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良心的丫頭,”牡隽把錢放在牡丹手邊,攬着愛妻,将那顆很不識相還仰着的腦袋摁回去:“吃你的飯。”

牡丹依言低頭繼續扒飯,臨近過年,她現在确實需要錢:“這算是我借的,先記賬上。”

“哪那麽多廢話?”江畫明白牡丹的顧慮,但她真的是想多了,忍不住揉亂丫頭的發頂,轉頭吩咐自家老公:“你去陽臺上拿塊老姜,我煮碗姜湯。”

看了一眼妹妹被凍紅的臉,牡隽低頭親了親老婆額頭:“我來煮就好,你們坐會,”她總是這麽細心,叫他怎能不愛?

“膩歪,”牡丹瞅都不瞅邊上這對蜜裏調油的夫妻,不過心中是真替他們歡喜。

江畫是高她兩屆的同系學姐,當年她一入C大就被這人給“承包”了,一開始牡丹還很感動。畢竟她那時才16歲,憨甜可愛、心思純良不懂得套路,外加江畫又爽朗大方,很快她就跟人成了閨蜜,只是後來才知姑娘這麽熱情原來是另有所圖。

C大的隔壁就是全國最著名的名校之一A大,而那時她哥博士課程将将讀完,正在A大的研究所裏給他的老師許立強院士當助手,同時也在準備去往MIT繼續深造的材料,江畫是看上她哥了。

不過這麽多年,畫畫為了她哥是真的放棄了很多,當然牡隽同學對畫畫也是情有獨鐘,不然五年前在那樣的情況下,作為A大最年輕的教授也不會義無反顧地娶了畫畫。

吃了一碗飯又灌了一大碗姜湯,胃被撐得鼓鼓的,牡丹推着哥嫂進房休息後,便挺着個肚子放輕了腳步在客廳裏轉悠。距她上次離家也快半年了,家裏還是老樣子,目光掃過熟悉的擺飾,漸漸的手腳不再冰冷。

雖然是個200平五房的大平層,但屋內卻不見絲毫淩亂,手拂過放在博古架上的陶瓷,牡丹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挑,這些陶瓷并非是什麽值錢的古玩,但每一件卻都是出自她家人的手。

拿起擺放在右下角的那只憨态可掬,僅有小兒巴掌大的小豬豬,她終于揚起了笑容,這是3歲的侄子羊羊的“佳作”,在小豬背上落下輕輕一吻,将東西放了回去,來到爸媽的門外站定,心終歸于平靜。

雖然沒了錢,但她還有很多更珍貴的東西,而這些東西都是金錢買不到的,呼出心中的郁氣,雙手相扣上拉,伸了個懶腰,左右扭動着脖頸走向廚房,拿了放在桌上的錢和包包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吹幹頭發,也許是太累了,牡丹沾着床兩眼就睜不開了。

她将将入睡,房門便被輕輕地推開了,披着件老舊軍大衣的藍麗娟進來給閨女拉好被子,手指輕輕地在其額上一點,嘀咕道:“臭丫頭總算是回來了,”拂開閨女散落在面頰上的發,盯着瞧了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回了主卧,倚在床頭架上的牡忠民先是看了一眼睡在小床上的孫子,後才放低聲音問道:“丹丹睡了?”

年紀大了,外頭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他們就醒了,只是兒女不想他們擔心,他們也就配合着裝聾作啞。

“沒事,”藍麗娟拿了個衣架将軍大衣挂回衣櫥,走到童床邊上,摸了摸孫子的小肉手:“我瞧着她睡得呼哧呼哧的,估計也不是什麽大事,”閨女是自己生的,什麽德性她還能不清楚?

牡忠民抄着手,蹙着雙眉:“最近外頭經濟形勢差得很,大概丹丹也沒能逃過。”

藍麗娟上了床,耙了耙自己剛燙的大卷發,毫不在意地說:“沒逃過更好,這樣她也不用再去美國了,”當年送她出國留學是為了長長見識,可不是想她多能耐。

老婆子這樣一說,牡忠民一改沉重,笑着道:“也是,”躺下準備再睡會,“明天你給丹丹拿點錢,一個姑娘家家的身上可不能沒錢。”

“放心吧,”藍麗娟關了床頭燈:“之前丹丹給我們的零花,我一分沒動,都給她存着呢,算算也有十一二萬,還有我們準備的嫁妝,她要是有需要,我也拿給她。”

“成”

天大光亮,江畫才睡醒,伸手摸了摸身側,被窩已經冷了,看了下時間還真不早了。洗漱好,出了卧室就聞到了粥香,來到廚房見自家婆婆正忙着做蔬菜餅,她撸起毛衣袖子就上去幫忙清洗蘿蔔:“媽,丹丹回來了。”

“我知道,”頂着一頭油亮大卷短發的藍麗娟見她接手了洗菜,便開始切絲:“這還不到八點,你怎麽不再睡會?”

“睡不着了,”江畫将蘿蔔洗好,放在一旁晾着,今天家裏好安靜:“羊羊跟爸出去遛彎了?”

