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十一月結束于最後一次月考。當馮周收拾東西從考場走出來被寒風凍得一哆嗦時, 他才真切地感到冬天來了。

他一向對這種季節與時令的變化不是很敏感,往往都是到了冬天的尾巴才會驚覺又過去了一年。但逆着人潮走在走廊裏,看向外面才五點就已經黑了大半的天時, 心中居然會生出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覺。

馮周正罕見地傷春悲秋,忽然被人用胳膊勾住了脖子。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 冷冷道:“放手。”

虞少淳似乎知道他這句“放手”只是象征性的拒絕, 依舊跟他勾肩搭背着走路:“物理倒數第二道題你怎麽解的?”

“正常解。”

“動量能做出來嗎?”

“能,但是用動量得建相對參考系。”

“在光滑木板做勻速運動, 離開木板就勻減速了嘛。”

“是啊,”馮周瞥了他一眼, “但是你放着動能定理不用非得用動量求?”

“先算加速度, 然後用運動公式得出速度代入位移公式。”

“你不覺得麻煩嗎?”

“但是比動能定理好想啊。”

“好想個鬼,用動能直接1/2mv=μmgS4, 是不是位移就求出來了?”

兩人一言不合就開吵,直接從八班一路吵到二班門口,引得旁邊學生紛紛側目。雖然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絕對沒見過用物理知識點吵架吵得熱火朝天的人。

“杠精。”馮周最後得出結論。

“有病。”虞少淳也不甘示弱。

他一把推開二班教室的門,就聽見有人哀嚎一聲。虞少淳連忙繞到門後, 就看見邰枚又翹着蘭花指捂着頭坐在桌子上:“我的頭啊——”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黎國豪從邰枚身後探出頭來:“虞總,下注不啦?”

“下什麽注?”

“這次月考的總排名, ”黎國豪說,“小賭怡情賺賺外快,賭一賭誰年級第一誰第二, 一注五塊買定離手不予退款啦。”

虞少淳直接摸出手機給他轉賬:“怎麽付款?”

“你要押誰?”

“當然是我自己了, ”虞少淳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然我押誰?馮寶?不是我說,這次馮寶說不定考不過我。”

馮周聽見他們說的話, 冷笑一聲:“就您那英語水平還是先去把26字母表背熟了再來和我搶年級第一吧。”

虞少淳被他戳了痛處,指着他的背影說:“偏科的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馮周回頭:“折翼?我看您是翅膀骨折的墜機天使吧?”

“聽我的,都押我,”虞少淳說完就給黎國豪轉了錢,“我這次考試感覺很好。”

黎國豪問:“很好是什麽好法?”

“就是答英語的時候感覺很好,”虞少淳說,“聽力沒睡,每道題都能看懂,填空也寫滿了。”

“真的假的?”

“如假包換。”

虞少淳說完就潇灑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留下一群人在後面大眼瞪小眼。

陳驷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我還是押馮寶吧,穩一點。”

“為什麽?”

“你們不知道虞少淳的英語實力嗎?”陳驷說,“那可真是過山車式上蹿下跳的地震級水平。”

第二天英語課,英語老師戴着擴音器面色不善地進了教室,把手裏的卷子往講桌上一拍:“虞少淳你給我站起來。”

虞少淳正在解馮周問他的數學題,不明所以地起身,腦子裏還在想四次求導後的洛必達法則。

“唐謙也給我站起來,”英語老師從一摞卷子裏拎出來兩張活頁紙丢在桌上,“虞少淳的英語作文你也敢抄?”

唐謙瞪大了迷茫的眼睛:“啊?”

英語老師越想越生氣:“平時你把人家寫的小寫L抄成大寫I就算了,我留的是作文你也好意思抄?”

“我沒有……”

“還沒有?你再狡辯?”英語老師說,“你真以為老師傻到兩篇幾乎一模一樣的有道翻譯器産出文章都看不出來?”

失策了。

虞少淳沒想到隊友是個傻的,能缺心眼到一字不落地抄作文。他自知理虧,規規矩矩低頭挨罵。

英語老師順了會兒氣,恨鐵不成鋼道:“唐謙也就算了,人家好歹英語能考個120來分,你呢虞少淳?你英語能考多少?不是老師說你,每次你不覺得你的成績單頭重腳輕嗎?”

