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高寒一直不說話,等到蘇思瑤冷靜下來,他才開口:“那天我會回去。”
蘇思瑤深吸一口氣,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至少有一點我比蘇小冰強,你會關心我,這是她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我要工作了。”
“你忙吧,記得吃飯。”
結束通話後,辦公室又恢複安靜。
高寒靠到椅背上,仰頭望了望天花板,藍色的波浪式的紙板,仿佛令人覺得身處大海裏。
他閉上眼睛,似乎聽到了水波流動的聲音,水流劃過他的眉峰,高挺的鼻梁,沿着他側臉的線條不斷游走。
微信提示音一聲接一聲響起,一條接一條的語音轟炸式的傳過來。
高寒緩緩睜開眸子,眸光深邃而漆黑,如刀鋒,如寒冰。
[你為什麽又不接我電話?]
[阿寒,我現在頭暈腦脹,可能是他們店裏的酒有問題,哈哈,白白的黃黃的混在一起嘟的一下起飛了!]
[阿寒,大家都說我是瘋子,朱迪離開我了,連我救的那只鳥也不理我了,都怪你,為了你我差點捏死它。]
[阿寒,旁邊老有搭讪的,問小妹妹為什麽哭,我說阿寒不理我。]
[阿寒,你說四年總做一個噩夢,是不是表示我要死了?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阿寒,如果你先死,我一定不會獨活。]
[阿寒,你說話啊,你為什麽不理我,你究竟有沒有一點點,一點點的在乎我?]
[阿寒,阿寒,阿寒,阿寒,阿寒……]
高寒拿起手機往牆上砸去,猛烈的撞擊聲讓手機摔了個粉碎。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進來。”
崔平往裏面看了一眼,看到地上的狼藉,再看向坐在電腦前平靜工作的高寒,“寒哥,常總讓您過去一趟。”
“恩,你先出去。”
高寒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到那片狼藉前,撿起地上的卡,插進另一部手機裏。
總裁的辦公室和技術總監的辦公室在同一層。
高寒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帶上門,他個子很高,不茍言笑,年紀輕輕又是技術總監,公司的同事比較怕他。
穿過一個走廊和休息區,就是總裁的辦公室。
門是開的,常有發一看見高寒來,就立刻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阿寒來了,快過來坐。”
常有發親自過來關上辦公室的門。
高寒拉開辦公桌對面的另一張椅子坐上去。
常有發攏了攏米黃色的西裝,重新坐回椅子上,笑道:“阿寒,今天難為你了,聽說你辦公室的冷氣壞了,你也真能忍,頂着大太陽工作了一天,我對你的佩服無以言表。”
見高寒沒什麽反應,常有發也不覺得尴尬,主要是習慣了高寒的冰山臉和冷漠反應。
過了半天,高寒才回了句:“您找我有事?”
常有發呵呵一笑,嘆了口氣:“阿寒啊,和你說句真心話,我創建常林科技非常不容易,公司也不大,但是我對你是好到沒話說,從你三年前進公司,我就給你年薪30萬,到現在不僅提高到百萬的年薪,還讓你持有公司的股份,可以說,為了留住你這樣的人才我是下了血本。”
高寒平心靜氣的聽着,沒有打斷他的講話。
果然,常有發繼續說:“我知道好多IT巨頭都在挖你,那些大廠的待遇确實不是我這個小廟能比的,但是…阿寒,你懂我的意思吧?”
高寒沉默半晌,“常總,我暫時不會離開,畢竟在常林我的主動權比較大。”
高寒的直截了當讓常有發嘴角一抽,将他剩下的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裏,所以只要高寒想走,他也是攔不住的。
常有發又說了一些場面話,高寒雖然不喜歡聽,但也耐心地坐在那裏,手指摩挲着嘴唇,腦子思考着別的事。
“就這樣吧,太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從公司開車到所住的地方,需要30分鐘。
沿路經過一個巨型吊橋,江面有漁船的燈火,和市裏的霓虹燈連成一片。
小區的安保形同虛設,高寒插了卡開車進去。
剛畢業的時候他在這裏租了房子,去年将房子買下,一個月前搬進去。
高寒做任何事都有條不紊,除了吃飯。
進了電梯,有人同他說話,可能不是同一層的住戶但遇見過,他只是點了下頭,雙手環胸靠在電梯壁上,黑眸凝視着樓層數。
電梯門開了,他剛剛走出去便停下腳步。
蘇小冰抱着自己坐在門前,臉上因為醉酒染上兩坨紅胭脂,眼睛清澈,此刻仿佛只有這雙眼睛是清醒的,看着高寒出電梯,對他一笑:“歡迎回家。”
高寒緩緩走過去,居高臨下俯視她。
蘇小冰輕輕笑着,喝醉酒之後,她心裏分外平靜,“阿寒,我像不像一個乖乖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讓開。”
“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
“去哪裏?”
