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文酌煜的話, 顧熙槐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緊。他從後視鏡裏仔細打量後面的車輛,因為不能确定後面那輛面包車是不是也要去機場,顧熙槐在前方岔路口特意拐了一下, 結果那輛車竟然也慢慢的跟了過來。
顧熙槐的臉色瞬間凝重了。
倒是坐在副駕駛上的文酌煜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真是沖着我們來的。不知道那兩輛面包車裏有幾個人, 我只帶了四名保镖。”
不過這四名保镖都是小舅舅幫他找的,各個身手都不錯還都有一技之長。
顧熙槐開口想說什麽, 後面跟着的兩輛面包車忽然加速沖過來。顧熙槐下意識的踩下油門, 汽車如一道黑色閃電向前方疾馳而去。
文酌煜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順手開啓了定位權限。剛剛做完這一切,文酌煜就感覺到車廂猛然一震,其中一輛面包車竟然重重的撞上了車尾,另外一輛面包車則趁機攔截在車頭前,硬生生逼停了顧熙槐的車。
向來斯文的顧熙槐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們的車絕對是經過改裝的。”
三輛車同時停在空曠的高速公路上。兩輛面包車率先開了門, 從裏面竄出七八個黑衣蒙面的男人。手持鋼管和砍刀漸漸逼近文酌煜和顧熙槐坐的車。
文酌煜看清這一幕, 悄悄松了一口氣——至少沒有人帶槍。
與此同時, 四名保镖開的車也及時趕了過來。見到這一幕,不由分說的下車沖了上去。
兩夥人瞬間纏鬥到了一起。文酌煜雇的保镖都有功夫底子, 面包車裏沖出來的幾名綁匪竟然也兇悍異常。尤其是其中一個小個子悍匪, 身高看上去還不到一米七, 下手竟然比那些高大壯碩的同夥更狠辣。他一個人竟然纏住了兩名保镖。另外兩名保镖在其餘幾名綁匪的圍攻下漸漸不支。
顧熙槐的臉色更陰沉了,咬牙切齒道:“還真是有備而來。”
文酌煜也緊張的直冒冷汗。不過他的心态倒是比顧熙槐更穩一點——畢竟他上輩子死于兇殺,更況且他剛剛還報了警。
正說話間, 只見四名保镖已經被數名綁匪控制住了。大概是人數太多,綁匪并不敢随意殺人, 只敲昏了四個人扔進後備箱裏。其中幾名綁匪的身上也挂了彩。
出手最兇悍的小個子男人走到車窗前, 用鋼管狠狠的砸車窗。伴随着讓人心顫的重擊聲, 車窗玻璃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顧熙槐咬了咬後槽牙, 在鋼管擊穿玻璃的一瞬間徒手抓住鋼管狠狠一拽,同一時間悍然打開了車門。
“你留在車裏,他們是沖着我來的,應該不會為難你。”顧熙槐說着,反鎖了車門。
小個子綁匪大概是沒有想到一直龜縮在車廂裏,連保镖奮力救人時都不敢沖出來的顧熙槐竟然還有主動打開車門的勇氣,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打開的車門撞了個正着,顧熙槐趁機下車,搶來的鋼管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狠辣的弧度,重重的砸在小個子男人的腦袋上。
霎時間,小個子男人只覺得頭部驟然一痛,鮮紅的血跡順着頭部蜿蜒而下,瞬間染紅了眼眸。鮮血的流出越發刺激了綁匪的兇狠。小個子男人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看向顧熙槐的眼神仿佛一只要吃人的野獸。
顧熙槐迎着綁匪想要殺人的視線,氣場卻絲毫不弱。他面無表情的沖上前,在幾名綁匪的圍攻下揮舞着鋼管重重砸向綁匪們的頭部,肩部,肘部還有膝蓋等關節處,與此同時,無數的鋼管和拳腳也重重砸在顧熙槐的身上。
