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色漸暗。
文酌煜站在直播鏡頭前,背景是A大校門,一群義憤填膺的A大同學還有抓着壞人的警察叔叔。斯文俊秀的年輕人站在華燈初上的夜幕裏眉眼溫和的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誰,居然能想出這麽惡毒的辦法污蔑我。但我相信警察叔叔一定可以查明真相。屆時我會在節目上将前因後果公布出來。”
顧熙槐研發的直播平臺剛剛上架,目前流量還不怎麽大。看直播的觀衆也寥寥無幾。要等到《富翁游戲》第一期節目在電視上播出爆火以後,這個直播平臺的人氣才會跟着水漲船高。
屆時這段直播視頻就會被好事的網友們剪輯出來反複上傳到各大社交平臺。上輩子文酌煜已經被公開處刑到麻木的程度,就是不知道這輩子被公開處刑的又會是誰。
節目組并沒有察覺到文酌煜的“險惡用心”。只要熱度和話題度有了,這一期的KPI就到手了,還能給下一期的拍攝內容留下一個懸念。這種撲朔迷離跌宕起伏的劇情是他們做媒體的最喜歡報道的。
至于答應文酌煜在案情調查清楚以後幫忙辟謠,那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既幫助嘉賓澄清事實,吊一吊觀衆的胃口,還能塑造《富翁游戲》節目組公正,客觀,真實的媒體形象,為節目的真實性增加可信度。這種互惠互利的好事,節目組自然樂見其成。
從警局錄完筆錄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文酌煜請邵英姿還有節目組的兩位大哥吃夜宵,勞累了一天只想回家休息的兩位大哥忙不疊的推辭了。最後只有文酌煜和邵英姿坐在了臨街支起來的大排檔裏。
“一盆麻小,十個烤生蚝,四個雞翅,十串腰子,二十串羊肉,一個烤茄子,再來兩份炒面……”邵英姿一邊翻着菜單一邊問文酌煜:“哎,你要不要來兩串烤韭菜補補腎?一個月不見,我覺得你小子有點虛啊!”
文酌煜:“……”
邵英姿最後點了兩瓶冰鎮啤酒,金黃色的液體倒入杯中發出一陣陣氣泡聲響,邵英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說吧。那個叫應天明的王八蛋究竟是誰?為什麽會用這麽陰毒的手段害你?”
“找三個那麽壯的男人來打你就已經很過分了,居然還讓人污蔑你是嫌貧愛富逼女友堕胎的渣男。這孫子分明是想把你往死了整!”邵英姿越說越生氣:“別讓我逮着這王八蛋,不然我——”
話沒說完,就被文酌煜打斷了:“這件事情我自己解決。你不要插手。”
“你說什麽?”咆哮聲戛然而止,邵英姿不敢置信的看着文酌煜。
“這件事情我自己能解決。”文酌煜耐心叮囑道:“你千萬不要背着我去找應天明。”
重活一次,同樣的坑文酌煜不會再掉第二次。他不能再連累邵英姿了。
“如果你現在去找他,把人給揍了,他們家一定會以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的罪名起訴你。你會被拘留,這些罪名會記入你的檔案。如果再狠一點,他們甚至還會去你的學校,讓學校開除你——”
邵英姿一臉震驚的看着文酌煜,旋即說道:“我也沒說要揍人。我是去講道理的。”
“如果對方就是要激怒你呢?”文酌煜反問。
邵英姿不說話了。
文酌煜給邵英姿剝了兩個小龍蝦,溫聲安撫道:“我會處理好的。你不要替我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邵英姿将小表弟剝給她的小龍蝦吃幹抹淨,然後一拍桌子:“今天晚上要不是我來的及時,你差點就被人扣上渣男的罪名揍了。等那仨人一跑,你想找人都找不到。這頓揍豈不是白挨了,潑你頭上的髒水你也說不清楚。”
“那孫子下手這麽陰毒,我就想找他當面理論理論。他憑什麽這麽欺負人?”
