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夜,霜華傾瀉在院子裏,冰冷刺骨。雪地上飄過幾道矯健的身影,來了七八個人,他們有的堵在小木屋的柴門前,有的奪窗躍進去……”表妹,哥來接你了。”其中一人彎下去,将床上躺着的女子反背起來,另外一個擡起她的腳,二人便嗖嗖飛門而去。娜妥拼命掙紮着,卻怎麽也掙脫不開。就這樣,在風雪裏,她被搶走了。
衆人跑了很遠很遠,過了好一陣子,到達另一山口。寨子前立刻響起霹靂啪啦的鞭炮聲。娜妥被強行戴上高包頭,拜堂……
數年來,她一個人孤獨生活在這個陌生的寨子裏。周圍全是她不認識的人,言語不通,無法正常交流。甚至連将她搶親回來的丈夫,平時喚她都是”喂,哎”。
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抱着唯一的兒子舒德,坐在院子裏,拿起她唯一戴着的首飾,一個金色的竹片,下面系着紅色的櫻穗。她輕輕吹着這個金竹,眼裏泛起一圈圈漣漪……
“阿媽,你又哭了。”舒德靜靜坐在母親的懷抱裏,他聽着這個曲子,美麗又傷悲。不知不覺間,娜妥的眼淚就墜落在他的臉上,苦苦的,澀澀的……
“沒娘的野狗子,哈哈哈……”一堆小朋友圍着中間一位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邊扔小石子邊嘲笑着,”會讀書,就了不起嗎?”
紮努皺着眉頭,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聲不吭着,眼裏浮現一股恨意。
過了許久,那些同學們都跑遠了,他才呆呆地站起來,準備回去。
突然,身後有雙大手猛地将他按在地上。他驚叫一聲,還來不及回頭看。突然他身下的褲子被撕爛了,随後,一股野蠻的力量将他壓住……
清醒之後,紮努緩緩爬了起來。他才發現自己身下竟然滾淌着殷紅的血跡。劇痛,恥辱,他的心幾乎要破裂開來,此時,他恨不得馬上跳崖死去。但是,他又用力握緊了手上的書本。知識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他想要回家,他想躲進書本裏。
破敗的家裏,一臉滄桑的父親紮發陰沉着臉,又在吹着蘆笙,曲調歡快,卻夾着許多哀傷。
父親一直守在門口,見他遲遲回來,狼狽不堪。最近他聽到了許多流言,大概是說紮努不夠自愛等等。
想到這,他拎起柴門後的一根竹條,不由分說,狠狠甩打過去……紮努跪在地上,一聲不響,除了狠狠摟緊書本,他甚至連眼淚都忘記流了……
“這麽巧,又遇上了。”飛機上,白墨塵揭下那副墨鏡,露出冷冷笑意。
小白聞聲,驚訝看了半眼,随即瞥向窗外不語。
從賭城回來,他的魂就丢了一半。一想到那晚,何子都惱恨悲絕的神情,小白的心便堵得慌。
這次刑事局并沒有安排專機接他回去。因此他只好自己訂了機票,幸虧,口袋裏有一張白墨塵送的銀行卡。
“這個……還你。”小白沉默了片刻,掏出口袋裏的一張卡片,将他扔在隔壁桌上。
“哦,好。” 白墨塵也不擡頭,此時他正在閱讀一個郵件……
寄件人是他在公司的助手,趙舒德。一個上陽光上進的男子,入職這些年,他從不缺勤。甚至連周末節假日這些休息的時間,他都留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勤勤懇懇。
但今天,他發來一封郵件。确切說,他想請一個月長假。
“這麽久?”白墨塵心生疑惑。
正在他遲疑時,對方又發來一張圖片,裏面躺着一口大黑棺,還沒蓋上棺蓋,趙舒德一身黑衣黑褲跪在棺前……
“原來,是親人去世了。”白墨塵暗暗驚嘆着,他經常他舒德講訴他故鄉的事,尤其是他年老體衰的母親。
小白遞銀行卡的時候,不經意看到電腦前那張圖片,一口黑棺,裏面靜靜躺着一位老婦人。身上穿着藍色上衣和筒裙,裹着小腿,頭上頂着一個黑布包頭,一側還垂下幾個五顏六色的小繡球。耳上挂着一副銀色大耳環,脖子處還挂着一個超大銀項圈……
這是某個少數民族風格的……小白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将目光收了回來。
“怎麽?對死人這麽感興趣啊!”白墨塵大概通過眼角餘光,覺察到了小白的目光。”既然這樣,也許這個郵件你可以看看。”說完,他将電腦屏幕轉向小白。
小白驚疑了一下,便也不拒絕。正好閑着,他擡眼細看起來……郵件裏還拍着一張地方新聞報道:
死者……生前遭到性侵,頭發被剃光,全身□□,四肢被兇手用內衣捆在一起……
腦中浮現那畫面,小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泯滅人性。”白墨塵在一旁幽幽嘆息道,”他的母親,應該也有六七十歲了吧。”
林隊辦公室內。
石勇遞上了辭職報告。
“……”林隊不由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大了一些,他死死盯着對方,”想當逃兵?”
