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 絲縷紅霞的後面，太陽只淺淺露出了一個角。
一縷陽光刺破雲層灑在大片大片的玫瑰叢上。
蘇伊皺了皺眉頭，睜開了眼睛, 入眼便看到了萬裏無雲的湛藍天空。
鼻尖是難聞的酒味，身上手上都是泥土。
宿醉的感覺并不好受。
她坐起來，低頭看到自己滿身狼狽，開始回憶昨晚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麽。
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重新連接組合起來。
她想起來昨天自己去了凱瑟琳的酒吧喝酒，喝醉了之後就來到了玫瑰莊園。
大概是酒精的刺激, 暈暈乎乎中蘇伊還記得自己當時精神無比振奮, 回到莊園之後就拿起農具開墾土地。
眼看這面前一塊整整齊齊，土壤明顯還是濕潤的土地。
蘇伊索性自暴自棄又重新躺在了土地上，将手背搭在眼睛上略帶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她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态過呢……
回去洗了個澡出來, 長長的黑發還滴答着水, 蘇伊也不管。
以前都會随手用魔法直接将頭發烘幹, 只是現在她心緒亂了，沒有時間去顧忌那頭頭發濕不濕。
坐在沙發上，蘇伊忍不住拿起手機打開之前她和薇莉娅聊天時截的那張圖片，怔愣着出神。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從前。
……
她自小在貧民窟以一個孤兒的身份長大。
除了在一個乞丐婆婆那裏得到過一點善意，其餘時候, 只會得到厭惡嫌棄的目光以及拳打腳踢……
後來, 貧民窟裏來了一群僞善的富人。
她縮在角落冷眼看着, 從不湊過去, 因為她知道那群所謂的善人來到這裏只不過是想看他們這些乞丐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乞求他們的大發慈悲和善心。
簡直令人作嘔。
但是有一天, 那群富人的車裏走下來了一個金發藍眼的女孩，長得像天使一樣美麗。
像天使一樣不真實的女孩還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時候她一身髒污, 滿臉是血，身上抱着的是婆婆死後留給她的散發着并不好聞的味道的遺物。
但那個看起來無比高貴的大小姐卻像沒看見似的，一點兒也不介意，用手帕幫她擦了臉上的血跡。
那時候她就只是呆呆的望着她，陷進了一片湛藍的海洋。
心底忍不住升起了一道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守護這個人。
她很窮，沒有錢，就想到了去采摘山裏的野玫瑰，做賊一樣再偷偷送到西斯萊特公爵府門前。
後來她變成了吸血鬼，有了更強大的能力，便開始在暗中守護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也慢慢知道了有關她的很多事。
比如：她的名字叫做薇莉娅·西斯萊特，她很受歡迎，最喜歡穿白色的裙子，她很在意她的媽媽，她的妹妹總是暗中和她作對，她心知肚明卻從不反擊……
再後來，她跟随着薇莉娅小姐進了軍校，因為澤西軍校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平靜。
她擔心她的安全。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可以靠薇莉娅小姐這麽近。第一次見面她很緊張，有些不知所措，但卻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所以她故意在自己胳膊上弄出傷口……
她們住在一個寝室，朝夕相處。
慢慢，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點，再靠近一點。
從前，她總以為自己是抱着守護的想法送去玫瑰。
她想守護那份美好，卻從未想過去打擾她的生活。
可現在事态逐漸失控了。
她在嫉妒……
她嫉妒那個藍頭發的女孩可以和她那樣肆無忌憚地親近。
因為她，喜歡薇莉娅小姐……？
蘇伊從沙發上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一顆心像是被來回揉捏着，一陣又一陣，又酸又澀，和說不出來的難受。
薇莉娅小姐是人，她卻是吸血鬼。
而且她們同為女子……
她怎麽可能會接受一份這樣畸形的愛。
焦躁無處安放。
蘇伊又走了出去，将那片剛翻過一遍的土地種上了玫瑰種子，種好種子之後又給它們澆水，沒有用魔法，她提着水桶一步一步澆完的。
因為她現在急需要一些事情去做，以此來轉移注意力來緩解心中那份難言的焦躁。
忙活了一通，身上很快又被汗濕透了。
蘇伊擦了擦額角的汗，只覺得剛才的澡算是白洗了。
只是這些都沒用。
胸腔裏那陣悶悶的感覺反而更嚴重了。
