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娛樂至上的綜藝節目裏,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靜默了一瞬。
“抱歉。”麥琪琪下意識開口,為自己貿然提起文酌煜的傷心事而感到不安。
溫柔善良的女孩子總是極具共情能力的。麥琪琪一臉懊悔不疊,又有些心疼的看着文酌煜。無法想象文酌煜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父母,這麽多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不用抱歉。”文酌煜的語氣很平和:“我其實也不記得他們了。”
父母相繼去世的時候文酌煜剛剛出生,對他們的印象并不深。其他長輩憐惜文酌煜的身世,對文酌煜都很好。文酌煜前十八年也算是嬌生慣養過來的。就算偶爾想到爸媽也是惆悵居多,并沒有什麽痛徹心扉的思念。
麥琪琪的神情依舊不安。其他幾位嘉賓也都憐惜的看着文酌煜。
文酌煜無奈。洛岫的眼眸卻忽然濕潤了:“我能理解文酌煜的感受。因為我跟他一樣,也是從小就沒有爸爸,是媽媽一個人把我帶大的。小的時候被其他小朋友欺負狠了,我也會想念爸爸。也會恨。為什麽別的小孩都有父母,只有我沒有爸爸……後來長大了,知道我媽養我有多不容易,我現在就希望自己能多賺點錢,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洛岫在鏡頭前潸然淚下,其他嘉賓一臉同情的安慰洛岫。文酌煜卻悄悄松了一口氣,他并不想在鏡頭前過多談論自己的父母家人。
洛岫在其他嘉賓的安慰下平穩了情緒,也意識到自己一個大男孩在鏡頭前哭鼻子有多丢臉。有些難為情的捂着臉道:“糟糕,我其實不想哭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聽到文酌煜同學的身世就忍不住感同身受……”
文酌煜看着哭得雙眼紅腫的洛岫,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做任務吧?”
洛岫:“……”
将項鏈交給節目組妥善保管,文酌煜拿起洛岫的任務卡,準備去找卡片中提到的李爺爺。
看着潇灑離去的文酌煜,已經做好了煽情準備的節目組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常駐嘉賓忽然笑道:“這小孩兒挺有意思的。”
說他聰明吧,他竟然會在錄制節目的時候不假思索的放棄在鏡頭前露臉博同情的機會。說他笨吧,他又很會找鏡頭,更懂得怎麽在鏡頭前表現自己。
——即便是在拍攝綜藝,老戲骨松白和影後窕卿還是注意到文酌煜天生的鏡頭感和表現力。別看節目錄制到現在,文酌煜沒說幾句話,也沒故意往鏡頭前湊。可是節目組的攝像頭掃到文酌煜的時候,他卻能在瞬息間調整好自己面對鏡頭的角度。
這種鏡頭感一般都是演員在拍攝過幾部作品之後逐漸摸索鍛煉出來的。文酌煜一個金融系的學生,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演過戲,竟然也能做到。只能說是老天爺賞飯吃了。
“我聽說他之前在陳導的電影裏客串了一個小角色,把你都驚動了?”另外一位常駐嘉賓沖着顧熙槐好奇問道。
顧熙槐點了點頭:“我這次過來參加綜藝,也是想趁這個機會跟他探讨一下該怎麽演戲。”
顧熙槐演技遇到瓶頸的事情幾乎是圈內人盡皆知的秘密。而他這次跟陳栩生導演合作拍攝的大電影,也是磨刀霍霍向影帝。幾位嘉賓心知肚明,含笑祝願顧熙槐能達成所願。
至于顧熙槐的表演遇到瓶頸以後,不去跟經驗更豐富的導演以及演技更精湛的前輩們請教,反而要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行請教……沒有人去較真這個事兒。
或許顧熙槐是真的從文酌煜的身上受到了啓發,或許顧熙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老成精的老戲骨們不僅演技精湛,同樣見多識廣。文酌煜那張臉即便是用他們的審美眼光來看也實在招搖,這張臉遇到什麽人什麽事,他們都不覺得奇怪。他們這一行,見慣了少年慕艾發乎于情。只要事不關己,哪怕親眼見到了顧熙槐在文酌煜面前不自覺護短的模樣,也沒有人會不知趣的戳破那層窗戶紙。
最多也就暗搓搓的八卦一下。
幾人說着話,無意間又冷落了其他兩位飛行嘉賓。洛岫捏着剛剛跟文酌煜交換過的任務卡,低眉不語,神色若有所思。
管焱拍了拍洛岫的肩膀:“你會挑水嗎?要不要再跟我交換一下任務?”