“就憑他家有幾個臭錢呗。”
文酌煜輕笑:“不提這些掃興的事兒。大表姐你教我格鬥吧?等到我有自保能力,能像大表姐你一樣一打十都毫不費力,這些下三濫的招數對我來說也就沒用了。”
邵英姿摸着下巴打量文酌煜:“……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學格鬥得學到什麽時候去?不如我教你防狼術吧?”
文酌煜:“…………”
邵英姿哈哈笑道:“開玩笑的。你也少跟我轉移話題。我就算不打人,也得去找那個王八蛋把事情說清楚了。我的小弟是他随便就能欺負的?有錢就了不起啊?”
“不行!”大排檔晃晃悠悠的白熾燈下,文酌煜眉眼溫柔但是态度堅決:“你要相信我能解決好這個問題。我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男人了,我能保護自己。”他不會再讓邵英姿擋在他的前面,為了保護他甚至丢了性命。
“你小子今天有點古怪啊?”邵英姿微眯着眼睛打量文酌煜,單細胞生物的直覺讓邵英姿敏銳的覺察出這小子哪裏不對。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邵英姿問道。
文酌煜避而不答:“你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要參加一個真人秀嗎?這個節目有直播模式。今天這件事已經全程直播到網上了。事情一旦鬧大,只會影響應家的聲譽和形象。所以現在應家比我們更着急解決這件事。”
邵英姿撓了撓頭:“今天那倆扛攝像機的就是節目組的?”
“嗯。”文酌煜耐心解釋道:“這個節目叫《富翁游戲》。挑選兩個窮學生當嘉賓,跟大明星和投行高管交換身份,像我這樣的窮小子也能免費體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
邵英姿啧了一聲:“光聽名字也知道是有錢人閑極無聊搞出來的把戲。玩歸玩,你小子可別陷進去了。等到游戲結束,別不知道自己是誰。”
這話說的難聽,但是忠言逆耳。如果上輩子文酌煜也能聽得進去,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情發生了。
文酌煜微微一笑:“我參加這個節目也不是白參加的。拍攝三個月,節目組答應給我二十萬的片酬。後面跟着節目組的安排接通告演戲,還會有一部分酬勞。現在我也算是半個有錢人了。你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邵英姿咋舌:“拍攝三個月就給二十萬?這錢來的可真容易。難怪那麽多人削尖腦袋都想當明星了。”
文酌煜點頭附議。這也是他上輩子拼了命想要當明星的原因之一。誰不想過有錢人的日子呢!文酌煜從來不覺得自己想要掙大錢的願望有什麽不好的。他靠的是自己的努力,也沒想過要害誰。
那些一邊惦記他,一邊陷害他,一邊又瞧不起他,覺得他庸俗膚淺,嘲諷他貪慕虛榮的敗類才是真的惡心。
邵英姿終于被文酌煜給說服了。她掰開一雙筷子遞給文酌煜,又掰了一雙給自己。服務員一邊吆喝着一邊将炒好的兩盤炒面端過來。邵英姿聞着酸酸甜甜的香氣,挑起炒面風卷殘雲,填飽肚子之後又撸了一串腰子:“我是你姐,只有我給你零花錢的份兒。我沖你要什麽錢呀?再說我也不缺什麽。不過今天這頓夜宵就你請了。”
邵英姿耐心叮囑文酌煜:“你現在有錢了,也別亂花錢。你剛出生,姨夫姨母就都沒了。從小養在我們家,我把你當成親弟弟,你也別嫌我啰嗦。你從小花錢就大手大腳的,給你的零花錢,你轉頭就請別人喝汽水了。幸好你這張臉長得好,平時在學校在家都能騙吃騙喝的,要不然咱家得虧死……”
文酌煜聽着邵英姿在耳邊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一時間有些怔愣。右手不自覺的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條心形項鏈。項鏈裏面是一張黑白色的舊照片,因為年代久遠,空白處已經泛黃了。那是文酌煜父母的結婚照。
文酌煜的父親在文酌煜沒出生前就因為車禍去世了,噩耗傳回來的時候,文酌煜的母親受驚難産,死在了手術臺上。文酌煜剛出生就沒了父母,是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兩家的親戚輪流撫養長大的。兩家長輩對文酌煜都很好,兩家的兄弟姐妹對文酌煜這個弟弟也沒得說。文酌煜從小到大沒有體會過什麽寄人籬下的辛酸,反而因為悲慘的身世得到了周圍很多人的疼愛,也因此養成了驕縱任性,天真軟弱的性格。上輩子吃了不少苦頭。
