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酒

幾人坐于塌間談笑之際,沐浴更衣後的昭陽郡主姍姍來遲。不複剛被救出後的狼狽,此刻錦衣華服,珠釵環繞,盡顯雍容華貴。

她喚了聲“阿娘”,不等仆人指引,便直接貼着晉陽長公主坐了下來,挽着她的手臂,将梳得的頭靠在她的肩膀。

晉陽長公主将她身子推直,仔細從頭看了個遍,确認沒有傷後,才笑着撫摸着她的頭,揶揄着說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愛撒嬌。”

王昭月撅着嘴巴,憤憤地說道:“阿娘,你都不心疼我的,那幫歹人實在太可惡了,莫名其妙就把我和阿珩表哥綁了,你可不知道,他們還說藥把我賣到那勾欄瓦舍之地。真是死裏逃生。”

“那幫歹人已被關押,你放心吧,他們再也不能把你怎樣,等你阿爹回來定會替你讨回公道。”晉陽長公主揉了揉她的臉蛋,心疼地說道。

王昭月點了點頭,更加摟緊了她。

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女兒,她恨不得将那群歹人千刀萬剮以洩心頭之憤,索性都被抓了,她的月兒也平安歸來。

阿刁見她對自己的娘親撒嬌,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也是這般靠在師父肩上,哄着她給自己做好吃的。

此時,蕭珩卻從榻上站起,彎腰作揖,充滿歉意的說道:“請姨母責罰,若非甥兒貪玩,央求月兒妹妹陪我出去瞎逛,也不會遇到此等禍事。”

晉陽長公主見他如此,心下倒也知曉并非他一人之過錯,她這女兒的心性她也是知曉的,并無責怪之意地說道:“你先坐下,月兒的性子我知道,驕縱貪玩,若非她起了心思,想必你也是拉不動的。先前你未來時,時不時的便背着我和她阿爹偷溜出去。”

說着便點了點靠在她身上的王昭月,語重心長地說道,此時不怪你,只是下次出門定要帶着侍衛,切不可再像今日這般,你若出事,讓我如何向你娘交待。”

蕭珩拱手應道:“再沒下次了。”随即坐回塌中。

他身為西平王的獨子,家中長輩對其關愛異常,從不許他舞刀弄劍,生怕他要上陣殺敵,為了保住唯一的血脈不出意外,他從又是便被過度保護,出行少說都得十人以上跟随。

西平王書香世家,家中出過三位國師,他祖父至今仍被當今陛下尊為帝師,但祖父一心求道,久居深山,不理凡塵之事。

他幼時被祖父教養這長大,亦是照着國師地标準培養,年紀輕輕便已學富五車,就等着接替西平王的位子。

但男孩子哪有不愛舞刀弄劍的,家中為了他的安全,也只請了位師父教他些強身健體的拳法,刀劍是一概不許碰的。所以,今日他見阿刁姑娘從天而降将那三名歹人瞬間降伏之時,便似見到了夢中的自己般。

“阿娘,你與這位公子相識?”王昭月其實從一進來便注意到了席間端坐着的謝知非,先前阿娘還喚他名字,是有些讓她疑惑的。

“光顧着你,倒忘了介紹了。”長公主給女兒介紹道,“這位是謝大将軍的長子謝知非,按輩分你當喚聲兄長。”

蕭珩見他竟是那位體弱的謝家長子,不由得側目相看。

“那阿娘方才為何喚他子津?”王昭月見他竟是謝大将軍的長子,看去的目光不同以往,想起再府門前母親喚他并非這個名字。

“子津是我的乳名,家中親近長輩才知。”謝知非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阿刁,坦然開口。

阿刁一直低垂着的頭,他從未與她說過她的身份,未碰面時,她曾在客棧中聽聞說書先生講過謝大将軍英勇降敵的故事。

原來……

“聽聞謝夫人與阿娘相交甚密,那就不怪阿娘喚你乳名了。”王昭月思索一瞬,出言謝道,“多謝子津兄長相救。”

“救你的是這位阿刁姑娘,我并非做些什麽,實在擔不上郡主的一番謝意。”謝知非謙虛着說道。

長公主見他謙謙有禮,不好大攬工,不由得贊賞地點了點頭。

謝必安雖出身世族,但他那一族敗落,幸而練得一身武藝,有有勇有謀,十幾歲便參軍打仗,立下赫赫戰功,得當今陛下青睐,又在戰場上救過陛下一名,與其結為異姓兄弟。

在當今陛下推翻昏庸的前朝皇帝時,又跟随左右,更在陛下還未坐穩皇位之時,為其掃清障礙,這位大将軍在陛下眼中的分量自是不必多言。

他的長子又因當年戰時被傷,陛下更是為其遍尋天下良藥,日日探望,對待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