石勇面色蒼白,兩個月多來,每天思想□□加內心的掙紮,他明顯消瘦了許多,臉頰也凹陷進去了。他嘴唇顫動了一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顧着低頭默認了。
這時,響起幾下敲門聲。
林隊不耐煩按了自動啓動鍵,辦公室的門便迅速開啓了。
小白徑直走了進來。外出回來後的第一時間,他必須跟上級彙報任務的始末。看到數日未見的石勇,小白不由怔住了。但很快他就将情緒壓進心裏,臉上毫無波瀾。
“何事?”林隊厭煩地将那份辭職信藏進抽屜。
“嗯……那個……我回來了。”小白結結巴巴說道,他突然忘記要怎麽陳述案情了。
“滾!”林隊本以為他要報告什麽大事,一時心煩,忍不住大吼道。自從何子都的事之後,他對這位不聽話的門生越發反感了。
小白心一驚,連忙低頭,抽身急退。
“一周。出去散心後再決定。”林隊急切地盯着石勇,他還舍不得輕易放棄這麽一位成熟穩重,能顧大局的門生,畢竟他在這服職近十年了。
石勇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便認真點了點頭。
“你,陪他去。”林隊喝住小白,他心底還是希望小白能多和石勇在一處,耳濡目染,學到半點穩重,半點大局意識。
“我們去哪裏?”小白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難得有這麽久的假期。
“去……我母親的故裏。”
“老師,我嬸母的銀發夾不見了。”放學了,校門口嘩啦散去許多小朋友。其中一位,伸出髒乎乎的小手,急急扯住身旁的一位老師,着急嚷嚷着。
那老師四十上下,身材高挑消瘦,眉眼間露着堅毅,但隐約中,藏着一絲絲傷懷。
他蹲下身,滿目慈愛,愛撫着達瓦的小腦袋,低頭十分耐心地聽他訴說着。
瀾滄江中段昌寧縣,這裏山深夢遠,與世隔絕,民風淳樸。在深山幽谷唯一的學校裏,作為唯一個大學畢業的老師,紮努成功改變了命運。他不再是過去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負的小孩,他現在是遠近寨子裏最有智慧的男人。
紮努甚至被稱頌為”偵探老師”。遠近所有寨子裏出現的任何一個困難的生活事件,都可以被他成功解決。
原來是嬸母的銀發夾不見了,那是達瓦今年送她的新年禮物呢。紮努決定跟達瓦到他的家裏看看。
還沒到院子裏,便聽到一聲聲悠揚婉轉的曲調,紮努的心微微震顫了一番。
“那是我嬸母,她不會講我們的語言,但是吹得曲子都好聽極了。”達瓦滔滔不絕地說着,他仰起紅彤彤的小臉,眼睛裏滿是希望的光芒。
偵探老師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笑容,嘴角不由上揚起來了。
娜妥見有陌生人來訪,連忙收起手中的東西,便顫悠悠地往屋子裏退去。她那灰白的頭發在夕陽裏格外蒼老。
“嬸母,嬸母……”達瓦跑了過去,又是比比劃劃,又是指指點點。終于,娜妥猜出了他的意思,這位聰明的偵探老師要替大家尋找那個銀發夾呢。
她連忙回頭,頻頻向來人點頭微笑着,嘴裏嘟嘟囔囔說了許多句,但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懂。
紮努誠懇地鞠躬一下,便開始在屋內屋外打量了起來。
除了幾件衣服,一把小木凳,一個矮桌,一張歪斜的窄床,室內便什麽都沒有了,看不出端倪。
偵探老師又兜轉到院子裏,這個小小的院子裏收拾得也十分幹淨,除了一堆燒火的木柴加幾個鍋碗瓢盆,也什麽都沒有了。
真是……寒酸,紮努突然想到了自己過去的家裏,大概也是如此吧。
