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小催收師

“叮—!”,手機震動。

摩肩接踵的地鐵上,楊孟西按着包側身擠上地鐵,抓住吊環穩住身子,匆匆摸出手機看了眼鎖屏界面,是招聘軟件發來的一條信息。

“別擠,哎,別擠”

“能過去一點嗎?”

——您已成功入職我司,請等待我方聯系。

她透過空隙看了一眼鎖屏,見沒顯示其他信息,以為是每日推送就關了手機,她快被擠成人肉餅幹了!

“我沒擠,是他!”

“哎,不好意思,看錯了。”

一個小時後,楊孟西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從地鐵站出來,坐上了去往公司的公交車。

楊孟西坐在公交車後排,雙眼無神地看着窗外向後倒退的景色,一棵棵從眼前快速閃過的樹與花叢,都被統一規劃修理成一模一樣的樣式,就跟她每天的工作一樣,沒啥變化,都無趣的很。

卻又不能空着。

想起工作,楊孟西只覺得頭疼,在她進入這家公司工作兩年零三個月後,終于快要被擠兌出公司走人。

她是學財務會計的,畢業時有幸進了本地的一家大公司當實習生,在上司的欣賞下直接轉了正,在公司裏做助理會計,她也就沒再找別的工作。

當時覺得學會計真是學對了,一畢業就直接進了一所本地很出名的集團下的子公司,多少人都進不了,她還一度聲言要坐上令人羨慕的集團總部首席財務官位置,才不枉費她這麽努力的學習與工作。

楊孟西下巴撐在手背上,看着車窗外心想,如果現在能穿越回當時的話,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當時的自己!

學什麽財務!做什麽會計!想當什麽首席財務官!

僅僅只工作了兩年零三個月,她就從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子,變成了別人口中總是面無表情,不懂人情世故的小會計,還外加精神緊繃、內分泌失調的身體。

更加恐怖的是,她需要的開銷支付越來越大,工資卻還依舊低到可憐。

現在她不僅有了事業的危機感,還要面臨快要交不起房租的窘迫。

轉眼間,楊孟西已經從公交站走到公司樓下,她将包裏的工作牌拿出來挂上,一臉生人勿近的模樣進了公司財務部。

財務部的八個人已經來了七個,她一走進辦公室,原本還圍在一起說笑的幾個人瞬間散了,氣氛頓時壓抑的出奇,她知道,大概是因為昨天她跟她師傅在辦公室起了争執,鬧得不歡而散。

這群人跟她師傅差不多年份進來,比她早了好幾年,她平常跟她們不太打交道,而她們在向她變相表态。

她—楊孟西,被辦公室的人,孤立了。

楊孟西抿了抿唇,當做不知道,也不在乎,直徑走到工位上,拉開椅子放包放水杯、坐下、開電腦,然後準備被批評。

*

九點一刻,離上班時間剛好過了十五分鐘。

“孟西,你跟阿珂來一下我辦公室”。

這是會計主管梁廣君的聲音,溫柔又不失銳利,亦如她的處事方式一樣。

楊孟西從工位上站起來,用餘光看了看同樣站起來,站在她旁邊的徐冬珂。

徐冬珂就是她師傅,是帶她進這趟門的人,也是想讓她出這趟門的人,但她今天如論如何都不會出這個門。

出了門就沒辦法交房租了……

兩人淡淡對視一眼,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楊孟西後進去,關上門,坐在徐冬珂邊上的椅子上,看了眼梁廣君,後者依舊是一臉溫和。