然而被衆人重重包圍在其中的顧熙槐卻如一頭下了山的猛虎一般橫沖直撞,坐在副駕駛上的文酌煜瞠目結舌,他終于明白顧熙槐身為顧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為什麽出來進去從來不帶保镖——那些保镖的戰鬥力可能還不如顧熙槐。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顧熙槐的身手再兇悍,也比不上長年刀口舔血的悍匪們。更何況兇悍的綁匪中間,還有一個身手不比顧熙槐差的小個子男人。即便幾名綁匪的戰力已經被四名保镖削弱了,甚至還挂了彩,也足以對付一個顧熙槐。
眼看顧熙槐漸漸不支,已經陷入困獸之鬥,文酌煜忍不住苦笑。前十八年一直忙着學習,根本就沒有時間鍛煉身體。就他這三腳貓的功夫下車都不夠添亂的。想到這裏,文酌煜再一次撥打了報警電話,甚至還錄了一段視頻想要當證據。
因為顧熙槐的過于悍勇,以及綁匪們的目标只有顧熙槐本人,大家都下意識的忽略了躲在車裏不肯出來的文酌煜。直到文酌煜偷偷摸摸的從已經破了的車窗裏爬下車,照着其中一人的後腦勺狠狠砸了下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對方的頭套拍下照片發到網上,大喊一聲:“你們已經被曝光了,警察馬上就過來了。”
正在圍攻顧熙槐的綁匪瞬間愣住了。被拍下照片的男人捂着脫臼的胳膊臉色煞白,下意識的捂住臉,旋即又意識到什麽,滿臉兇狠的看着文酌煜。
小個子男人低聲罵了一句什麽,指着文酌煜生硬的說道:“抓住他。”
已經被綁匪抓住的顧熙槐雙目赤紅的說道:“你們放開他。跟他無關。”
文酌煜的表情更苦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抵擋綁匪們的進攻,費力掙紮間,手機被綁匪搶了過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踩碎,脖子上的項鏈也露了出來,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文酌煜拍照發到網上的行為給綁匪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小個子男人本來是想直接解決掉文酌煜,看到文酌煜脖子上的項鏈頓時愣住了。
“你的項鏈是哪兒來的?”
推搡之間,文酌煜已經重重的挨了好幾拳。其中一拳砸在文酌煜的肚子上,文酌煜一口血吐出來,感覺自己的脾髒都要被打碎了。聽到小個子男人的問話,文酌煜有氣無力的說道:“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遺物。”
小個子男人沒有說話,走上前粗魯的摘下文酌煜的項鏈,仔細端詳了幾秒鐘,又打開心形項鏈,看到文酌煜爸爸的照片時,瞳孔驟然緊縮。他猛然看向文酌煜,眼神驚疑不定。
恰在此時,缥缈的警笛聲随着冬日的寒風飄了過來——大概是沒有想到顧熙槐的戰鬥力如此彪悍,文酌煜又臨時找來了四名保镖,還及時報了警。他們在高速公路上耽擱太久,巡邏的警察接到報警中心的電話,已經趕過來了。
形勢緊迫,已經來不及細細考慮了。小個子男人随手将項鏈扔回給文酌煜,指揮其他綁匪們帶上顧熙槐和文酌煜坐上改裝後的面包車,一路疾馳而去。
文酌煜只覺得後頸傳來重重一擊,陷入昏迷的一瞬間,腦海中掠過無數驚疑和猜測。
第29章 “我不知道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但我相信他一定姓顧。”
不知道過了多久, 文酌煜終于從昏昏沉沉的狀态中醒過來。他艱難的眨了眨眼睛,視線慢慢聚焦,才看清楚自己正在一座廢棄倉庫裏。暗淡的月光從狹窄破舊的窗戶照射進來, 文酌煜看到一個雙手雙腳被捆的嚴嚴實實的身影倒在他面前——正是顧熙槐。
文酌煜下意識的想要坐起身——掙紮不起來, 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雙腳也被綁起來了。
“顧熙槐咳咳……”文酌煜輕咳兩聲,舔了舔有些幹渴的嘴唇:“顧熙槐!”