他走過去,在鍋碗瓢盆附近打量着,終究尋不到東西。正在苦思不得的時候,他無意中瞟見眼前這堆篝火餘灰裏,似乎……
他伸手在已經燒成黑炭的灰跡裏摸着,不一會兒,手上便捏起一小塊小黑片,嘴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達瓦連忙小跑過去,他驚訝地盯着那個小黑片。只見老師将它放在水盆裏,過了一會兒,撈出來,一只小巧的銀發夾。
達瓦見了,激動地直跺腳。那邊,娜妥也不禁微笑了起來。
石勇和小白輕輕踩在這堆滿落葉的小山道上,由于緯度較低,這裏的冬天便不算格外陰寒。除了早晚溫度較低,白天仍可見刺眼的陽光。
他們站在雲南昌寧縣的一個小山坡上,這裏重巒疊翠,山道十八彎。空山幽谷,水霧缭繞。這裏聚集了許多寨子,各個山頭都住着不同的少數名族。石勇的母親,就是出生在這裏。
二人呼吸着清新的氣息,一時間有脫塵脫俗的幻覺。突然,身後飄來幾句聲響。
“死的有點怪。唉,這麽大歲數了還被侵犯。”一個聲音較為粗壯的男子說道。
“不過現場留下好幾樣疑似物證,應該很快就能抓到罪犯了。”這個聲音比較尖細。
“都過去兩天了,但願如此吧!咱們這山溝溝的,都留不住人才。去年聽說警局來了一個大學生,結果沒兩天他就調離了。”
“唉……不過,我們這不有個大學生老師,聽說也聰明得很。”
“那能管用嗎?”
兩個路人你一句我一句,一邊搖頭,一邊嘆息着。
石勇頓時一震,出于職業敏感,加上兩個多月的禁閉。他忍不住拉住那兩個路人,一番細致詢問起來了。
聽着他們的解釋,小白不由大吃一驚!他想起來,在飛機上看到的那個郵件,裏面的新聞報道……
石勇決定去死者家中打探虛實。看他這麽熱心腸,小白也不好多說什麽,便低頭跟了上去。
按兩個路人指的方向,兩個人便急急趕去了。走了近一個鐘頭,在半道上,二人遠遠看到前面拉起了警戒線……
幾位警察正彎身看着山道,時不時擡頭和旁邊一位頭發亂糟糟,眼睛紅腫的男子說着什麽。大概那人便是死者的唯一直系家屬了,也是她的兒子趙舒德。
小白不禁停下了步伐,他看到了另一邊立着幾個身影,其中一位……那是……白墨塵?!此時他正背對而立,輕輕拍着舒德的一邊肩膀,似乎正在安慰着什麽。
石勇似乎感受不到小白的遲疑,仍一個勁往前靠近。不一會兒,他便被幾位警察攔下。幾個人在大聲吆喝着,石勇極度耐心地解釋着,就差甩出特情局的警員證。但是,他還不想暴露身份。
這個嚷嚷的聲音很快引起了白墨塵他們的注意。他猛得回頭,一眼便望見了不遠處,風中那如斯如畫的身影。
“這麽巧!”白墨塵擠出一絲淡笑,擡腳朝他們走了過來。
“大家都別急,他們也是他的朋友呢。”白墨塵朝身後的舒德擠了眼色,對方馬上會意,便急忙點頭示意。”他們兩個是從警官學校畢業呢,也許……”白墨塵的眼睛在這幾位年輕警員們身上轉悠着。
一聽說是舒德的朋友,還是警官學校畢業,那幾位年輕警員們馬上讓步,讓他們二人也一起打量着。
畢竟已經過去了兩天,但是這個案子,警方仍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死者是在這裏勞作的時候,突然被兇手襲擊。她遭到了十分惡劣的性侵……□□裏插着一條十幾公分的竹竿……頭發被剃光,渾身被扒光暴露,而且四肢用她自己的bra捆住。
真是慘無人道!舒德忍不住握緊拳頭,指關節發出咯吱響。自從去外面念高中後,他每年只回來一次。靠着他自己的勤奮和智慧,他總算在香港站穩了腳跟,本想今年買個小房子,然後接母親過去。不料這一切美好都被打碎了。
石勇當即決定,要去警局細看物證。但是,以他們二人目前的路人身份,這個要求太強人所難了。