重活一世,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自己,但文酌煜除了報仇,總歸是想彌補一些遺憾的。他脖子上挂着的這條項鏈裏保存着父母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一張合照。上輩子文酌煜錄制節目時,被另一位嘉賓洛岫一不小心弄丢了項鏈。
這輩子未雨綢缪,文酌煜就想多洗幾張照片。免得項鏈再不小心弄丢了,他連一個睹物思人的念想都沒有。
“都這麽晚了,上哪兒去找照相館洗照片呀?”邵英姿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文酌煜,長嘆一聲:“明天再說吧。”
這頓宵夜吃到最後,邵英姿還是在手機上列出一個訓練表發給文酌煜:“你确實太虛了。就算不練格鬥,也應該鍛煉一下身體。記得訓練動作要标準哦。”
邵英姿拍了拍文酌煜的肩膀。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骨骼還帶着少年特有的單薄,再加上過去幾年文酌煜一直忙于學習缺少鍛煉的緣故,更顯得有些瘦弱。隔着薄薄的T恤,甚至還能感受到嶙峋的骨頭。
“你是不是又瘦了?”邵英姿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這個因為早産,從小就有點體弱多病的熊弟弟:“讓你別亂花錢,可沒讓你省錢。該吃吃該喝喝,要是零花錢不夠了,就給姐打電話。”
文酌煜眉眼彎彎的笑了笑,一雙桃花眼燦若星辰:“沒有。這不是軍訓了一個月嘛,練的。”
邵英姿看着文酌煜那張在燈光下白到反光的臉,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差點忘了,你們大一軍訓剛結束。開學一個月,跟老師和同學都熟悉了吧?室友怎麽樣啊?有沒有特別難相處的?”
文酌煜想到自己的另外三位室友,不覺沉默了。
“哎呦我去,聽說今天晚上在咱們學校門口,你小子差點讓人當渣男給揍了。還是咱們英姿姐在關鍵時刻英雄救美,避免了你這個小白臉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打的鼻青臉腫滿地亂爬的尴尬場面。要我說咱們英姿姐這名字起的就是好,那叫一個英姿飒爽不讓須眉……”
說的眉飛色舞的年輕人沖着文酌煜豎了豎大拇指,圖窮匕見道:“跟這樣的女中豪傑在一起真的太有安全感了。所以你什麽時候能把你大表姐的聯系方式推給我?”
文酌煜一雙桃花眼眯成線,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這位口沫懸飛的室友。
殷晟岳,A大建築系大一新生,A市本地人,今年十九歲。父母健在,家有十九套房,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畢業以後繼承老爸的建築公司,以及當上文酌煜的姐夫。
文酌煜的視線有些渙散,眼前驟然浮現出殷晟岳雙目赤紅,揪着他的衣領咆哮“都是因為你,英姿是因為你才死的!為什麽死的不是你?你這個害人精”的畫面,與面前這個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年輕人漸漸重合。
坐在書桌前的另一位室友蔣暔忍無可忍的打斷殷晟岳的花癡:“差不多得了。自從英姿姐上個周末來給文酌煜送過一次吃的,你就開始撒癔症。我都懶得說你。人家文酌煜拿你當同學,你卻想當他姐夫,什麽人啊!”
說完,又沖着文酌煜笑道:“哎,你剛才不是說想洗照片嗎?用不用我先幫你修複一下?”
文酌煜回過神來:“可以嗎?”
說着,文酌煜把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遞給蔣暔。時間太久遠了,老照片确實有些模糊不清。家裏的底片也都找不着了。
“可以嗎?”蔣暔冷哼一聲,技術大神的高傲在這一刻彰顯的淋漓盡致:“你把那‘嗎’字去了。有我在,就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今天太晚了,我先把照片掃描下來,明天幫你修複。”
文酌煜也知道蔣暔的技術,溫聲道謝:“那就拜托你了。”
邱尋看着自從進了寝室,就表現的仿佛無事發生一樣的文酌煜,忍不住問道:“究竟是誰那麽恨你,竟然能想出這樣惡毒的手段來陷害你?”