而她的好姐妹王憶之更是在其微時便傾心于他,費盡心力嫁給他。

稱謝知非一聲天之驕子并不過分,之前在徐州也只是匆匆一見。今日一見,見其不卑不亢,甚是謙遜有禮,亦不負地矝才,更是在心中對他贊賞萬分。

“子津,不知這位姑娘是你何人,竟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武藝。”晉陽長公主見她非出身權貴,而方才謝知非又說是她的朋友,一男一女,竟令她猜測不透。

“阿刁姑娘是我在江湖上結識的朋友,先前被山匪襲擊,是她救下了我,正好她也要去參加武林大會,我們就結伴同行了。”他雲淡風輕地說道,迎上阿刁不解地目光,輕微地點了點頭。

見她并不想說起被買兇殺害一事,阿刁縱使心中不解,也并未在大庭廣衆之下拆穿于他。

她只是不明白,他身上為何有這麽多她不知道秘密,這些天的相處,竟仍舊不值得他坦誠相待嗎?

她躲開他探尋地目光,低頭望着案面上那盤精致的桂花糕怔怔出神。

“原來如此。”長公主不再追問,一介武女,子津想必不會……

“你要去參加武林大會?”一直默默無言的蕭珩雙手陡然按向案桌,直直看向斜前方的阿刁,激動地說道。

阿刁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蕭珩驚喜開口,又不知想起些什麽說道:“武林大會五年舉辦一次,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盛事,各路英雄豪傑皆會在此時彙聚一處切磋武藝,而四大門派也會在此時推舉出武林盟主将會由哪個門派擔任。”他興致沖沖地說着。

“阿珩,你怎麽知曉這些,你阿娘阿爹不是從不許你習武,你莫要再生事端。”長公主見他一臉興奮,她這外甥的脾性她是知曉的,如今一番話,不知要作何打算,不管如何,先掐滅這把苗頭再說。

“姨母,甥兒什麽都瞞不過你。”他慫着肩膀,沮喪道。

“阿娘,這武林大會當真如此精彩?”王昭月聽聞表哥開口,竟也起了番心思。

“不準去。”長公主将手帕塞進腰間,再次強調,依舊不可協商的與其,“今日才出了這等大事,我這心還吊在半空,你們就要去此等危險之地,我再說一遍,趁早絕了這番心思。”

“阿娘。”

“姨母。”

二人一同開口,一同的抱怨撒嬌。

謝知非也不多言,若途中再多兩個麻煩反而累贅,叽叽喳喳吵得番人。

在一席人走至花廳用膳時,謝知非故意走的慢了幾步,待到阿刁走至他身前,還沒想好說什麽,他只是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地說道:“阿刁。”

阿刁沒有理會,繼續邁着步子跟随着前面幾人的步伐。

“我們可能需要在這裏住下幾日。”他終于想了個話題。

聽聞此話的阿刁,蹙眉,朝他投去一個不解的眼神。

“飯後我再向你解釋。”眼見已踏入花廳,他不好多言,只囑咐一切稍後再說。

席間,晉陽長公主命王昭月及阿珩向她敬酒,以謝她救命之恩。

阿刁推辭不下,正欲飲下此酒,卻被謝知非擋了下來,接過她手中的酒杯,解釋道:“她沾酒就醉,不勝酒力。這杯我替她喝吧。”然後,看向阿刁的目光微沉,“阿刁你就以茶代酒吧。”

随即,吩咐仆人給阿刁案面上的酒水換成了茶水。

阿刁歉意一笑,雙手舉起茶杯朝二人微微示意,後一飲而盡。

蕭珩方才聽聞二人僅是結伴而行的江湖友人,但他又知她不勝酒力,不知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他眸色加深,問道:“聽聞江湖之人常以酒會友,少有像阿刁姑娘這般不勝酒力之人。”

“師父常與我說,酒不是個好東西,從不許我飲酒,故而如此。”阿刁赧然一笑,面上泛起微紅,解釋道。

“原來如此,不過你師父說得有理。小酌怡情,大酌上身,酒後亦亂事。還是少飲為妙。”晉陽長公主微微點頭,贊許說道。

“少喝一點又無妨,喝醉了大不了睡一覺。”王昭月不屑一顧。

阿刁繼續笑笑并未說話,似是聽不出她口中的輕視之意。

“你大概忘了前日你偷喝姨父的藏酒,第二日頭疼欲裂,起不來上床的事了。”蕭珩打趣道,又誇贊阿刁,“我看阿刁姑娘如此懂得克制自己挺好。”

“你!”王昭月怒及,指着一旁充滿笑意的蕭珩,氣憤填膺,卻瞥見身旁的阿娘投來的不贊許的目光,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下了頭。

阿刁見她雖驕橫,還是有些天真可愛的,不由得也笑了笑,擡頭時眼神瞥見謝知非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