幸虧遇到了警界的財神爺爺,白墨塵似乎看穿了二人的心思,朝左右遞了個眼色。過了一會兒,那為首的警員便接到了局裏高層的電話。
“ 哦,是,好的!”他一個勁點頭着。
“原來是省局兩位休假的刑警啊,真是失理了。”那警員接完電話,便滿面笑容,朝石勇連連點頭示意。
二人對視了一下,也不多說什麽了。
小白轉身望向白墨塵。他冷視了一眼,便朝遠處的一架私人飛機走去,看來他要回去了。
警局物證科。小白低下頭,細細打量着桌面上的幾個物證:一條黑色的腰帶,上面還沾着些許紅血絲。一部手機,據說是死者的。一塊黑色的殘布。
小白小心翼翼地拾起手機,屏幕黑了,也許是沒電了。
“這個腰帶上,有沒檢測出什麽?”石勇盯着那紅抹紅色,急問道。
“有……是人血,不屬于死者的,暫時查不出身份。”刑警隊隊長冷靜說道。石勇擡頭看了他桌上的名字卡,費爾特。
“那這個布呢?”石勇指向那塊殘布片。
“上面檢查到了兩組指紋,一組屬于死者的。另外一組暫時還檢查不到,國家信息庫裏暫時查找不到。”費爾特顯然也費了一番心思,做過調查。
“那這個手機呢?”小白插話道。
“我們請專業技術人員給它恢複過。這裏有它的全部記錄……”另一位微胖的男子大聲喊道,他的嗓門天生出奇的好。他是副隊長,名喚韋光。
這時,他點開了電腦屏幕,裏面一下午彈出數條短信信息,圖片,通話記錄。
“圖片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幾乎都是他兒子發給他的。”韋光繼續喊着,”這些全是他兒子在香港的生活照片。這一點我們也和趙舒德确認過,這個手機是今年春節他才買回來的老人機,除了打電話發信息,其他高科技的功能都沒有。”他一口氣介紹了一遍。
小白按住鼠标,慢慢一圖圖浏覽過去。
突然,有一圖吸引住了他的眼球。那是在某個産品宣傳會上,趙舒德和何子中站在一起的合影,身後隐約可見:新型藥物。
小白擡頭望了一下石勇,他這會也微微眯起眼,似乎也被這合影吸引住了。
“不過,最有意思的是這個信息……”費爾特并不注意道二人看圖片時,目光的輕微變化。他直接搶過鼠标,一下子點開了短信信息。
一溜煙下去,全是廣告的訊息。有時也有幾條報平安的短信,發信人都是趙舒德。
但是其中有一條,發件人明顯是靠地下暗網發來的,查不出真實的手機號,發信內容只有一個數字:7。
石勇看了小白一眼,見對方眉頭緊鎖,便也低頭沉思了。
“還有這個通訊錄,幾乎都是兒子打給母親打電話。每天必打一次。這次也正是趙舒德給她打電話,發現沒接通。第二天再打回去,仍然無人應接。他才急了,慌忙打給他的侄子一家,後面寨子裏的人全出去找了大半天,才在那山道上發現了她。”
“那就是說,她是死後兩天左右才被發現的。”小白低頭思忖着。
“不過,這個號碼不同,它是唯一撥出去的。”費爾特緩緩說道,“我們查了時間,正是今年春節那會兒,趙舒德稱因為自己手機沒電,便借用了他母親的新手機給一位何公子打了電話。”
“不得不打的電話?即使自己手機沒電了,也必須第一時間借來新手機打電話,給何子中?!”小白隐約嗅到了什麽。
當晚,二人便來到了死者家中。家徒四壁,大概便是如此場景了吧。舒德一個人呆呆坐在院子裏,屋內一盞幾乎失去光照的燈,此時微微透出一點昏黃,曬在他一側的肩膀上。他的肩膀不停抽搐着,大概正在悲痛之中。
石勇輕輕站在院門口,沉默了片刻,他喊了一句“打擾了。”
舒德見是兩位省裏的刑警,連忙擦幹眼淚,立即站了起來。
二人便大步流星踏進去,他們想了解更多關于他母親的信息。由于屋外沒有多餘的椅子,他們只好擠坐在屋內那張小木床的床沿上。