快到熄燈時間了,文酌煜一邊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一邊波瀾不驚的說道:“警察調查了今天襲擊我的那三個人的身份,三個人都在同一家KTV當保安。還在其中一個人的賬戶上發現了一筆五萬塊的打款記錄,打款人是應天明。那家KTV就是應天明他爸開的。”
衆人聞言一驚:“不會吧?應天明不是大三的學長嗎?他跟你能有什麽過節?”
想到最近一段時間校內傳的沸沸揚揚的八卦。據說這個應天明從大一入學的時候就對A大的校花梁顏一見鐘情,苦苦追求了兩年,愣是沒有得到校花的一張笑臉。可是文酌煜軍訓的時候,校花卻天天來給文酌煜送水——
殷晟岳不敢置信的說道:“不是吧?難道就因為校花在軍訓的時候給你送了幾瓶水?他就這麽陷害你?”
文酌煜“唔”了一聲,如果不是上輩子親身經歷,他也不敢相信這世上就是有這麽無法無天又手段惡毒的蠢貨。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應天明是蠢貨,被他成功陷害的自己,果然更加愚蠢!
衆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殷晟岳忍不住八卦道:“所以你跟校花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我們兩個應該算是親戚吧。”文酌煜解釋道:“梁顏的媽媽是我高中班主任,也是我媽媽的好友。我高中寒暑假都會去老師家裏補習,梁顏姐經常幫我補課,對我也很照顧。”
衆人:“……”這算什麽親戚?
“簡直胡鬧!”
同一時間,應家。
應天明的母親看着畏畏縮縮的兒子,痛心疾首的罵道:“你怎麽也不打聽清楚就随便指使你爸的員工打人?你知不知道當事人已經報警了!現在這件事都已經鬧到網上去了,聽說電視臺也會跟蹤報道這件事。你有沒有想過事情鬧大以後,會給我們家,會給咱們家的公司帶來多大的影響?”
應天明唯唯諾諾不說話。
應天明的母親一邊觀察老公的反應,一邊建議道:“依我看,趁這件事情還沒鬧大,不如把那個學生約出來。小城市出來的年輕人,這輩子也沒見過什麽好東西,眼皮子淺得很。我們給他開一張一百萬的支票,就當做補償。只要他接受了,這件事情就好辦了。”
坐在沙發上的應父鐵青着臉沉默不語。
應母給兒子使了個眼色:“你看呢?”
應天明立刻說道:“我沒問題。我也可以給他道歉。”
應父冷哼一聲:“你就知道給家裏惹禍。”
應父說完,起身離開了。應母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用手指戳了戳應天明的額頭:“不怪你爸爸不待見你。你說你成天幹的都是什麽事。”
應天明捂着額頭不服氣的争辯:“我怎麽知道那三個人那麽笨!打了人不知道跑,還被警察抓住了!”
“你還敢說!”應母不解氣的又戳了應天明一下:“為了一個梁顏,你都鬧出多少事情了?是不是想氣死你媽我?”
“媽!”應天明辯解道:“這件事跟梁顏沒關系……”
應天明說到這裏,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洩氣道:“梁顏本來就不待見我,如果讓她知道是我派人打了文酌煜。她更不會理我了。”
“行了!”應母沒好氣的說道:“你乖乖聽媽的。到時候咱們把人約出來,好好的賠禮道歉。你們都是年輕人,只要把話說開了,沒什麽誤會解決不了。”
應天明還想說什麽,應母不耐煩道:“好啦。不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學生嗎?聽說還是個沒爸沒媽的孤兒——”
應母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慶幸道:“幸好是個沒爸沒媽的孤兒。沒人給他撐腰,給點錢也就打發了。”
應天明坐立不安:“如果他不想要錢呢?文酌煜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是我指使他們三個去做的,他現在一定特別恨我。他肯定會在梁顏面前說我壞話,挑撥離間。他會不會在節目上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敗壞我們應家的名聲?”
