麽嗎?”齊樾別過眼睛。

明意的臉一下子燙得驚人。

情緒失控的情況下,說出的話往往丢失了理智,卻能反映出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那番話,還有他說出那番話的語氣,似乎都有點過火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意漲紅了臉辯解,可是心跳亂得他壓根沒法組織語言,“我……你別誤會!”

齊樾的雙瞳暗了一瞬:“哦,原來是誤會啊,那就沒事了。”

明意怔了怔,好像一盆涼水澆在頭上,霎時間就清醒了。

“別多心,你明白我的取向,所以我才覺得,應該保持一點距離。”

“我,我知道,”明意恢複了理智,帶着鼻音吸了口氣,垂眼盯着被子,“我真的很感激你來照顧我……我不會曲解成別的意思,你放心。”

嘴上這麽說,明意的心卻失落得很,頭埋得更低。

……

只是感激你照顧我,沒有別的意思。

騙誰呢。

齊樾看了他幾秒,什麽也沒表示,輕聲說:“那就好。”

明意看着他抓起包,連忙問了句:“你要走?”

齊樾點頭:“嗯,今晚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

明意心裏的失落更加重了一點,齊樾不是說要陪他的嗎?

難道他那段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讓齊樾覺得不舒服了?

齊樾幹脆利落地走出病房,連頭也沒回,道歉的話卡在明意喉嚨裏,讓他喘不過氣。

等人走了,聽不見腳步聲了,明意才緩緩屈起腿,趴在膝蓋上獨自沮喪。

唉。

人家對他是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可能是他太不會管理情緒,表現得過于明顯,結果換來了冷冰冰的拒絕。

明意害怕他倆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

寂靜的病室裏突然響起電話鈴,明意本就脆弱的心髒差點爆炸,忍着惱火摁下接聽。

“陳英喆,你要是說不出有用的就完了。”

“別啊,你火氣幹嘛這麽大?”陳英喆壓低嗓音,“哦,我知道了,打擾你和室友二人世界了?”

這人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意很想隔着電話線給他兩拳。

“不說正事我挂了。”

“別啊!”陳英喆忙說,“我師父到你樓下了,你穿好衣服等着啊。”

說完就挂了。

明意愣愣地拿着手機,不是,他有病吧?

大晚上的把大師帶醫院來?

等陳英喆洋洋得意地走進病房,明意瞅着他背後師父眼熟的模樣,更加震驚了。

“怎麽是你啊?”他對着那只耗子精問。

這死耗子幾天不見還裝上了,擡起眼皮斜了明意一眼。

明意注意到他渾身的名牌衣物,看陳英喆的眼神裏多了一點對冤大頭的憐憫。

“你這不是什麽正經師父。”

陳英喆:“怎麽說話呢!”

訓完明意,陳英喆恭敬地對着耗子精鞠躬:“師父,您別跟小屁孩一般見識,他腦子有點問題,說話不中聽。”

明意忍住踹他兩腳的沖動。

“你腦子才有問題呢,啥也不懂先把他供上了。我之前見過他,壓根就不靠譜,小心被他坑了。”

耗子終于睜開眼:“小年輕怎麽說話呢?”

“我說的實話,”明意俯身對着他,“你騙我用那什麽大願經,害得我被那只貓纏……”

耗子精立刻變了臉色,把他拉到一旁說悄悄話。

“噓!你別冤枉我,再怎麽我也給你出了主意。”

明意冷笑:“你就說那只貓,是不是你的主意招來的?”

耗子精惶恐地捂明意嘴:“小心被他聽到!”

明意瞥了眼一臉好奇的陳英喆,說:“你說了什麽花言巧語騙他?”

“都說了不是騙,”耗子白他一眼,“你真以為我沒本事呢?”

明意斜睨着他。

耗子精一下子冒出火氣,捋袖子說:“我今天非要你跪下來給我磕一個。”

“您要是能抓到一個,”明意彎腰做出個請,“我磕十個。”

三人來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頭頂的燈光閃個不停。

耗子精摸了兩下鏡子,湊近嗅了半天。

其餘兩人看得目不轉睛。

陳英喆興奮地摸出手機:“現場捉鬼,這我得錄下來啊!”

明意扯了扯嘴角:“你要不開個直播?”

“那不行,肯定會被封。”

耗子精在鏡子前忙活了半天,又是畫符又是念咒,最後把幾張黃紙往上一貼,拍拍手走到一旁。

明意:“這就好啦?”

耗子精得意地一笑。

陳英喆:“這麽厲害?那什麽符,讓我看看!”

他讓明意幫忙拿着手機,上前端詳黃符。咔噠幾聲,鏡子裂開幾道縫隙。

耗子精翻了個白眼:“笨手笨腳的!”

陳英喆冤枉:“師父,我沒碰過,它自己裂開的!”

耗子精不信邪地走過去,用手檢查了裂痕,忽然瞪大眼睛,猛然一跳。

“不好!有東西出來了!”

“在哪呢?”陳英喆仰着腦袋到處望,“我怎麽沒看見?”

“不用找了……”明意嗓音發抖,舉起手機屏幕,指了指視頻畫面,“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