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馳野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的上空,他連爬七層防盜窗,手臂舊傷被撕裂,手掌也被磨的鮮血淋淋。

不遠處站在天臺邊緣的張初生,看到馳野的出現,眼神動了動,這才有了些許光亮。

趁着張初生回神的功夫,馳野獵豹一般的身軀撲向他,卷住張初生的腰,就把他從天臺邊緣抱下來。

“你做什麽傻事!把我吓得都快心肌梗塞了!”

“……”懷中的小刺猬目光緊緊盯在馳野染着鮮血的手上,遲遲開口道:“疼不疼?……”

馳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他帶着些隐隐怒意,戳了戳張初生的小腦袋,利落地解開束縛他手腳的麻繩。

“你別再吓我就不疼了,你不知道我在樓下看見你站在……這是什麽?怎麽傷的?”他說。

小刺猬低着頭不做答,馳野看着他手腕慘烈的傷口,心疼地如密密麻麻的針紮過。小刺猬不說他也能猜到,不是劉蘭便是他自己弄傷的。

馳野從身上撕下一塊幹淨的布條,緊緊地纏繞住張初生的手腕,還打了個好看的結。

“無論他們誰,說了什麽,你都不要往自己身上堆,不怪你的,也不要害怕,我來帶你回家……”

張初生被馳野緊緊摟在懷裏,剎那間,眼淚奔眶而出。

馳野輕輕拍他的後背,溫暖的掌心給予他莫大的安慰,這一刻,張初生才感受到遲來數年被愛的滋味。

劉蘭堪堪躲過齊放一拳,齊放常年拿錢做替打,身體素質遠遠超過劉蘭的預想,即使她手握尖刀,也只能打個平手。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為什麽殺那姑娘嗎?”劉蘭說。

“……”齊放眉頭緊皺,沖着劉蘭側身又是一擊。

劉蘭敏捷地躲過,“原本她并不是我的獵物,她帶着一頭劣質的假發,不符合我模仿的藍蝶案受害者。”

“可是我看到她一副嫣然在等待心上人的模樣,笑的這樣燦爛,我就在想……撕碎了才好,她應該和我一樣痛苦,憑什麽她還能笑出來……”

齊放的動作略遲鈍了一下,耳邊刺耳的聲音不絕。

“原本我還擔心殺她,很快就會被她對象撞見,結果你猜猜怎麽着?……整整三個小時,沒有一個人出現,甚至屍體隔天才被發現。”

“要恨只能恨你自己!是你害死了她!她原本不用去死的!……”

一聲沙啞地嘶吼響起,齊放發瘋了一般沖向劉蘭。莽撞地進攻瞬間被對方找到破綻,劉蘭蛇一樣身形躲過,她反手就把尖刀捅進齊放的背後。

銳痛蔓延齊放全身,他重重摔在地上,眼睛呆呆地望着一處,眼淚沾濕臉頰。

是他的錯……是他沒保護好小語……

劉蘭搬起一塊石板,狠厲地拍到齊放的頭上,地上的人慢慢地不再動彈。

盧金山無視撕打在一團的齊放和劉蘭二人,撐着茍延殘喘的身軀,爬到張初生面前。

“兒子,我老盧家唯一的獨苗,爹快不行了,讓爹再看你一眼……”

馳野擋開盧金山,抱着張初生,把他安妥地放在身後。

“你踏馬?!是你小子?!……你怎麽陰魂不散的!我那天在胡同裏怎麽沒捅死你!”

“你為什麽對我們下手?你的同夥究竟是誰?!”

盧金山啐出一口血痰,面色猙獰道:“誰叫你揪着過去的事調查個不停?!難怪是那女警察兒子……當年騙我就算了,現在還敢跟我兒子糾纏在一起?!你們娘倆一樣該死!”

“誰騙你?!那再污蔑我媽一句試試!”馳野揪起盧金山的衣領,手上的青筋暴怒。

“呵,當年那娘們兒騙我說什麽已經向領導申請過,只要我自首,把耀哥也供出來,就答應我網開一面,讓我回家先看一眼病危的老父親。”盧金山說。

“結果呢!那賤人轉頭就派一圈警察在後面設埋伏,想要逮捕我。什麽放我回去都是鬼話!……要不是耀哥提醒,我差點就中計了!”

劉蘭解決好齊放,喘着粗氣聞聲走進三人。剛才對付齊放幾乎耗費了她全部的體力,她一個瘦弱的女人,已經到達了極限。

“你說什麽?!”劉蘭說。

“那女人明明和你一夥的,當年信誓旦旦說一定給我個交代,我等了整整十九年!十九年!”

劉蘭額角青筋暴起,她記得那個明媚的女警察,記得她細聲安撫自己的嗓音,更記得她背叛自己時,她恨了十幾年的傷疤。

“當時你和她也是在這樣一個天臺上吧,分贓不均還是臨時變卦,那女人墜樓身亡,你卻逃脫了,現在你跟我說她是無辜的!”

