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走出客棧,略過熱鬧的大街,再經過無人的小巷,二人終于來到不遠處的樹林前。
“你看,就是這裏,是不是絕佳的訓練場所?”阿刁拉着謝知非停在樹林前,雙手叉腰站在他的身前,十分自豪地歪着頭看他,又囑咐道,“你呢,就前方的一棵棵樹當作靶子,我先去做個标記,你等我一下。”
說着就跑遠了。
她拔出手中的劍走進樹林,随機找了幾棵樹用劍在上面做上标記,然後回到寫直飛身旁,一臉興奮,看向他的眼神一臉鼓勵。
謝知非被她這樣看着,感覺今天的發冠戴得好似有點緊,勒得頭發有點痛,他無奈地撓了撓額間,看着眼前得一個個樹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認命地舉起右手。
就在即将射出的時候,他的手以不可見的速度動了一下,果然,箭落在了那棵樹的前方的地面。
阿刁眼見他沒有射中,便知是動作不對,開口道:“你那樣不對,胳膊要伸直。”說着便示範起來,讓他照着她的動作來,“你這樣,然後穩住,不要着急,眼睛看向你的目标,不要着急,再來一遍。”
他照着她的姿勢又來了一下,卻在發射的時候有抖動了一下胳膊。
“不對,不對,胳膊不要抖。”阿刁見他老是不得要領,便有些着急,直接走到他的右側,扶着他的手臂,待到動作調整好之後,便讓他再試一次,“我幫你穩着,你再來一遍。”
春日衫薄,謝知非隔着層層布料也能感受到她掌心貼着自己手臂的熱度,握緊了手掌,依着她重新瞄準。
那箭矢直直射進樹幹,這下終于射中,阿刁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語氣不自覺地放高,“哈,總算射中了。”
謝知非擦了擦額角冒出的汗,低眸看向阿刁的眼底飽含溫柔,恭維地開口:“師父教得好。”
“徒兒悟性不錯,記住這個力道,再來一次。”她不嫌自大地接下這個誇獎,又催促着他多練習幾次。
“沒箭了。”謝知非掀開外袍地衣袖,示意她僅有的三枚箭矢已全部射出。
阿刁這才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遲鈍地開口:“那你等我一會。”然後跑向樹林将幹剛剛射出地三枚利箭撿回,回到謝知非身旁,用箭指了指他的右臂,示意他舉起。
謝知非将手腕往她的方向一擡,阿刁便将利箭一一裝回袖筒之內,她裝得認真,他看的出神。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看着阿刁半盤起的黑發,黑色的木制發簪像是佩戴已久,能看出外表發出的亮光,還有她的長長的睫毛和修長帶繭的手指。
一股風吹來,将她和他的頭發纏繞在一起,時間仿佛停滞,他向兩人纏繞貼緊的發絲,樹葉在簌簌作響,他清晰的聽見自己心髒的跳動,呼吸也慢慢減速,他不自覺地伸手想将它們解開。
“別動。”
手腕被輕輕捏了一下,是阿刁在提醒。
他緩過神來,低聲清了一下嗓,聲音卻還帶着一絲沙啞:“好了嗎?”
“等會兒。”阿刁認真地進行最後一個步驟,将綁帶系緊後,一擡頭就撞進他的眼睛裏。
他眼底深沉似海,像是裝滿了整個夜晚,她怔愣了片刻,手還握着他的手腕,嘴唇微微張開,耳朵裏飄進一縷縷風聲。
随即,她緩神來,清了清嗓,後退半步,壓住心底的餘悸,緩緩開口:“再來一遍。”
這次謝知非利落地舉手腕,朝着剛才射過地樹幹,再次射出,快速地連阿刁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利箭就已經穩穩紮在目标之上。
她張大嘴巴,狠狠眨眼,頓了頓,眼睛亮了起來,指着第二個靶子,笑逐顏開:“很好。”
“這次我們來射那一處,剛剛射出地那棵樹的右後方,看到了嗎?我做标記的那棵。”她再次握住他手腕,調整了一下方向,出聲示意道,“繼續。”
眨眼之間,這次又再次射出,她“哇”地驚嘆出聲,眼睛裏是抑制不住的贊賞:“太好了,最後一箭,你對着三十步之外那棵最粗壯的樹,這下,不射它地樹幹,往上。”示意他看向樹上那棵最大的果子,将她射落下。”
