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初春的晨間,空氣中帶着一絲微涼。山谷裏十分安詳,與花鳥魚蟲相伴,是阿刁成長的這些年中最習以為常的日子。

阿刁習慣晨起後先打幾套拳法再練劍。待到有點微微出汗,她才收拾好行李,準備繼續趕路,走前回頭望了望昨晚住過的破廟,廟內四處漏風,幸好她常年習武,身體強壯,體溫又比一般人都高,才不至于在這春日裏染上風寒。

為了省些銀兩買馬,阿刁昨日并非住在客棧,她仔細數了數一下剩餘的盤纏,決定不動這筆錢,自己餓了可以吃路邊的野果,也能抓點野兔之類的烤着吃,至于皮毛還可以留着去鎮上換錢。

等自己湊夠錢能買得起一匹馬後,就可以快些把信送道天雲峰了。

從上個冬日開始,師父的咳疾愈發嚴重,她下山跑了好幾趟替師父抓藥,日日吃也不見好。家中的銀兩都被花光了,師父不忍心她冬日裏還要踩着積雪抓獵物換錢,給了她一塊玉牌讓她去當掉。

阿刁明白師父并非是要用這些錢讓她去給她抓藥,只是擔心她日後一個人的日子沒法過活。

師父的玉很值錢,她用這筆錢去藥鋪買了一顆上好的人參,給師父補身體,春天就要來了,師父一定會好起來。誰知道師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天,在中元節的第二天走了。

師父走後,她一個人坐在師父經常坐着在那片懸崖邊哭了整整一夜。

這世上終究只剩她一個人了。

趕了半日的路程,正午的日頭曬得阿刁頭腦發暈,她走到路邊一處空曠的河岸邊,準備短暫休息一下,再打點水,接着趕路。

她走到岸邊洗了把臉,四處看了看,發現旁邊的樹林邊竟有一棵結滿了青棗的大樹,她顧不得将身上的包袱取下,徑直飛了上去。

青棗清脆香甜,即可解渴又可充饑。阿刁索性坐在樹幹上吃了起來。

吃完之後正準備多摘一點路上充饑的時候,路邊傳來一陣滾滾的車輪聲。

一輛在樹下停了下來,趕馬車的黑衣男子,身帶佩劍,先躍下馬車,停穩之後,掀開簾子。

一位身穿鴉青色錦袍,外披一件白色蒲紋氅衣的青年,走了下來,先是整理了一下發皺的衣角,信步走向樹下。

那青年側臉如玉,形如玉樹,溫潤中帶着一絲清冷。阿刁覺得他就像畫中走出的神仙,真真的美麗俊俏。

黑衣侍衛開口,“公子還是在車上等着吧。”

青年不以為意,“無妨,他們跟了多久了?”。

侍衛皺緊眉頭,算了算時辰,“半個時辰了。”自出城後,就一直跟在後面。

“就這裏吧。”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河邊也是個殺人埋屍的好地方。

阿刁看了看手裏捧着的青棗,坐在樹枝上猶豫着要不要下來之時,卻不料摘得太多,一顆青棗自手中掉了下來,滾到了那男子的腳邊。

侍衛警覺拔劍,仰頭看來,“誰?”

阿刁只好跳了下來,雙手捧着果子,往前一伸,“你們要吃青棗嗎?剛摘的很甜。”

男子認出阿刁是前日在客棧中抓了賊人的女子,示意侍衛把劍收起來,從容開口,“不知姑娘在此,打擾了。”

“是我吓到你們了吧,我路過此處歇腳,見到這青棗結得極好,沒想到吓到你們了。”阿刁不好意思的開口,心想他們難道在等人?

“吃一個吧,很甜的。”她說着,又将雙手往前伸了伸,眼神真誠而清澈。

男子接過阿刁手中的青棗咬了一口,“果然清甜,多謝姑娘相贈。”語氣無不溫柔。

春日正午的風将人吹得昏昏欲睡,她走到樹下靠在樹幹上歇腳。

阿刁坐在樹下看着侍衛從馬車中搬出一大包東西,先是用一張羊毛做的毯子鋪在地上,随即又拿出一個漆花的木制食盒,一一打開。

花樣繁多,哪裏像是在野外,忽略環境還以為是在那家酒樓。

阿刁默默地看那侍衛服侍着青年坐下,咬了口自己手裏的青棗,瞬間覺得味如嚼蠟。她将青棗裝進袋中,本想默默離去,青年卻開口将她留了下來。

“姑娘适才以青棗相贈,若不嫌棄,不如與在下一同品嘗。”男子淡淡開口。

阿刁看了看他食盒中精致的美食,想起自己那不要錢的青棗,臉色發燙,“那青棗就是這樹上摘得,長在山間,自然所有人都能吃得,我已經吃飽了。”

話沒落音,肚子就叫了起來,阿刁耳朵像被火燒過一樣,恨不得挖個地洞将自己一整個埋進去。

太丢臉了,你不是都吃飽了嗎?她低頭瞪着自己的肚子。

“請吧。”男子站起身邀請阿刁一同坐下,嘴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阿刁只好坐下,雙手接過遞過來的點心,光是看着就很美味。她客氣的嘗了一口,眯眼笑了起來。