陽光從辦公室右邊的透明玻璃上斜射進來,照在梁廣君辦公桌上裝滿水的玻璃杯上,再穿過杯心,光從離開玻璃杯上的那一刻被分成了兩條光線,灑落在楊孟西和另外兩個人之間。

三個人之間無形的立場大概已經分明。

楊孟西垂眸摩沙了下被毫無威力的陽光照耀着的指尖,側耳聽着樓上的空調水落在她們這層的陽臺上,滴滴答答,她在心裏嘆了口氣。

今天不能還嘴,她還要靠着這份工作活着,要是一氣之下離開了,她就該吃土了,所以還是繼續裝愣吧。

“昨天下午怎麽回事?聽說你們兩鬧得很大,我也是今天早上來辦公室才聽說,要是我昨天在的話,有什麽問題就直接解決了,現在叫你們過來,你們也別多想,有什麽誤會直接解開就好了,好歹師徒一場。”,梁廣君對着兩人說道。

楊孟西擡眸看向梁廣君,沒開口,只是做了個糾結的表情,像是再說——我不好開口。

坐在辦公桌後的梁廣君微微一笑,放下手裏的文件,十指交叉豎立放在桌上,偏頭看向徐冬珂:“阿珂,那你來說吧。”

徐冬珂今年33歲,在公司幹了七八年,是財務部老員工了。原是做會計的,但在把楊孟西帶上工作正軌之後,公司出納恰好辭職,她主動提出去出納崗位任職,在會計崗位任職至今。

徐冬珂靠在座椅上輕輕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沙啞,“其實沒多大點事,孟西昨天來找我,讓我指點指點她工作上的事,我念及我們兩個崗位還是不要有太多牽扯的好,就委婉拒絕了她,沒想到她有些不高興了,就朝我喊了幾聲。”

說着她失望地看了楊孟西一眼,像是委屈又像是譴責。

楊孟西感受到她目光在自己臉上掃過後,頭皮都在發麻,更是覺得她到現在才看清這位帶她入門的“師傅”。

兩個崗位不要有太多牽扯——兩個崗位相互牽制,徐冬珂卻邀請她一起“借”公司的錢去做短期投資,說有熟悉的銀行人員會幫助她們做虛假對賬單,不會被發現。

沒多大點事——徐冬珂随便找了個借口就讓她加了兩天的班,平了兩天的賬,如果她昨天還沒去找她,那多的幾毛錢到現在也沒找到多在哪,她也發現不了,她一直設置好的表格格式被人動了手腳。

委婉拒絕——徐冬珂在銷售部的侄女拿着簽字不全的報銷單來審核報銷,讓她通融通融,是她委婉拒絕了。

楊孟西現在是全明白了,徐冬珂這哪是想把她擠兌走,這是想直接把她一起“送進去”。

這樣的職業違規操作不僅一進去就是好幾年,出來後也是終身不得再做會計。

她的心驟然沉入谷底,沒想到自己一直尊敬有加的徐冬珂,一心想帶她去牢裏進修,而徐冬珂在她上班的第一天還告誡她,一定要遵守會計職責道德。

現在她的道德是被狗吃了嗎?還惡人先告狀!

“我… ”楊孟西張了張唇,扯起嗓子剛想開口,卻被梁廣君出聲打斷。

“孟西,這就是你不對了,請教你師傅工作上的問題,态度也得好一點不是?當初你進公司你師父沒少在我面前誇你,想把你留下來,這幾年也沒少帶你吧?”,梁廣君語重心長看着楊孟西說道。

頓了頓,梁廣君又偏過頭對着徐冬珂說,“阿珂,你也是老員工了,也知道會計工作內容本就繁鎖還枯燥,孟西是你一路帶出來的,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也清楚,年輕人跟我們思想上總是有點出入的”。

她昨天沒出現在辦公室,是去開會了,也得知今天有集團大領導要來子公司的財務部巡視,要是下屬之間的矛盾爆發遇上大領導巡視,那她也要跟着遭殃。

估計大領導也快到她們這了。

梁廣君放下交叉的雙手,臉上的笑容收斂,溫和被嚴肅漸漸代替,“誤會解開了就好,我希望我們辦公室以後不再出現這種情況,大家在一起工作,鬧成這樣像什麽話?特別是孟西你,在辦公室大喊大叫,實在不應該,這次做個自我檢讨,下周交上來,今天有大領導例行巡視,都注意一點注意辦公室氛圍。”