虞少淳點點頭,表情十分誠懇:“我錯了,老師說得對。”

“別給我在這兒和稀泥,”英語老師的擴音器發出一聲刺耳的雜音,“這次考試我批到你的卷子了。都不用翻名字,看中譯英我就知道是你。”

她捏斷了一根粉筆,回身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來你告訴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怎麽翻譯?”

虞少淳低下頭。

“不是挺能講嗎?來給大夥兒講講你怎麽翻譯的?”

他臉上罕見地浮起一絲尴尬,清了清嗓子:“Ice has three chi,no because oneday cold.”

邰枚發出了一聲宛若氣球漏氣的聲音。英語老師的目光刀子一樣惡狠狠地紮了過去,他立刻低下頭,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

“three chi是什麽?”她問,“你自創的?那你應該去聯合國,在這兒學英語真是屈才啊。”

馮周從虞少淳說出“three chi”開始就已經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低頭看着英語書上憨态可掬的大熊貓。他之前只知道虞少淳英語不好,但是不知道他英語差到這種人神共憤的地步。

這驚為天人的翻譯,好一個中式英語。

他毫不懷疑有朝一日虞少淳和外國友人素質交流的時候嘴裏能直接蹦出“Give you some colour see see”這種奇怪的句式。

等英語課下課,黎國豪笑得趴在虞少淳桌子邊直不起腰:“虞總,three chi你是怎麽想的?”

“我就想,”虞少淳翹着兩條凳子腿向後仰,“不會不能空着對吧?我一個字一個字翻譯過來連成一句話交差嘛。”

馮周從教導處把批完分好的卷子拿了回來,那群人又一窩蜂一樣聚到了前面,争先恐後要看虞少淳的英語卷,比他本人還關心他的英語成績。馮周面無表情地把那張特意放在第一個的卷子一抽,走到教室後面遞給了虞少淳:“不想社死就自己拿着。”

虞少淳有些驚訝地看着他:“我以為你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來嘲笑我。”

馮周微微一笑:“不怕,年級大榜會幫我嘲笑你的。”

虞少淳垮起臉看着他:“我真的沒機會了嗎?”

“你有機會的,”馮周說,“你把你的自信分點在學英語上,下次就考過我了。”

虞少淳本來就是個玩得開的,被那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軟磨硬泡半天,最後還是破罐子破摔地把英語卷往桌上一拍:“要看自己看,拿走拿走,晦氣!”

邰枚如獲至寶地把卷子舉起來:“下面我給大家讀一下虞總震古爍今的中譯英。”

他聲情并茂地開始吟唱:“當卷子上說‘John看起來很英俊’時,高情商這麽翻譯:‘John looks like me’。”

虞少淳成功把他不要臉般的自戀投射到了英語卷子上。

“當卷子上說‘這個公園美得像天堂’時,高情商這麽翻譯:‘This park beautiful like God’s house’。”

馮周從聽見“looks like me”開始憋笑,終于在這個God’s house上直接破防,捂着臉倒在物理筆記本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虞少淳在哄堂大笑中一臉怨念地看着他:“你笑了,證明我最後一條底褲也沒了。”

“不怪我,”馮周擡起頭,眼中還滿是笑意,“你想社死我攔過了,但是沒攔住。”

虞少淳撓撓頭:“可是英語真的很難啊。”

“難嗎?”

“怎麽不難?閱讀一半看得懂,剩下一半全靠猜和對號入座,”虞少淳滿臉的義憤填膺,“數學好歹寫個‘解’還有1分呢。”

“你是真的不會拼handsome和heaven嗎?”

“我平時還是會拼的,但是考試的時候大腦空白,全忘了。”

馮周覺得虞少淳能一直當萬年老二,和他吊車尾的語文英語成績脫不開關系。他看了一眼旁邊拿着虞少淳英語卷子傻樂的一群人,大發慈悲地對虞少淳說:“我教你怎麽提升英語成績,想學嗎?”

“請大師賜教。”

他從桌洞裏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他:“背這個。”

“高中英語必背3500詞?”

馮周點點頭:“你病竈不就在詞彙量上嗎?多背就不會再寫出‘God’s house’了。”

“我背過,”虞少淳說,“高一背的,背了一個學期呢。”

“背到哪了?”

虞少淳移開目光,心虛地說:“Aba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