青年被笑容閃了一下,這女子随穿着普通,但面容姣好,笑起來有兩顆對稱的小梨渦。

阿刁不好意思只拿果子給他卻換來這麽多點心。此時,遠處一只雪白的兔子竄了出來,趴在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叢外,阿刁噓了一聲,小心拿起手中的劍将身旁的一個小樹枝削得鋒利。

侍衛看她拿出武器,也拔出自己的刀,全身肌肉崩緊。男子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侍衛,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他并不認為女子是刻意接近,想要謀他性命。

要是真是伏擊他的殺手,早在樹上的時候就可以動手,還不會被人發覺,只是這一路上确實遇過幾次刺殺,侍衛有些應激而已。想來,是要抓緊回去了。

阿刁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異常,将手中削的尖銳的木棒,對準兔子一扔,那兔子瞬間倒地不動。

侍衛這才松了口氣,松開握緊的手,繼續喂馬兒吃草。

阿刁小跑上前拿起兔子,遞給青年,“這只兔子就當作謝禮吧,我看這兔毛不錯,正好可以扒下來給你做毛領,我看你春日裏還穿得這般暖和,想必是十分怕冷。”

青年心中閃過異樣,方才她刺向野兔的那一瞬,眸中迸發出的銳利,倒是和她的外表不相稱,像是蟄伏已久的野獸,等待給獵物最後的致命一擊。

不過,還是第一次有人将野兔送給他,這畫面有些稀奇。這女子實在太多出人意料的動作,讓他實在摸不清她下一刻的舉動。

會武功,卻不通曉世事,就是不知武功怎樣,為何獨自一人。

他喊過在一旁喂馬的侍衛,吩咐了一聲,“謝玄,将這兔子的皮扒下。”

侍衛接過兔子,走去河邊默默扒皮去了,心中郁悶,公子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出門就讓自己一個人跟着,他精神壓力也很大的呀。雖然知道公子的厲害,但是要真出什麽事情,自己還不會跟着這兔子一樣,叫府裏那些人也扒了皮呀。

阿刁繼續專心的吃着手中的點心,她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糕點,外皮焦脆,餡兒裏有紅豆,好像還有桂花的味道,她慢慢品嘗,似是要記住這個味道。

“還未請問姑娘貴姓。”青年也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并未嘗出有什麽特別。

“我叫阿刁。”

她爹娘從小就叫她阿刁,她也不知自己姓什麽。

師父也沒有姓,但師父的名字很好聽,叫雲逸。原本師父是要給她重新取名字的,可是想了又想,卻沒有想好。索性就一直喊她阿刁。

青年并未多問,自報家門,“在下謝知非。”

“不知姑娘此行前往何處?”

“我要去天雲峰送信。”阿刁皺了皺鼻頭,“可是離這裏好遠。”

謝知非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上次在客棧中看到她手裏的玉佩應該就是天雲門弟子的專屬信物。但是這女子也不像天雲峰的弟子,不知會有何秘事。

正當幾人放松警惕的時候,突然一群鳥兒受驚飛起,空氣中彌漫着危險的氣息。

謝玄察覺到不對,立馬飛到謝知非的身前,将其護在身後,冷聲道:“公子,小心,有殺手。”

一名蒙面的黑衣殺手從後方的悄然而至,手中的長鞭直直的朝謝知非身上飛來。

謝玄猛地用左手截住,往側邊一甩,右手拔劍而上,與那殺手正面交鋒。殺手見未一舉成功,氣惱地再次甩出鞭子纏住謝玄的腿,謝玄一躍跳至那黑衣殺手近身,用劍狠狠地一揮,欲将其鞭子砍斷。

正在兩人厮殺之際,又竄出另一位黑衣殺手握着長刀直沖沖向謝知非砍來。謝知非一只手正要伸至背後,卻見阿刁将手中的糕點扔向殺手,此刻側身躲過。

阿刁立馬拔劍護在謝知非身前,謝知非淡然地放下雙臂,放松的身體好似并未深處危險的境地中。果然是個悠閑的富家公子,阿刁心想,心中更是警惕萬分。

謝玄那邊被纏地無法脫手,回頭看阿刁在護着公子,心下一松,他剛才瞥見她用木枝刺向兔子的那一招,迅速敏捷,于是放下心來。

阿刁握緊手中的劍,為防止再有人上前,并未上前與那殺手厮殺,她腳尖一轉,将腳下的一個是快踢向黑衣殺手握着長刀的右手,殺手右手被那石塊擊中,手中的長刀瞬間脫手,捂住右手并大叫了起來。

侍衛那邊也已将那名長鞭殺手重傷,長鞭殺手見無法逃脫,咽下口中毒藥,自絕身亡。

阿刁見謝玄那邊脫手,立馬握劍上前,一腳将那殺手提到在地,用劍抵在他的喉間,使其不敢妄動。

見殺手同樣要服毒自盡,謝知非出聲提醒,“不要讓他自殺。”

他知道派人來刺殺的是誰,只是想個消息放出去。

阿刁一拳打在殺手的臉上,毒藥被打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