管焱被分配到的任務是幫村裏的老人腌鴨蛋。他覺得洛岫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應該挑不動水。如果實在為難,他不介意跟洛岫交換任務。
洛岫回過神來,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十分感激的笑容,輕聲說道:“不用了。我已經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了。”
跟文酌煜交換任務還能說是文酌煜好心周到,主動幫助不會游泳的嘉賓規避危險。如果再因為挑水這個任務不好做跟別人交換更容易做的任務,洛岫擔心節目播出以後,自己會被觀衆罵。
“我沒有那麽嬌氣啦!”洛岫笑意盈盈的握緊拳頭為自己打氣:“我一定可以的。”
說完,洛岫不易察覺的看了顧熙槐一眼。他沒有文酌煜那麽好運,靠一張臉就能博得顧氏集團大少爺的好感。但他也有自己的尊嚴和堅持,總不至于畏難到讓人瞧不起的程度。
文酌煜拿着任務卡,一路上跟三四位老鄉問了路,在老鄉們的指引下找到了李爺爺家,簡單交談幾句後,提着李爺爺交給他的兩桶魚苗去找水庫。
路過一片玉米地的時候,文酌煜看到顧熙槐站在地裏笨拙的掰玉米。大明星活了二十幾年大概從來沒有幹農活的經驗,工作效率還不如十來歲的小孩子。不過他臉長得好,身材修長四肢勻稱,英俊的眉眼被汗水打濕,純白色的T恤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背肌,轉身彎腰時結實的脊背弓起一道很好看的線條,順着窄窄的人魚線收進精瘦的腰身。灼灼烈日下,一股獨屬于男性荷爾蒙的性感撲面而來。
守在直播間裏的觀衆們已經開始吸氧了。
文酌煜眼睛一亮,站在路邊欣賞了一會兒。他自己就長得很好看,上輩子活了二十八年也沒見過比他皮相更好的男人。顧熙槐的五官雖然沒有他出衆,卻是另一種英俊帥氣。難得讓文酌煜也産生了賞心悅目的愉悅。
大概是他過分專注的視線吸引了顧熙槐的注意。顧熙槐一回頭,就看到文酌煜雙臂抱胸站在路邊,腳邊還放着兩個大鐵桶。裏面時不時傳出魚苗拍打水面的聲音。
顧熙槐唇角勾起:“是不是太沉了?我可以幫你。”
“不用。”文酌煜看了一眼被顧熙槐折騰好半天還幾乎完好無損的玉米地,笑着調侃道:“你還是堅持久一點,等我回來幫你吧。”也算是回報顧熙槐之前幫他介紹律師的好意。
顧熙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沒想到收玉米竟然這麽難。”
他剛接到任務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很幸運呢!
文酌煜沒再說什麽,沖着顧熙槐揮了揮手,提着自己的兩桶魚苗優哉游哉的走了。
烈日炎炎,文酌煜單薄颀長的身影卻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輕松和惬意。涼爽的秋風拂過他精致的面龐,柔軟的發絲随風輕動,文酌煜氣定神閑的仿佛是漫步在鄉間路上的一名旅人。只從他的表情上看,那兩桶重達幾十斤的魚苗竟輕巧的仿佛是兩個裝滿了野花的花籃似的,一點兒也看不出吃力。
但其實文酌煜也覺得這兩桶魚苗很沉很沉。所以他每走一段路就會停下來欣賞一下周圍的風景,跟偶遇的嘉賓們閑聊兩句。節目組的跟拍攝像還以為文酌煜是想給自己找鏡頭,也沒覺察出不對。直到文酌煜把兩桶魚苗提到水庫,終于忍不住甩了甩被勒的又紅又腫的一雙手,還心疼的給自己吹了吹之後,攝像大哥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很累嗎?”
文酌煜頗有涵養的笑了笑,态度溫和的反問:“一桶魚苗連魚帶桶至少也有三四十斤,從村子到水庫要走一個半小時,我還要拎兩個桶……你說呢?”
攝像大哥:……那是真的很累了。可是他一點沒看出來。
攝像大哥看着在鏡頭前汗如雨下但仍舊呼吸正常的文酌煜,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烈日暴曬下少年白皙的面龐帶着兩抹紅暈,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發梢額前滾落,滑過挺直的鼻梁,順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線掉落。天氣太熱了,文酌煜的胸前背後都被汗水濡濕了,同樣純白的T恤貼在他的身上,隐隐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腹肌和背後呼之欲出的蝴蝶骨。
這狼狽的一幕放在文酌煜的身上卻絲毫不顯邋遢。反而因為汗珠的晶瑩襯得他的臉越發瑩白緊致有彈性,怼臉特寫裏竟然細膩光滑的連毛孔都看不見,宛若一塊觸手生溫的羊脂白玉,硬生生讓觀看直播的網友們感受到了什麽叫“活色生香”。
【卧槽卧槽卧槽,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嘛?】
【嗚嗚帥哥好辣,好想貼貼。】
【此時此刻,我已經分不清文酌煜和顧熙槐哪個更帥了,我需要吸氧!】
【啊啊啊啊啊……這期節目究竟什麽時候播出,我已經等不及要看電視臺的鏡頭怼臉了!】
話音未落,直播間又黑屏了。
習以為常的觀衆們一邊吸氧一邊想盡辦法擠進直播間,順便還在直播平臺的意見簿頁面填寫了意見反饋。呼籲平臺盡快擴容穩定服務器,不然這節目真是沒法看了!!