随後梁廣君揮了揮手,“都工作去吧。”

楊孟西:“……”

她還沒說話,這件事就被定了性并直接被解決,明明是她受了委屈,卻還要寫檢讨。她昨天只是聲音比平常大了一點而已。

辦公室外,徐冬珂走到楊孟西身邊,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做人還是要識時務一點的好’,就走了過去。

楊孟西手在腿邊握了握又松開。

聽這話,要是她不同意估計以後還得磨她。

楊孟西頓時百感交集,眼前浮現出剛進公司時,她還在師傅面前說出的承諾——我将永遠堅持做一個堅守道德底線與原則的會計人員。

得,現在她師傅想帶她走上一條天天有判頭,真刑道路。

心裏憋的難受,楊孟西暫時逃避到洗手間呆着,可廁所也不能久呆,會被視為摸魚行為。

她垂頭下,将腦袋靠在手臂上深深嘆了口氣,覺得這日子真難過,她什麽時候才能成為有錢人。

盯着地板晃了會神,再看手機時,一個黑色圖标的軟件憑空出現在桌面上。

嗯?這是什麽,她沒下載啊。

在她以為這是別的捆綁軟件時,想删掉卻删了好幾次都删不掉。

一天天的,真是氣死人了!連病毒軟件都欺負她!

楊孟西氣得手抖,結果直接抖進了軟件裏,屏幕上立即跳出了一行字。

[您好,地府天地銀行,歡迎您,049號兼職催收師,我是小天,将全程陪伴您的兼職生涯。]

楊孟西愣住,什麽鬼,什麽地府什麽催收師什麽兼職生涯?

[楊孟西,女,24歲,南陽洛西人,原有父母與一兄長,都已逝世,爺爺生前是位風水師,您的銀行卡現餘額為869. 15元。]

楊孟西看着這條信息眯了眯眼睛,這是她的私人信息,特別是她爺爺是風水師,誰都沒告訴,這軟件怎麽知道的?

此時,屏幕上又出現個對話框,明顯是給她用的。

她想了想在上面輸入。

[你誰?怎麽知道我的信息?]

小天:[您好,我是小天呀,請允許我稱呼你為親愛的小西。您已于昨晚零點01分提交了兼職入職申請,天地銀行已同意,您正式成為地府天地銀行催收部的兼職催收師,目前主要負責在陽間催收,今天是您入職的第一天,您的第一單目标人物已出現,請盡快進行催收。]

字消失,屏幕出現了一張地圖和一藍一紅兩個圖标,地圖上紅色圖标一直在向藍色圖标移動,她晃晃手機,藍色圖标一動不動,顯然,藍色是她。

沒過幾秒紅色圖标便開始不斷閃爍。

[目标人物已接近!]一行紅字跳出來。

“目标人物?”楊孟西皺着眉梢輕輕念出來。

突然,辦公室外走廊上響起一陣腳步聲和說笑聲,她立即出了洗手間,快速回到自己崗位上。

楊孟西也猛地想起她昨晚投簡歷時,好像是見到過天地銀行的名字,那時她快迷迷糊糊睡着,就直接将簡歷投了過去。

這公司還挺特殊,必須要零點以後才能發送,她當時看到的好像是催收與對賬……

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離財務部越來越近。

“董事長,這邊請”,財務負責人焦高義的聲音傳進財務部室內。

楊孟西原本沒什麽感覺,這種集□□人到子公司的巡視半年一次,她很熟悉,一般來的都是集團高管,做做樣子就過去了。可當她看見被一群人簇擁着走在最中間,焦高義口中的董事長時,徹底愣住。

「王安平,欠款:-2000000.00元」

董事長頭上怎麽有個欠款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