她抱住他的腿:“去天堂。”
“放開。”
“不放,我們一起去天堂。”
“要去你自己去。”
“我去了你會哭嗎?”
“放開。”高寒微微皺起眉。
蘇小冰緩緩松開胳膊,貼着門站起身,直接靠在鎖孔上,揚起下巴:“我放開了,但不讓開,你能把我怎麽樣?”
高寒握住她胳膊,輕而易舉将她拉開,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門。
蘇小冰從背後抱住他,抱得很緊很緊,幾乎要把胳膊嵌進他的身體。
把臉埋進他的背部,甚至還能聞到汗水混合着一絲沐浴露的清香。
她緊緊貼住他,要把自己整個兒融進去,和他骨血相連,永遠不能分開。
高寒深吸一口氣:“我還沒吃晚飯。”
蘇小冰呆了片刻,一點一點松開他:“我給你做。”
“我自己…”
蘇小冰沒等他說完,已經越過他進屋,脫掉鞋子,光着腳丫。
她看上去似乎沒了剛剛的醉态,腳步很靈活地在屋裏尋找。
房子并不很大,但五髒俱全,兩室一廳,其中一間被用來做書房。
她在找錯了幾個地方後,終于找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面除了幾瓶牛奶,就只有方便面和一盒雞蛋,午餐肉。
蘇小冰皺着眉頭撓了撓頭發:“阿寒你根本不會照顧自己!”
高寒關上門,将冷氣打開,鑰匙挂在牆上,對此充耳不聞,神情寡淡冷冽。
小冰感覺他已經走到她身後,和小時候一樣,她還是只到他胸口。
高寒擦過她的肩膀,伸手從冰箱裏拿出一包方便面和雞蛋。
小冰想幫他煮,但眼前的畫面變成了好幾重疊影,她腳步虛浮地走到沙發旁坐下。
阿寒完全将她當成透明人,自己煮面吃完,洗碗,沒有招待她的意思。
“口渴。”蘇小冰舔了下嘴唇。
高寒瞥了她一眼,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
她咕哝咕哝一口氣喝幹。
“你還不走?”高寒在她面前站定。
蘇小冰只覺得他腿好長,嘻嘻地笑了起來,然後搖了搖頭:“走不動。”
高寒的電話響了起來,走到一旁去接。
蘇小冰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頭像漿糊一樣,而且身上汗黏黏的,好想洗個澡。
她找到浴室,關上門。
背後的拉鏈拉下,裙子滑落,挑落吊帶,走進熱氣騰騰的淋浴下。
她仰頭讓熱水沖刷臉頰,手插進頭發裏舒服地□□一聲。
腦袋熱熱的,像無數幻燈片閃過,帶出許許多多過去的記憶。
一幕一幕,關于阿寒的畫面,關于阿寒的身影,他的溫度,觸感…
為了追趕他的腳步,她拼命的學習,連跳兩級,最終在他大三的時候,考進和他同一所大學,那是去倫敦讀書之前的半年。
星期一到星期五阿寒都住學校,那段時間流感高發。
小冰躲過了流感,但阿寒沒能幸免。
阿寒請了假,小冰跑去教室找阿寒的舍友借了鑰匙。
那是她第一次去男生宿舍。
咳嗽聲從上鋪傳來。
她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爬上床梯:“阿寒…”
高寒明明發燒卻覺得熱,将胳膊放在被子外面。
被子曬得綿軟,是她托李嫂曬好了拿來學校的。
被套是她精心挑選的,和枕套,床單,是同樣的圖案。
“你怎麽來了。”他将身子轉向裏面,手搭在額頭上:“走開。”
聲音有點啞,鼻音有點重。
“阿寒,你是不是…”小冰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卻感到了濃烈的熱度:“好燙…”
“我沒事,你出去。”
小冰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阿寒,你是不是很難受?我帶了藥,你先吃藥。”
她爬下去,在水杯裏倒了熱水和涼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試溫度。
“這是頭痛藥,吃了可能有點暈。”小冰再次爬上去坐到床上。
高寒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坐起來,額上有細汗,喉結滾動着,他伸手接過水杯,将藥放進嘴裏,就着水喝下去。
小冰時常想,是不是男生宿舍的床比較寬敞,阿寒那麽高,竟然能裝得下他,而且她還坐在他床上。
生病的阿寒是比較無力的。
他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走了。”
“你流了好多汗…”
小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他伸手擋,兩人肌膚接觸,就是冰與火。
小冰最終觸碰到了他的額頭,好燙好燙。
阿寒躺在床上,已經昏昏沉沉,頭疼藥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