“從我記憶起,我的母親便是孤獨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故鄉在哪裏,也不會這裏的語言,所有一切都與她隔絕了。但是她對我的學習格外重視,一直鼓勵我要堅持下去……”說完,舒德已然淚眼婆娑。
“那……她平時都不跟別人交流嗎?是不是,她口舌是……”石勇停頓了一下,他不忍心直接問,她是不是啞巴。
“是,不是的。”舒德着急答道,“她會說話,就是講話嗚嗚的,我們都聽不懂。一般我跟她聊天也是比手勢”
“哦,對了,7可能是什麽意思呢?”石勇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舒德懊悔地低下了頭,“早知道,我應該今年春節就把她接走。”
“春節時,你給何子中打電話是為了什麽呢?”小白毫不客氣問道,他的眼睛裏浮動着一絲異樣。白氏集團的大好員工,會和何子中一起合影,春節時還打了一個非打不可的電話,這有點不合常理。
“沒……沒什麽,”大概是被眼前這位,看起來溫潤如玉但語氣又咄咄逼人吓了一大跳,舒德竟然結巴起來,“我們就談……這個肯定與我母親的死無關。”他決定保守業內的秘密。
小白盯着他一會兒,又恢複到之前的冷若冰霜樣了。
但是,他決定借舒德的手機,按下通訊錄,給何子中撥了過去。他點了自動錄音功能。
“喂,你好。”電話裏,何子中的聲音仍是謙恭有禮。
“嗯,我是小白。”小白單刀直入,“今年春節,你和……”
“哦!難得!這是你的手機號碼嗎?”何子中不慌不忙問道。
“不是。”小白冷冷回答道。
“我們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電話裏,飄來一陣冷笑,“普通朋友之間的正常交流而已。”
“交流□□作用嗎?” 小白突然幽幽甩出一句。
“呵呵……你最好搞清楚這個你假設的可行性。”說完,何子中便挂掉了電話。
幾乎沒問出什麽。小白長嘆了一口氣,他突然想起來,也許問問白墨塵,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麽。
改天有機會再問吧,小白自我安慰着。
而至于那個短信的“7”字,信息太少了,代表着太多可能,也夾雜着太多不可能。
“七歲?七年?七天?七層樓?七個人?……”石勇喃喃道,他的腦袋裏正湧動着萬千思緒……
“對了,你剛剛打電話,怎麽沒有問何子都?”石勇突然問道,眼睛如刀一般,割在對方心頭。
“……沒,沒有。”小白被他這麽突然一問,心虛起來,說話也吞吞吐吐起來。
“吵架了嗎?”黑暗中,石勇臉上浮出難以捉摸的笑意。
“我累了,明天再說吧。”小白躺在招待所的小床上,翻過身去。
一夜無眠。
次日,小白提議再去找趙舒德問問情況。
空蕩蕩的家裏,除了一縷冒着白煙的柴火,似乎找不出人為痕跡了。二人借着清晨的陽光,再次仔細端詳這個破敗的小屋子。
“你們……在找什麽嗎?”正當二人低頭細看四處時,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童聲。回頭去看,只見一位八九歲大小的稚童,此刻正泛着清澈的目光,好奇打量着眼前兩位陌生人。
“你認識舒德嗎?”石勇見是一位可愛的小男孩,稍微放松了一絲警惕。
“嗯,他是我的叔叔啊,我叫達瓦。”他毫無怯生,死死盯着他們道,“要是想找東西,你們肯定不如我的偵探老師呢。”
小白瞥了一眼室內,除了幾件換洗衣服,便只剩下小床,桌子和椅子了。
那牆上挂着的衣服幾乎全是黑色的,其中有一件應該年代甚為久遠,衣裾附近鑲着紅顏六色的幾何圖案,一塊大紅色的腰帶格外惹眼。除此之外,幾乎都是黑色的衣物。
“偵探老師?”小白好奇問道,“他是誰啊?”