馳野迅速抓住線索,揪着躺在地上的破布袋問道:“你口中的耀哥是誰?當時究竟是什麽情況?!”

盧金山又咳了兩聲,這才有力氣答話。

“還能什麽情況?那娘們騙了我,我就把她從樓頂推下去了,耀哥說的對,殺一個也是死,殺兩個正好多個給我陪葬的!”

“你混蛋!”馳野一拳打的盧金山口吐鮮血,盧金山半死不活地仰躺在地上,過了一會才大笑道。

“聽說後來那娘們死了還被罵成和搶劫殺人犯狼狽為奸,墳墓都差點讓人刨了。”他說。

“那個瘋女人也信了,殺了人也不忘把那娘們的扣子放到屍體上,想用這引我露頭。哈哈堂堂一個警察,混到這地步了可真是笑死人了……”

盧金山睜着青腫的雙眼,仰天長笑。劉蘭緊咬的牙齒幾乎泣血,現在告訴她,她恨了那麽多年,全部是個笑話?!

張初生站起身按住沖動的馳野,用眼神安撫他,然後冷聲對盧金山道:“不要再做錯事了,現在還可以回頭。”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重來一次。……可惜,沒機會了……”盧金山喃喃道。

漫天的警笛聲響徹雲霄,夕陽紅的亮眼。馳野眉頭緊皺,警方此時聲勢浩大,豈不是打草驚蛇?……

“十九年前,我就知道,這種話術都是騙人的。……所以,今天我要你們全都給我陪葬!”

劉蘭聽到笛聲便知曉,今日之事無法收場,她只有速戰速決,否則英英的仇便再也報不了了。

“哈哈兒子你也和陪爹一起好不好,到了地下……噗……”

盧金山只感覺面前閃過一個身影,一股冷風襲進肺部,他僵硬地低頭,看到胸口插着一把細長的利刃。

這一刀幹淨利落地刺進了肺部,盧金山想開口,未張嘴,口中便湧出股股鮮血。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破風琴,此時只能呼哧呼哧地漏風。盧金山面上洋溢起怪異的微笑,他邊吐血邊用手往外拔鑲嵌在自己胸膛的尖刀。

劉蘭像看着怪物一樣瞪着垂死的盧金山,尖刀慢慢拔出血肉,天臺都被染紅了一片,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都去死!……”盧金山拔出胸膛的尖刀,直直沖向力竭的劉蘭。

“母親!”

張初生在這一刻,忘記了自己痛苦一生的罪魁禍首,下意識地快步上前,擋在劉蘭面前。

即使她從未施舍自己片刻的愛,即使他只是她計劃的一環,他依然把她當中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飒飒風聲襲過,張初生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自己的結局……

沒有預料中刺破血肉的劇痛,只聽到金屬落地的聲響。

馳野收回腳,又沖着盧金山補了一下,看他不再動彈,才又急又氣道。

“就不該把你手腳解了,你不要命了?!”

汗水粘連馳野額前的頭發,張初生想上前替他撫開,卻不想身後一重。

頂樓的冷風包裹着他,耳邊響起魔鬼般低語。

“母親帶你結束痛苦好不好……”陌生的稱呼用異常溫柔的聲音道來,那是他最眷戀的。

好……張初生下意識地在心裏答道。失重感剎那間來襲,他想抓住雲彩,卻被它從指間縫隙中溜走……

“小結巴!”

上方是馳野嘶吼聲,他緊緊攥住張初生的手臂。新傷加舊傷,滾燙的血液順着馳野染紅的胳膊流下……

“不許松手!否則!我再也不原諒你了!……聽到沒!小結巴!”

張初生欲言又止,他又一次讓馳野置身險境了。擡頭是心愛之人,腳脖上卻纏繞住母親蛇一樣冰冷的目光。

張初生才明白,他這一生都仿若帶着冰冷的鐐铐行走,哪怕他什麽罪也沒有……

“快放手!”

張初生瞳孔一下子放大,他劇烈地掙紮着要甩掉馳野的手,但上方的人攥的更緊了。

“你想到美!……不放!”馳野咬牙道,汗水和血水夾雜着滴到張初生臉上。

“去死吧!哈哈”

悄然間,茍延殘喘的盧金山出現在馳野背後,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馳野推下樓。

樓底聚集的人群層層驚呼聲響徹天空,漫天紅霞中混雜着刺耳的警報聲。

盧金山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倒在天臺上。呼哧呼哧地笑聲刺耳又怪異,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已經流幹淨了,渾身冰冷的可怕。

漸漸地,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似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臉龐。

“阿山,我一個人在外面很孤單,你來陪我好不好?”

“好!我聽哥的!”

“阿山,城裏不适合你,我送你回去吧。”

“哥,你別丢下我……”

記憶裏冷漠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抓空的雙手僵硬地砸落在地面上,往事種種,終究被遺憾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