不知道倉庫外面究竟是什麽情況, 文酌煜也不敢叫的太大聲, 生怕驚醒了守在外面的綁匪。好在顧熙槐很快也清醒過來。他看了一眼同樣狼狽的倒在地上的文酌煜,苦笑道:“連累你了。”
“這個時候就別說這種話了。”文酌煜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嗓子火辣辣的疼。
直到這個時候,文酌煜才生出了一點點的後怕。他想起上輩子顧熙槐最終被綁匪撕票的下場,沒有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會死的比上輩子還快。
文酌煜洩氣的躺倒在布滿灰塵的地面。脖頸傳來的冰涼觸感引起了文酌煜的回憶。他忽然想到被綁匪抓住時, 小個子男人看到心形項鏈的劇烈反應——
“綁匪認識我爸爸?”文酌煜心底生出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雖然不知道綁匪跟他爸爸的關系到底是什麽, 如果對方能看在遺物的情分上放他和顧熙槐一條生路就好了。
畢竟重生一回, 總該給點幸運光環吧。
文酌煜苦澀的一笑,苦中作樂的想道。
同一時間, 守在倉庫外面的小個子綁匪也陷入糾結的掙紮中。他想到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大雨磅礴的夜晚。他的婆娘難産, 村衛生所的大夫說要去醫院, 可是深山老林的,又下着雨,村裏根本沒有車能送他和婆娘去市裏。是一個過路的大貨車司機好心幫了他們。
趕到市醫院的時候是淩晨三點多, 醫生說幸好人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會兒送來, 他的婆娘和娃娃就有可能一屍兩命。他看着有驚無險的老婆孩子, 知道自己欠了恩人兩條命。可是當他回過頭去找恩人的時候, 卻發現恩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走了。臨走前還幫他墊付了手術費。
——那天晚上兵荒馬亂的, 他連恩人叫什麽都沒顧得上問,只記得恩人的長相,還有他脖子上帶着的一條心形項鏈。恩人說那是他的婆娘送他的結婚禮物,能保佑他平平安安。恩人還說他老婆也懷孕了,預産期大概就是這幾天。所以他着急趕路回家,想要親眼看着孩子出世。
“大晚上的遇見你們也是一場緣分。我幫你們一把,就當給我沒出生的孩子積福了。”
他至今都記得那天晚上恩人爽朗的話語。可是今天,他卻綁架了恩人的孩子。
那可是兩條命!他不能幹恩将仇報的事!
綁匪一咬牙,擡起頭幽幽說道:“打電話給顧家,讓他們交贖金,不撕票。”
同夥們一聽這話急了:“可是雇主的意思是——”
“你們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小個子綁匪聲音一沉:“咱們只要錢。拿了錢就撤。”
“但是六子的臉已經被那個小明星拍照發到網上去了。”同夥抗議道:“要是不滅口——”
“就是因為六子的臉已經曝光了,咱們才不能殺人。”小個子綁匪陰恻恻說道:“這樣就算被抓了,也只是綁架罪,殺人可就不一樣了。”
衆人面面相觑,都不說話了。
之前被文酌煜扒了頭套的綁匪咬牙切齒的說道:“不撕票也行。我不能饒了那個小王八蛋。”
“那個人你不準動。”小個子綁匪說道:“我欠他爸爸兩條命。這個恩情我必須報。”
“可是——”
“沒有可是。”小個子男人不耐煩的說道:“你敢不聽我的話?”
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幾名綁匪忽然噤聲。空氣霎時間變得沉甸甸的。半晌,六子悶聲悶氣的說道:“沒有。都聽大哥的。”
倉庫裏,文酌煜和顧熙槐費了九牛二虎終于湊到了一起。文酌煜努力活動手指,想要幫顧熙槐解開繩索。忽然聽到倉庫大門嘎吱一聲,兩名綁匪拿着兩盒飯和兩瓶水走了進來。看到文酌煜和顧熙槐的動作,兩名綁匪嗤笑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深山老林的,你們就算跑出去了,也會被野獸咬死。根本逃不出去。”
“跟你們交個底吧。這次我們只要錢不要命。等到老大收了錢,就會放你們回家的。不用擔心。”
說着,兩名綁匪走到文酌煜和顧熙槐面前蹲下來:“先喝水還是先吃飯?”
文酌煜說道:“喝水。”
綁匪擰開了礦泉水瓶蓋,湊到文酌煜面前。文酌煜喝的太急被嗆住了。綁匪呵呵冷笑道:“頭一次幹這種活,對不住了。”
話說回來,要不是老大發善心,不讓他們折磨人。誰還費心給肉票喂水喂飯的。反正怎麽死都是個死。
文酌煜悶不吭聲的喘了喘氣。他不想激怒綁匪。
顧熙槐忽然開口:“是誰雇你們綁架我的?”