“我們這最聰明的人呢,大學生!”達瓦圓溜溜的眼睛開始眉飛色舞起來,“他可善良了呢。嬸母那天,還是他第一個發現的……”說到這,達瓦眼裏的淚珠又開始打轉着,臉色由剛剛的大晴天轉變為陰雲密布。
“第一個發現的?!”二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他們一直以為,應該是警方或者寨子裏一群人同時發現了死者。
“老師,老師……”達瓦沖着學校裏的老師宿舍喊道,與其說是宿舍,其實就是普通的小木屋,簡陋了一些。
紮努聽到窗外的呼聲,便直直走了出來。第一眼看到眼前這二人,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很快就平息下來。
這一切沒有逃過小白那銳利的觀察。
“請問,第一次看到死者……”石勇往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問道。雖然今天是周末,學校沒有上課,但是這種事還是低調詢問比較好。
“不是死者,她叫……娜妥。”紮努冷冷看了一眼石勇,又沖達瓦笑了笑,大概是确認一下他沒有記錯名字吧。
“嗯!”達瓦會意地點點頭。
“第一次見到的情景,可以幫忙再說一下嗎?”小白突然插話道。
“不就是警察跟你們說的那些,”紮努似乎嗅到了這人說話的語氣,咄咄逼人,于是他也不客氣回應道。
“哦!”小白讪讪答道。
二人剛剛回到警局,耳邊便傳來韋光驚喜的叫聲,“好消息!化驗報告出來了,那個腰帶上的血跡屬于卓衣古麗的。她現在住在……”
不消數分鐘,重重警車便包圍了一處荒山裏的小木屋。
室內,卓衣古麗正在不停咳嗽着,桌上放着一瓶藥,那藥物與之前在賭城附近的小村子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她羞澀地捂住口鼻,似乎對自己的咳嗽很不好意思,生怕傳染給這些警察們。
“嗯……這是我的腰帶,前陣子曬在外面,傍晚忘記收了,便丢了啊。”卓衣谷麗急忙伸手,她想要取回自己的物品。
“丢了?你怎麽知道這是你的腰帶呢?”費爾特眯着眼,冷冷盯着她。
“呵呵,”那女子突然撲哧一笑,“這個針腳啊,你看,那上面的針路是不是梅花的形狀。”
衆人大吃一驚,果然細看,那黑色腰帶上的縫制線路,是一點點細細的梅花圖。大夥只顧着研究那上面的血跡,便忽略了針線活兒。
“哈,我們這的女孩子都有自己的針線絕活呢!每個人繡的紋路都不一樣。有的人繡腰帶,是用葉子模樣的針腳,有的人是喜雀的針腳……阿昌族的每個女孩子都是自己做腰帶呢!”她的聲音婉轉動聽,就如枝頭的喜鵲一般。
聞此,警員們沖了出去,往各家征集了一堆腰帶。果然,衆人瞪大眼珠子細看下,這些幾乎一模一樣的黑腰帶裏,竟然藏着不為人知的針線絕活。
“那……血跡是哪裏來的?”小白幽幽問道。
卓麗谷衣這才注意到一旁這位貼着似花似草臉貼的男子,她馬上臉色漲紅起來。”那……那是每個月來一次的……沒有洗幹淨……”這樣的事,跟一位年輕俊美的男子說,她的頭差點不摔到地底去了。
衆人皆驚愕不已!
“這……說明,有人故意幹擾了調查視線。”小白輕聲說道。
他的眼睛又一次亮了起來,那位第一個發現死者的紮努?!