應天明越說越氣急敗壞:“那三個人真是沒用,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如果他們打完人就跑,而不是笨手笨腳的被人抓住,事情也不會變得這樣麻煩!
應母沒有說話。如果連金錢都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只能想辦法解決搞出問題的人了。
不過——
應母靈光一閃,拍了拍兒子的手背安慰道:“那個窮學生應該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強硬。”如果文酌煜真的不想要錢只想争一口氣的話,他完全可以在晚上直播的時候把應天明的名字說出來,而不是故弄玄虛說什麽“屆時再說”。既然選擇守口如瓶,就證明那個窮學生還是想要待價而沽!
想到這裏,應母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她還沒見到文酌煜的人,就已經對文酌煜輕視三分了。
第4章 “如果我堅持不和解,節目組會不會為了這筆豐厚的贊助向應家妥協?”
翌日一早,文酌煜五點鐘就醒了。
他在床上怔愣了幾分鐘。前世進入娛樂圈以後,不規律的作息早就打亂了前十八年養成的生物鐘。熬夜應酬一旦成了習慣,就再也沒有辦法潛下心來認真讀書了。
以至于當文酌煜再一次心平氣和地看着窗外尚有些黯淡的天光時,竟然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還是太早了。
文酌煜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原本是想睡個回籠覺,可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大腦卻越來越清醒。他只好默默地起身,窸窸窣窣的下了床,坐在書桌前擰開了臺燈。
柔和的燈光霎時間照亮了小小一方天地。文酌煜從筆筒裏拿出一支鉛筆,将一張白紙鋪在書桌上,認認真真描述記憶中的輪廓。
三分鐘後,文酌煜看着紙上奇形怪狀的人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早知道他會在十年後被人殺死在公寓裏,當年報特長班的時候就應該去學素描。
文酌煜将廢紙團成一團扔進紙簍裏,從衣櫃裏拿出一套幹淨衣服進了浴室。二十分鐘後,煥然一新的文酌煜背上書包走出宿舍大樓。
晨光熹微,撲面而來的秋風夾雜着一股秋季特有的蕭瑟味道,吹得人精神一振。文酌煜在操場上熱過身,跑了兩圈,又按照邵英姿列給他的訓練單做了50個俯卧撐,50個深蹲,50個蛙跳和20個引體向上——剩下的實在做不動了。然後氣喘籲籲地去食堂吃早飯。
正值十一長假,不少同學已經離校回家了。文酌煜路過人工湖的時候,還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湖邊背單詞。也許是昨天晚上在學校門口鬧出來的動靜實在太轟動,文酌煜一路走過來總覺得有人偷偷看他。文酌煜順着目光看回去,這些人要麽一臉認真的背單詞,要麽二臉認真的讨論課題,來不及收回視線的人則沖着文酌煜尴尬一笑。
文酌煜:“……”
直到食堂門口,文酌煜被梁顏叫住,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這麽嚴重的事情,你昨天晚上怎麽不跟我說?”梁顏紅着眼睛堵在文酌煜面前,又氣又愧,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要不是今天早上她們都在讨論八卦,還給我看了那段視頻,我還不知道呢!”
文酌煜嘆了口氣,從書包裏拿出紙巾遞給梁顏:“別哭鼻子呀!被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把A大校花給弄哭了。那我就更罪大惡極了。”
“你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梁顏吸了吸鼻子,雙眼紅彤彤的說道:“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
“跟你有什麽關系。”文酌煜皺眉,打斷梁顏的話:“幹嘛要把壞人做過的壞事攬在自己身上?你這不是主動給壞人找理由嗎?蠢不蠢呀!”
“你才蠢!你就是太蠢了才不會生我的氣!”梁顏瞪了文酌煜一眼:“現在怎麽辦?”