綁匪看了顧熙槐一眼:“能放你一條生路已經是老大發善心了,你就別在這套我的話了。”
另外一名綁匪笑眯眯說道:“你想知道也行。不過我這只有明白鬼,沒有明白人。”
顧熙槐不說話了。
兩名綁匪毫無耐心的喂了水和飯,把文酌煜和顧熙槐分開拎到倉庫的兩個角落裏又綁了一遍。為了防止兩個人趁他們不注意又蹭到一起去,還把兩人分別綁在了殘破的水泥支柱上。
“你們就老實待着,等我們拿到錢,會放你們離開的。”臨走之前,綁匪又看似好心的叮囑了一句:“千萬別想跑。”
确認兩名綁匪離開後,顧熙槐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們不是一般的綁匪。”
文酌煜也注意到了兩名綁匪綁繩索的特殊方式,不過他目前并不關心這一點:“你說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顧熙槐看向文酌煜。
文酌煜補充說道:“拿到贖金以後就會放我們離開?”
顧熙槐沒有回答這句話。沉默半晌,幽幽開口道:“他們說話的口音很古怪。”
文酌煜應了一聲:“不像是方言。倒像是外國人說普通話。”
可就算讓他們猜對了又能怎麽樣呢?文酌煜嘆了口氣:“我現在只希望他們說話算話,或者警察快點找過來。”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文酌煜可不希望自己死的這麽快。
顧熙槐沉默一瞬,再一次開口道歉:“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你也是受害者呀!”文酌煜說道:“我們兩個也算是難兄難弟了。這種時候,就別再說這種話了。我相信你爸媽一定會交贖金的。他們應該會把我這份也一起拿了吧?”
顧熙槐:“……”
文酌煜靠在冰冷潮濕的水泥柱上,雙眼無意識的看着狹窄氣窗裏照進來的月光。悠悠蟬鳴在倉庫外面響起,灰撲撲的飛蛾繞着頭頂的白熾燈旋轉。
文酌煜以為自己會很害怕,很不甘心,很憤怒,但事到臨頭,文酌煜的心情卻異樣的平靜。
也許死過一次的人,再一次面對死亡和危險時,也會變得更加從容。
“但我真的不想死。”文酌煜喃喃自語道。
顧熙槐聽到文酌煜的話,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和愧疚。他可以勇敢平靜的面對自己的死亡,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連累別人。這一刻,顧熙槐的心中産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
“我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想要我死。”顧熙槐緩緩開口。
文酌煜敏銳的察覺到顧熙槐有點不對勁:“你知道綁架你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幕後主使究竟是誰,但我相信他一定姓顧。”顧熙槐驀然睜開雙眼:“我本以為經過上次的事情,他們會收斂一點。我沒有想到,他們不但變本加厲,竟然還牽連無辜。”
文酌煜目光閃爍,他想到了洛岫自爆身世時說過的話。他當時跟顧夫人說想要綁架顧熙槐的人是他的堂兄顧熙桓。現在看來,顧熙桓固然是上輩子綁架案的幕後主使,可是顧家想要顧熙槐性命的卻不止他堂兄一個。
也不知道洛岫知不知道這一點。聯想到洛溪幾次三番打電話給自己,要以項鏈的秘密抵消近一個億的賠償金,文酌煜猜測洛岫知道全部真相,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隐瞞了其中一部分。
這才導致了這一次的綁架。
文酌煜打量着半邊輪廓都陷入黑暗中的顧熙槐,故作輕松的調侃道:“你不會想跟我說,你之所以選擇當演員而不是回到顧氏集團繼承家業,就是不想一家人為了争財産自相殘殺這麽老套吧?”
顧熙槐沒有吭聲。
文酌煜心下一動,不敢置信的問道:“不會吧?你竟然真的這麽天真?”
黑暗中,顧熙槐緊閉的雙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一絲晶瑩的漣漪:“我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這麽喪心病狂。”
文酌煜已經無語了。他有些無力的靠在水泥柱上:“你既然知道有人居心叵測,出來進去竟然還不肯帶保镖?明明知道自己是一根肉骨頭,周圍都是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的惡狼。你居然……”
文酌煜都快說不下去了。他沒有辦法理解顧熙槐的腦回路。活了兩輩子,他就沒見過這麽擰巴愚蠢的人。
這輩子的洛岫都比他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