紮努似乎早已預料到他們會再次前來,這回也不拒絕,便招呼他們進入宿舍裏。
“你第一次看到死者娜妥的情景,可以再描述一遍嗎?”石勇淡淡問道。
……
小白并沒有認真在意他的回答,此時他的眼睛四處打量着。室內很是簡陋,一張木床,一張矮桌,幾把木凳,牆上挂着幾件黑色衣物,還垂着一把堅韌尖刀,刀鋒泛光。
這應該是民族特色的佩刀吧,小白暗暗思量着。
“你畢業于哪個大學啊?”小白随口問道。
“這……必須回答嗎?”紮努漲紅了臉,這是第一次居然有人懷疑他的大學學歷。
“不……不,随口問問。”小白不好意思低下頭,”你是一個人住嗎?”他發覺地上有一二根長頭發,細細的,看起來就是女子的頭發。
“這……也必須回答嗎?公民還有沒有自由談戀愛的權利!”紮努暴怒道,他朝二人做了一個送別的姿勢。
二人一時也問不出所以然,只好悻悻離開了。
“嗯,是我。”夜裏,小白又借了石勇的手機,猶豫許久,撥下了白墨塵的號碼。這還是他昨晚借舒德手機時,無意中迅速記下的。
“呵呵,這麽晚,找我?”白墨塵冷笑道。”睡不者,不要亂打電話。小心你那位會吃醋哈哈哈……”他仍然不忘打趣道。
“……□□作為藥品的合成加工品,是否會有明顯的副作用。”小白忽略了他的挖苦,迅速說出了心中的疑窦。這個疑問,必須通過專業的科研調查才可以确認。
“哦?!舒德跟你說了?”白墨塵在電話裏遲疑道。
“他也在查這個事嗎?”小白抓住話中弦,追問道。
原來,趙舒德團隊去年就對這個□□作為藥物的合成加工品,有所疑慮。他們一直在鑽研。他甚至刻意接近何子中,想從中套取一些話題,但每一次都被他巧妙繞了過去。今年春節,何氏想在海外另外一個大國上市這個藥物,為了勸阻他,舒德的手機都打爆了。最後,何子中直接拒接他的電話,無奈之下,他才借用了新買的老人機。
“原來如此。”小白喃喃道。
“如果……如果這次我又幫了你,你要怎麽表達感謝?”白墨塵仍然不依不饒着,”你得喊我一聲哥哥吧?!”說完,他哈哈大笑,挂掉了電話。
小白無奈地長吐了一口氣,這個所謂的親弟弟,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但是,顧不上這些,他開始梳理這兩天來的線索,他總感覺漏掉了什麽。
“7”到底又是什麽含義呢?小白陷入了沉思。
次日,二人起了個大早,趕到警局後,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那臺存有死者手機記錄的電腦。
根據屍檢,死者應該死于五日前。這條信息收到的時間正好是出事的前一天,說明這個信息對于死亡的整個案件都尤為重要。
“得查到發件人的號碼才好啊!”石勇幽幽嘆道。
“發件人也許就是兇手吧。”小白低沉說道,“他發了這個信息以後,娜妥才出現在那山道上。後面才有了……”
小白決定再次前往那個出事地點。
站在綠浪之中,滿眼全是無邊無際的高山。小白擡眼四周,這個山道應該是通往外界的道路,那遠處的山頭,正隐約蕩漾着某些曲子,樹枝上分明還曬着一些明豔的衣物……
突然,小白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拉上石勇,朝寨子中走去。他們要再去娜妥的家裏看看。
“你說你的母親都聽不懂這裏的語言,她的話大家也聽不懂。”小白盯着舒德說道,“有沒可能,她并不屬于這裏的民族?”
聞此,舒德的心猛地震動了一下。雖然從很小的時候,他便察覺到自己的母親與他人明顯有許多不同。她總愛捏着一塊金色的竹片,吹出許多感人的曲子。
雖然聽不懂那歌聲裏的詞意,但曲調每次都令人萬分唏噓。舒德想着,便翻出了那塊雕刻精美的竹片,那上面浸透了母親一生的淚水。
小白仔細端詳了一會,便将它還了回去。
娜妥如果還活着,她已經八十出頭了。寨子裏比她年老的并不多,她的過往,估計早已埋葬在地下了。想到這,小白心裏一陣酸楚。
而兇手卻一直在。
“舒德,趕緊出發啦,晚了集市就要關門,買不到紙錢了呢。”院子外,鄰居烏伯正一身正裝,背後配着佩刀。只有去山外集市這種大場合,他們才會精心打扮一番,穿戴上本族最華麗的衣飾。
小白不禁瞪大了眼,那烏伯配着的佩刀似乎,刀面窄寬,刀鋒寬長。與紮努室內的那個完全不同!難道?紮努也不是本族人?
該死!漏掉了這麽一個大細節。二人迅速離開,一路狂奔向學校的宿舍。
遠遠的,小白聽到了一陣悠揚婉轉的曲子,那應該是情人之間互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