謝知非握緊手心,難度對于常人十分之大,尤其是新手,可他雖不會武功,可從小便善使毒針,苦苦練習,從不曾失手。除了身邊親近之人,人人道他手無縛雞之力,卻不知他雖不能手握利劍,卻能使毒針去往心底想去的位置,這也是為何他這次遠行只帶謝玄一人的底氣。
他心底盤算着要不要射中,射中了會不會被她看出異樣,轉眼又想到以她單純的心性,就算自己射中,想必她也會以為是自己教得好。索性便放下心來。
就在他遲疑之時,阿刁也在等待,這對他确實有點難度,不過射不準也沒關系,他已經熟悉了袖箭的使用,之後的日子再慢慢練習好了。
她這樣想着,卻看到謝知非不知何時按下了機關,那利箭不偏不倚的将那顆最大的野果射落,落在地面的草叢中發出一聲悶響。
他勾起唇角,看向身旁怔愣住的她,等待她回有什麽樣的反應,卻沒料到,她緊緊地抱住他。
他驀地心空了一霎,自被送往藥王谷療傷之後,他心性大變,待人客氣疏離,從不與人親近,身邊之人也早已習慣他冷情冷性,不會也不敢與他有何肢體動作。他早已忘了被人擁入懷中是何感受,一瞬間停下動作,像被人定在原地,手腳也不可擅動。
“太厲害了,你怎麽這麽聰明,比我上手還快。”她緊緊地将他環抱在懷,又出手摸了摸他的發頂并狠狠揉了柔,欣喜若狂,“看來我做師父也很厲害。”
謝知非被她的語氣逗笑,果然如他所料,這傻丫頭真的是單純至極。
“是,都是阿刁師父厲害。”他恭敬地開口,挑着眉,低眸淺笑。
阿刁被那笑閃了下眼,心想這人長得可真好看,平時少有這樣笑達眼底的時候,這一路上他對她恭敬萬分,好似她真的能幫他解決很多麻煩,但她直到,這一路其實是他在保護她,若非他的保護,她也不知回遇到什麽樣的艱難險阻,更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天雲峰。
她出神的用手貼在他嘴角,往上提了一下,滿意開口:“你笑起來可真好看。”
謝知非今日被她親近的動作弄得竟有些許習慣,這時也不覺她動作有何不對。此等畫面若是讓謝玄見着還不驚呆,怕是回傳遍整個府中,卻倒是公子變性了。
風一停,日頭就顯得有些曬人,已至午時,卻是有些熱了。
“還要再練嗎?”他開口問道。
“你已學成出師,日後再勤加苦練吧。”她怒了努嘴,心道着袖箭只要知曉使用方法,也沒什麽難度,随即說道,“其實我希望你永遠用不着它,只要我還在,就不回讓他人傷害你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世上只是往往如此,在謝知非還在為這話感動不已之時,阿刁早已邁開步子走向林間撿起被射出的箭去了。
走到最後一只箭哪裏,她拾起那野果,握在手中小小一個,皮青肉白,她将果子放在鼻尖聞了聞,一股清甜,應該熟了。她拔出利箭,用袖子擦了擦表皮,放入嘴中咬了一口。
好甜。
她驚喜的發現這果子竟然一絲酸澀味都無,便沖遠處的謝知非興奮地擺了擺手,大聲地喊道:“謝知非,快來!這果子好甜。”說着興奮地将佩劍一丢,飛到樹上,想多摘些回去。
她飛身落在一處粗壯的樹枝上,手腳并用地慢慢往邊上果子最多的枝上爬去。
謝知非被她吸引走了過來,在樹下看她像只猴子,不禁有些擔心:“你慢點,要是餓了,回去就可以吃飯。”
“我摘你接着,這果子很甜,我們路上解饞。”她将剛剛摘下地大些的果子往他腳下丢去,“接着。”
謝知非将她扔下的果子撿到一處,只見越來越多,看着這一大堆果子,忍不住發笑,無奈地開口制止她:“夠了,拿不下了。”
阿刁這才從樹上一躍而下,她将手中最大的那顆,在身上擦拭,然後遞給他,哄小孩的口氣哄着他嘗嘗:“你試試,真的很甜。”
謝知非皺眉接過,這野果看起來十分青澀,個頭也小,上次她給的那顆果子其實也就味道一般。他半信半疑地用手指又擦了一下,在她打量的目光下輕輕咬了一口。
“怎麽樣,怎麽樣。”在看到他露出一抹笑之後,才放下心來,自信滿滿地開口,“我沒騙你吧。”
她從旁邊的草叢中摘下兩片臉大般的葉子,将野果包裹住,心滿意足地說道:“拿回去給謝玄也嘗嘗。”走出兩步才又想起,“袖箭你拿好,記得裝進袖筒裏。”
二人一前一後的走着,正午的陽光從頭頂照射,在地面落下兩條短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