提到孫子,藍麗娟就忍不住笑了:“昨晚上做夢,小東西嘴裏念念叨叨‘大馬’,你爸帶他去小區外的便利店坐白龍馬搖搖車了。”

“那估計得要好一會才能回來,”江畫将餅鍋自櫥櫃中拿出來:“今天吃好早飯,我陪您出去買菜,丹子這幾天心情不會太美,咱們做點她愛吃的。”

話說到這,藍麗娟就杵到兒媳身旁問道:“這次回來,丹丹是不是就不走了?”

江畫看向自家保養得還不錯的婆婆,笑着回道:“您放心吧,她手頭的項目都已經清了,還說年後要找工作,現在國外形勢不好,回國發展才是順勢而為。”

“還是國內好,既安全,生活又方便,”藍麗娟點了點頭,繼續回去切絲:“那外國人的錢有那麽好掙嗎?”雖然之前閨女也掙了不少,但這次不全搭進去了。

“您說得對,”江畫擦着餅鍋,12年丹子原打算拿到了多倫多大學的金融碩士學位後,就回國的。可在那當口她的導師給推薦了一份極好的工作,丹子舍不得放棄,就這樣在紐約一待就是三年多,家裏也一直放心不下。

知道女兒不打算走了,藍麗娟手都利落了幾分,切絲的速度那是相當快:“下午我們娘倆去大同路把丹丹那房子收拾一下,打開來透透氣,”要不是羊羊還小,他們老兩口也不想和兒子待一起。

“好”

而這時牡丹睡得也不踏實,夢中全是在滾動的數字,那些數字漸漸地淹沒了她,她像個溺水的人似的喘不過氣來,拼命地掙紮,想要呼救,但卻叫不出聲。

就在她覺自己要氣絕時,驀然大睜雙眼,熟悉的天花板讓她将屏住的氣吞咽了下去,後開始大力喘息,撩起垂落的發,眼神中的驚恐迅速退去,她做夢了。

光着腳來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捧着冰冷的水潑着臉,直到徹底清醒了才停止,後她看向鏡中的自己,這雙桃花眼好像沒有過去那麽晶亮了,擡手拍了拍雙頰,讓蒼白的面色多了絲絲粉。

半個月,原來她從有到無僅僅只要半個月。

廚房裏,藍麗娟用木鏟子輕輕拍了拍被煎得油黃油黃的蔬菜餅,确定熟了便準備起鍋:“這麽說丹丹把錢給了朱曉和安婷那兩丫頭?”

“給了,按着銀行的利息算的,”再過幾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了,到時三家一定會像往年一樣聚在一桌吃頓飯,有些事情她江畫不好說,但婆婆不一樣:“那兩臉也不要,還真的連本帶利地接了。”

藍麗娟剛想說話,就見她姑娘倚在廚房門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錢是大風刮來了的?”

“我也不想給,”牡丹走進廚房拿了個杯子倒了一杯水:“但這裏還有事,”靠着冰箱嘆了口氣,“當初她們要投資,我不是急哄哄地回了美國上班嗎?”

江畫扭頭看向她:“別告訴我,你們之間沒合同?”見丹子無力地點頭,她可算明白為何丹子願意吞下這虧了。

“一開始我不同意給她們進項目的,”牡丹灌了一大口溫開水,整個人都舒服了:“可大姑、二姑打電話給我,又拿奶奶一輩子重男輕女這事來說,我怕爸難做才勉強應下。”

藍麗娟啪的一下将木鏟子扔在廚臺上,大聲斥道:“她們除了這點事,還有其他能拉出來說的嗎,”家婆都去了十五年了,那倆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還扯上家婆,“重男輕女?這次你們奶奶忌日,我倒要好好跟他們算算賬。”

牡丹喝完了杯中的水,雙手抱着臂:“朱曉、安婷一人六十萬是我去了美國之後打到我賬戶的。不出一個星期,我把兩份合同寄了回來,讓她們簽好再快遞給我。”

“她們拖着你,”江畫輕嗤一聲,面上的不屑之色絲毫不掩蓋:“你拿不到合同,便意味着賺了是她們的,虧了算你的。”

“我催了幾次,她們都說忙,”牡丹杵到廚臺那,拿了一塊蔬菜餅吃了起來:“這事也怪我,當時她們不給合同,我就應該立馬把她們的錢撤出來,這樣也就沒有前段時間那頓鬧了。”

“大姑、二姑找你哭訴了,”嫁給牡隽五年,那兩的把戲她是一清二楚。

牡丹沒有否認,只是面上的冷色已經說明了一切:“因為沒有合同,這錢她們要,我就必須要給,既然要給,那就讓她們徹底閉上嘴,”咬了一口餅,重重地咀嚼了兩下。

“不過我在電話對朱曉和安婷放了話了,日後不會再攔着她們走我這進項目,但也僅是客戶,該走的程序一樣都不能少,到時要是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大家法庭見。”

藍麗娟還是有些氣不過,但就像閨女說的那樣,沒有合同,他們只能往外掏錢。

牡丹吃完了一塊餅,肚裏有貨了,便來到客廳打開電視看財經新聞,只是電視一開正當娛樂快報,報的還是一個跟他們家有點瓜葛的女人。

“美貌與實力兼具的斐韻依三度沖擊金松獎影後……”

眼角餘光瞥見一抹黃,牡丹立馬換臺,後扭頭見江畫轉身入了廚房,不禁輕嘆,她還是沒放下。也是,任誰被一直護着的手下藝人誣陷成了“淫媒”,這坎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