蘇伊嘆了口氣，有些挫敗地坐下。她坐在田埂上，靜靜看着自己的玫瑰在陽光下随風搖蕩。
她就這樣靜靜看着。
不知看了多久。
竟然也感覺到心底神奇地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安寧。
這是一份永遠無法宣之于口的愛。
她思考了很久，決定會像偷偷守護這片玫瑰一樣好好守護這份愛。
而薇莉娅小姐永遠不會知道。
……
—
假期的最後一天，薇莉娅回了一趟自己的古堡。
她要回去準備一些必備的東西。
上次月中她出過一次學校，去補給剩下半個月需要的血包，她有隐秘的渠道，血包倒是很容易就能獲取，只是中途出入軍校卻要經過比開學嚴格的多的檢查。
這道程序不是那麽容易過的。
上次她用魔法暫且糊弄了過去，可卻不能次次這樣，常在河邊走，保不齊以後哪次就會被發現了。
看來這次還是要準備一個月的量……
薇莉娅專心思考自己的口糧問題，感覺沒用多少時間很快就到了古堡。
送薇莉娅的還是西斯萊特家的司機，那位加爾先生。
路上他又問了一遍薇莉娅想不想要幼貓。
他說他家裏的貓生了崽，雖然只是普通家養的寵物貓，但是也憨态可掬，比撿的那只要好看得多。
這位加爾先生确實熱情，只是薇莉娅再次婉拒了他的好意。
薇莉娅回去的時候，勤勞的小女傭溫蒂正在打掃客廳，主人不在的時候她也把房子裏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看到驟然走進來的身影，溫蒂激動地差點掉眼淚，第一時間還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
後面回神這才小步跑到了薇莉娅的面前，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我算着到了該放假的時間，卻看你遲遲沒有回來，還想着去軍校看看呢。”
“抱歉啊，溫蒂，父親叫我回老宅一趟，我忘記提前告訴你一聲了。”
溫蒂慌忙擺手，“不不不，小姐您怎麽能跟我道歉呢？你去哪兒本來就不需要跟我說的。”
她低下頭，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我只是個傭人……”
薇莉娅看着她，認真地說道：“只是想着如果我跟你提前說一聲，你就不會像這樣擔心我了。”
小女傭聽得又是眼圈一紅，心裏感動得一塌糊塗。
嗚嗚，她家小姐為什麽這麽好啊？
做過很長時間女傭的溫蒂做夢都是想換一份體面穩定的工作，但是現在她忽而覺得做女傭也挺好的。
在古堡裏清靜，沒有別的貴族家庭裏那麽多勾心鬥角，雖然是女傭，薇莉娅小姐開給她的工資卻比外面很多白領的工資還要高，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小姐性格真的太好了。
說起來雖然有些不争氣，但是，她真的好想給小姐做一輩子的女傭……
薇莉娅不知道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溫蒂小腦袋瓜裏都在想些什麽，經過樓道角落的時候，堆在那裏的一堆禮物裏一抹鮮豔的紅色吸引了她的目光。
“小姐，這是昨天收到寄來的禮物，我還沒等到分類整理，就暫時先堆放到了這裏。”溫蒂出來解釋道。
“嗯，那束紅玫瑰也是昨天收到的嗎？”
那束紅玫瑰看起來還嬌嫩的很，不像是放了一夜的。
“這個不是，這個是今天上午剛收到的。”被問起紅玫瑰，溫蒂立刻回答道：“說起來也是奇怪，這束花裏竟然沒有署名的卡片，也沒有信封。”
溫蒂有些新奇。
因為以往收到的無數禮物都會署着主人的名字，或者被附上一張寫滿了禮物主人仰慕之情的信封。那些都是狂熱的追求者，巴不得小姐能對他們留下印象，記住送禮物的人是誰。
但是今天收到的玫瑰竟然就只是一束玫瑰。
溫蒂正奇怪着，腦海裏卻靈光一閃，“小姐，這可能是那位魔法師大人送給你的。”
這就對了，是有位魔法師每天都會在小姐的窗臺送上玫瑰來着。
又仔細看一眼玫瑰，嬌豔欲滴，花朵比她見過市面上的所有玫瑰都要更漂亮。
溫蒂幾乎斷定這就是那位神秘的魔法師送來的玫瑰。
“只是以往這位先生不都是直接用魔法信使送到小姐的窗臺嗎？怎麽這次郵寄到門前來了，起初我還真一時沒想起來。”
薇莉娅想到了什麽，低低笑了一聲。
“大概是有人教會了哪位魔法師禮儀，這樣送禮物才不會讓女士感到冒犯和害怕。”
溫蒂不懂。
上流圈子裏還有不知道禮貌的紳士嗎？她還以為他們都個個都文質彬彬的呢。
不對，這位魔法師也可能并不是貴族圈子裏的紳士。
果然是她太想當然了。
溫蒂正胡思亂想着，就聽見薇莉娅喊她：“溫蒂，幫我把花抱進我的房間吧。”
她忙不疊去抱起了那束玫瑰，應聲道：“好的，小姐。”
……
薇莉娅打開手機，聊天框還是昨晚發過去的消息，過了很久終于在今早得到了回複。
手機頁面上的對話停留在那句：
薇莉娅：[明天就要開學了，我們一起回學校吧。]
蘇伊：[不用了]
被拒絕了呢……
薇莉娅愣了愣，将手機關上，視線放在桌上那束鮮豔的紅玫瑰上。
小蝙蝠這是在做什麽？
一邊暗地裏送紅玫瑰，一邊又故作冷漠拒絕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