文酌煜坐在水庫旁邊喘了一會兒氣,目光在平靜的水面上來回搜尋,終于在一處角落裏看到了一艘破破爛爛的小船。
說是小船,那是真的小,整個船身大概只有不到兩米的樣子,一根破破爛爛的竹篙橫在船上。文酌煜嚴重懷疑這艘船早就報廢了,是節目組想要折騰嘉賓才拿出來用的。
上輩子,不會游泳也不會撐篙的洛岫就是敗在了這艘船上。然而最大輸家卻是文酌煜——他為了救落水的洛岫弄丢了父母留給自己的唯一一條項鏈。
文酌煜輕嘆一聲,忍不住問道:“放魚苗在這兒就能放,為什麽一定要我把船劃到水庫中間?”
被質問的攝像大哥:“……這是任務要求。”
文酌煜:“…………”
似乎是擔心文酌煜和守在直播前的觀衆誤會節目組為了節目效果“草菅人命”,攝像大哥補充道:“我們這一組除了跟拍攝像還有專業的救生員,到時候我們都會在另一條船上,離你很近。”
文酌煜抹了一把臉,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行吧!”
文酌煜起身說道:“誰讓我收了你們的錢呢!”
攝像大哥看着一瞬間爆發出“拿錢辦事”強大氣場的文酌煜,默不作聲的推進鏡頭。
特寫鏡頭下,文酌煜提着兩桶魚苗上了小船。船身搖搖晃晃,根本穩不住身形。文酌煜卻很快掌握了平衡,握着長篙開始劃船。
小船在原地打了幾個轉,在文酌煜慢慢掌握了撐篙的要領之後,緩緩的劃開水面駛向水庫中心。
秋風瑟瑟,只見一人一船孑然立于水面上,天與雲與水相映成碧,惟于船上之人撐篙望遠,長身玉立。遙遙看去,恍若閑雲野鶴,倏而乘風歸去。
這一刻,鏡頭前的構圖畫面無一不美,即便是見慣了俊男美女的節目組都忍不住心馳神往,更不要說守在直播間裏的觀衆。
【好漂亮啊!突然想旅游了!】
【這是什麽地方,我也想去!】
【啊啊啊啊想看節目組的特寫鏡頭!讓我康康大帥哥!!】
【這期節目什麽時候播出呀,想看!】
挑着兩桶水從水庫旁邊經過的洛岫也看到了這一幕。他下意識的停在了原地,目光怔愣的看着文酌煜。
直到文酌煜把船撐到水庫中心,放了兩桶魚苗,又優哉游哉的把船撐回來。洛岫才猛然驚醒。挑起一路灑的只剩下一點水底的兩桶水,默不作聲的走了。
文酌煜并沒有注意到洛岫的駐足,他把破爛的小船停在渡口,順着船身搖曳的幅度一躍上岸。矯捷的身姿帶着蓬勃向上的少年氣,看得人眼前一亮。
文酌煜提着兩個空桶一路優哉游哉的走回玉米地。顧熙槐果然還沒完成任務。文酌煜掃了一眼顧熙槐腳邊竹筐裏可憐兮兮的幾根玉米棒,啧啧搖頭:“我來幫你吧。”
顧熙槐有些詫異的看着文酌煜,沒有想到文酌煜這麽快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記得文酌煜的任務是幫李爺爺放魚苗——大概是幾位嘉賓裏面最難的一個任務了。
“沒什麽難不難的。”文酌煜跳進玉米田,不以為意的說道:“所有工作都是一樣,會了就不難。”
顧熙槐眼睜睜看着文酌煜頂着一張俊美到沒有男朋友的臉,站在田間動作熟練的掰玉米棒。烈烈秋風拂過,寬大的玉米葉子發出瑟瑟聲響。斑駁的光影落在文酌煜的臉上身上,原本尋常的田野秋色因為文酌煜的到來平添了幾抹讓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整體的構圖畫面卻并不顯得突兀,反而異常和諧,充滿了故事的隽永。
那是顧熙槐夢寐以求的表現力——就像潤物無聲的春雨,慢慢攻心的文火,于潛移默化中就能讓人入了神,流暢自然不帶一絲刻意。
所謂表演,只要有演的痕跡在,不管演的多好必然流于表面。想要抹掉那一抹表演的痕跡,只靠技巧是沒有用的,必須徹底融為角色。
顧熙槐微微一怔,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聽懂了文酌煜的潛臺詞:“所以你的演技這麽逼真自然,也是因為你會的東西很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