“先吃早飯吧。”文酌煜鍛煉了一早上,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了:“昨天晚上就報警了,警察也調查清楚了。現在就等着出警情通報,配合節目組做澄清了。”
梁顏見文酌煜說的雲淡風輕,也跟着松了一口氣:“幸好昨天晚上你們當場就把人抓到了。不然他們打人又潑髒水的視頻傳到網上,我們這邊又沒辦法澄清,那事情就嚴重了。”
文酌煜沒有吭聲。不過事情确如梁顏所說。上輩子他被一頓亂棒打懵了,沒能當場抓住襲擊他的人。等到他反應過來去報警,警方也只能根據那段已經在網上傳播開的視頻找人。應天明他爸見事情鬧大了,直接把那三個人開除了。又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離開A市回家鄉躲着,還嚴令禁止員工讨論這件事。
警察花費了一段時間才把人找到。又從其中一個人的銀行流水中确定打人者跟應天明之間有金錢往來。但那個時候已經過了最佳的澄清時間。應天明咬死了那筆錢是他讓人回鄉以後幫他一開飯店的哥們收松茸和其他珍貴山野菜的報酬,并不是雇兇打人。還跟那三個人對了口供。
那三個人收了錢,當然不會供出應天明。口徑一致的表明這只是一場烏龍,他們三個只是想給KTV的小姐妹報仇,教訓一下始亂終棄的渣男,沒想到竟然打錯人了。至于為什麽被打的人都叫“文酌煜”,只能說是一個巧合。畢竟法律也沒規定這世上不許有第二個人也叫文酌煜。
沒有确鑿證據,就算文酌煜明知道當初他被人打的事情是應天明指使人做的,也沒辦法給他定罪。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因為那三個人被抓以後口口聲聲說要替KTV的小姐妹報仇,這些話傳來傳去,不知怎麽竟然變成文酌煜的前女友在KTV陪酒!還有人造謠他之所以能念大學,都是在KTV當公主的前女友賣身供他讀書……
那段時間文酌煜的名聲非常不堪,甚至影響到了他的正常生活。連學校領導和系輔導員都主動找他談話——
褲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陷入回憶的文酌煜回過神來接通電話,是節目組的編導打過來的:“我們在學校門口等你,別忘了今天還要拍外景。”
思緒如退潮的海水般驟然縮回,文酌煜挂斷電話,起身說道:“你慢慢吃,我要去工作了。”
梁顏叫住文酌煜:“應天明陷害你的事兒——”
文酌煜一擺手:“我會解決的。你不要有心理負擔。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文酌煜大步流星的走出食堂。梁顏看着他漸漸融入晨光中的背影,忐忑不安的心慢慢放松下來。
學校門口,節目組的車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幾名編導坐在車上,抱着手機觀看網上的評論。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A大新生在學校門口被誤認渣男”的視頻已經在各大社交平臺引起了轟動。連帶着直播平臺和《富翁游戲》這檔節目也有了關注度。
未播先熱的節奏讓節目組所有人都笑不攏口。誰都沒有想到節目組開播前的熱度和話題度竟然是一位素人嘉賓帶起來的。再加上昨天跟拍文酌煜的幾名員工親眼見到了文酌煜的演技還有他是怎麽被冤枉的,驚訝,同情,喜悅等情緒交雜在一起,以至于節目組的人在看到文酌煜以後,态度竟然十分熱情。
“可算出來了。你上網沒有?”編導把自己的手機舉到文酌煜面前,興致勃勃地分享道:“酌煜你火啦~”
文酌煜借着編導的手機瞄了一眼評論,熱評第一就是A大的學生實名制爆料某大三學長指使人污蔑文酌煜,以及這位大三學長和A大校花還有文酌煜之間的三角關系。狗血的八點檔劇情向來為人津津樂道,一時間網友們的讨論風向全都被帶偏了。文酌煜注意到視頻下面還有不少網友花癡邵英姿的飒爽英姿的。
編導美滋滋的說道:“現在就等着警方出警情通報,咱們節目組再給你做一個采訪。有始有終。”
文酌煜剛要說話,手機又響了。這一次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文酌煜在衆目睽睽之下接起電話,聽筒對面傳來一道溫柔的有些刻意的聲音:“是文酌煜同學吧?我是應天明的媽媽……”
文酌煜想都沒想,立刻把通話模式點成公放,擅長捕捉新聞熱點的節目組編導示意攝像大哥打開攝像機,鏡頭對準文酌煜的手機。
“……我跟他爸已經嚴肅批評過這孩子了。你放心,阿姨一定不會讓你白受委屈……你看這樣好不好,阿姨想請你吃頓飯,讓天明當面給你賠禮道歉。阿姨知道你白天要去參加節目錄制,你看今天晚上行嗎?”
不等文酌煜開口,電話另一端的應母生怕文酌煜拒絕似的,意味深長的強調道:“阿姨知道,應天明魯莽的行為給你帶來了非常嚴重的精神損失和名譽損失。你盡管放心,阿姨不會讓你吃虧的,一定會好好補償你。”
文酌煜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他确實料到應家會盡快處理這件事,但是他沒想到應家的反應居然會這麽快。要知道上輩子應家提出補償這件事,可是在一個多月以後了。用的借口也是應天明想要取得梁顏的原諒。
不過仔細想想,文酌煜也能理解應家的反應迅速。上輩子事發突然,文酌煜被打的措手不及,沒能當場捉住襲擊他的人。等到視頻傳開以後,網上的輿論也都在罵他這個“嫌貧愛富始亂終棄搞大女友肚子又讓人堕胎的A大渣男”,根本沒有人知道應天明的存在。應家當然不着急。
這輩子在邵英姿和其他同學的幫助下,警察當場抓住襲擊他的人。又在第一時間掌握了三個人的身份還有應天明的打款記錄。那三個人一時慌張全都認了。應家沒有機會跟那三個人串通口供,文酌煜又借助室友的嘴巴在第一時間澄清了事實真相。都不需要文酌煜再刻意說什麽做什麽,得知真相又有吃瓜分享欲的部分A大同學自然會幫文酌煜在網上澄清事實。
等到警情通報一出,文酌煜只需要在節目上随便澄清幾句,公關壓力就會徹底轉移到應家的頭上。應天明的父母也能看出這個局面對應家有多不利,所以才會急着求和。甚至不惜在電話裏放低姿态,直接表示要“好好的補償”文酌煜。
電話另一端,應母也氣的牙根癢癢。她昨天晚上還言之鑿鑿的鄙夷文酌煜人窮志短,覺得文酌煜是想借此機會敲應家一筆,才沒有在直播裏直接點出應天明的名字。應母自以為看透了文酌煜的小心思,本來還想拿捏一下姿态,免得見面時文酌煜獅子大開口。沒有想到只是過了一個晚上,這件事情就被A大的學生傳得沸沸揚揚,恨不得全網都知道了。輿論反響竟然比昨天晚上的直播還大。
應母擔心随着輿論發酵,這件事情會越鬧越大。逼不得已,只好一大清早就給文酌煜打電話暗示補償,避免文酌煜在直播的時候說出更多不利于應家的話。
只是這麽一來,無異于把應家的七寸直接暴露在文酌煜的面前。這也是應母最不想看到的。
文酌煜摸透了應家人的心态,在跟應母通話的過程中拿捏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晚上見面。電話另一端,應母立刻表現出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感激涕零的說道:“你放心,阿姨一定會好好教育天明。”
“都是因為我跟他爸疏于管教,才讓這孩子這麽有恃無恐,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真是讓你受委屈了。”
挂斷電話以後,文酌煜若有所思的看着已經黑屏的手機。坐在保姆車後面的小實習生輕哼一聲:“應天明他媽倒是會說話。就是不知道這麽通情達理的家長,是怎麽養出那麽惡毒的孩子的。”
沒有人回答小實習生的疑問。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笑眯眯的看着文酌煜,那神情俨然就像看着能讓自己升職加薪的聚寶盆。編導親切的開口:“警情通報已經出來了,酌煜你要不要看一眼?”
文酌煜接過編導的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出來的警情通報。節目編導笑着說道:“後期制作會把警情通報的內容剪輯到節目裏,等到第一期開播的時候一起播出。你放心吧,你的名譽不會受損的。”
節目編導一邊安慰文酌煜,一邊關注《富翁游戲》當前的網絡熱度和輿情聲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一期錄制就能抓住這麽有讨論度的社會熱點,這檔節目不說一炮而紅,首播的聲量和關注度肯定有了。這些可都是KPI呀,大家辛苦籌備這麽久,就等着月末發獎金了。
另一位編導也笑着補充道:“不僅名譽不會受損,看應家的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