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王府正堂之內,阿刁正襟危坐于長塌之上,膝下一塊四方四正的軟墊,蓬松柔軟,身前置放着一張與長塌相長的案,案面下兩端的雕琢精細圖案的案足,案面上擺放着幾盤精致糕點,還放有一小小的烤爐,烤爐正烹煮香氣四溢的茶。

此時,堂內除卻她只有幾名低首立在一旁的仆侍。

堂內靜谧無聲,呼吸聲可聞。她克制着自己想要四處打量的目光,微微颔首看着自己糾纏在一處的指尖。

茶香濃郁,她卻不想再飲,方才她喝完一杯,身旁的仆從就再幫她倒下一杯,她不太好意思被人這般服侍,只好喝下,然後再被斟滿,如此循環,此時她的腹中已被茶水填飽,再喝下去怕是要進茅房了。

不知道王昭月的娘親是誰,為何要喚謝知非為子津,他們認識嗎?為何一進府就被她叫至書房,茶都煮開五回了,都還沒有回來。不過,看謝知非走前看向他微微點頭的意思,應當不會有什麽壞事。

她雙手的兩枚指尖不停摩擦,望着眼前茶水的水紋從激烈變為緩和再到平靜,卻抑制不住心中的焦急,偏這府中仆人都不茍言笑,唯唯諾諾,使她亦不敢亂動。

真是好難熬,她還要等到幾時。

書房那邊,謝知非與晉陽長公主相對而坐,滿屋的燭火将二人的神色映照的格外清晰。

在長公主的一再探尋之下,謝知非思索半晌,才終于開口說道:“晚輩與友人适才經過巷中聽出異響,才上前調查,沒想到竟是昭陽郡主和西平王的獨子小西平王。歹人已被阿刁打暈綁于巷中,一時半刻恐無法逃脫,長公主可派人前去捉拿。”

途中,好在阿刁與他細說了事情的經過,這才清晰道來。

晉陽長公主正身坐于塌中,從案上拿起一盞茶水在掌中摩擦。了解完整件事情的經過,昭月平安歸來,蕭珩亦安然無恙,她這才放下心來。

早前,昭月也長長溜出府去玩耍,但她嬌貴,大多都會帶着仆人,他們也會派人暗中保護,無奈此次跟着蕭珩一道,府中侍衛竟無一人發現,待到午時才發現二人溜出府去,本想着天黑前就能回來,誰料卻遲遲不歸,出去尋找的侍衛也未歸來,偏夫君又不在府中,她急得差點暈了過去,只能一邊派人去向夫君報信,一邊加派人手去找。

幸好,而今安全歸來。

她想到此處,将茶盞放置案面之上,一雙眼感激地望向謝知非,聲音中帶着些許不穩,說道:“月兒自幼貪玩,阿珩也不遑多讓,兩個惹事精碰到一處,想安穩也難,幸而得你相救,不然……”說道此處,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她只有月兒一個獨生女,阿珩更是妹妹俪陽的獨子,更是蕭家三代單傳,若在她府中出了事,這讓她如何交待。

“長公主不必傷心,郡主與小王爺身體無恙,只是受驚過度,服些安神的藥不日變好。”謝知非出言截下她的話頭,寬慰道。

晉陽長公主抽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又被寬慰到,适才見月兒與阿珩二人雖狼狽萬分,但行動自如,周身亦不見血跡,想必真如他所言無礙。聽他說起安神的藥,這才想起問道:“我到忘了子津你精通醫術,你現在身子如何,豐州雖是個富饒之地,但終究離徐州千裏之遠,我見你身旁也未帶多餘的侍衛,這是身子……”

當初那件事人盡皆知,他自小被送到藥王谷,後被接到徐州外祖家身居淺出,若非幾年前她經過徐州探望過王家,想必亦是見面不識。

面對這位與父母親深交已久的長公主,謝知非并未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他雲淡風輕地扯起慌來,面色平靜:“長公主想必知道,晚輩這身子雖好得七七八八,但家中長輩卻驚心萬分,甚少準我出行,此次亦是借着探望師父地由頭,趁機游覽我大梁的山河,因是瞞着家中長輩,還望長公主替我隐瞞一二。”

“你呀。”見他坦誠,長公主不由地搖了搖頭,笑道,“若是讓你娘親知道,定不會輕易饒你。”

便也放下心來。

謝知非見她聽信了他的解釋,便接着說道:“适逢琅琊山莊舉辦武林大會,晚輩也十分好奇,便想着湊一湊這熱鬧,大會一結束,便立刻歸家,還望長公主成全。”

“好吧,但你千萬要注意身子。”長公主叮囑道,心中卻想着他的安全,又問道,“你此次出行,帶了幾名護衛,怎麽只見着一位,還是個姑娘。”

“多謝長公主關心,還有一位自幼跟随我的謝玄,在客棧等候。”

“這可不行,才兩個人怎麽行,這樣,你先在我府中住下幾日,我已寫信給月兒阿爹,待他歸來,便讓他多安排些人手護送你。”長公主緊張開口。

“不用,我這一路十分安全,并未發生意外。”謝知非皺眉。

但長公主卻一臉不容拒絕地開口:“就聽我的,來人!”

門外的兩名仆人推門而入,立在一旁等待吩咐。

“你去……”話沒說出口,便頓了頓,轉頭向謝知非詢問道,“你那個侍衛住在那個客棧?”

待到他回答之後,吩咐仆人前往客棧告知謝玄正在王府,命他收拾好東西即刻前來。

“長公主,真的不必……”謝知非開口拒絕,卻遭到長公主的極力反對。

“你若是不同意,我便修書一封給你娘親。”長公主急言說道。

謝知非只好作罷,妥協道:“若無我的命令,謝玄是不會相信的,可有紙筆,讓我寫封信給他。”

長公主望向站立在一旁的仆人,吩咐其下去準備。

這邊,就在阿刁等得昏昏入睡,低頭打盹之際,一根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試圖将她喚醒。

阿刁在睡夢中察覺出一樣,還未睜開雙眼便準确的将伸出手将試圖靠近的手指握緊然後用力一擰,一陣痛呼聲傳來,她循聲望去,發現是剛才救下的那名公子,便連忙松開手來。

見蕭珩一屁股坐在地上,緊緊攥着手指,一臉疼痛狀,阿刁瞬間清醒,走至他身前,蹲下身體,充滿歉意的說道:“沒事吧,我不知道是你,我睡着的時候感受到身旁有異響,于是就……”

“無礙,是我唐突了。”蕭珩嗓音都帶着顫意。

阿刁怕自己出售太狠,傷他眼中,一臉着急道:“你伸出手來我先看看,別傷及筋骨。”

蕭珩這才松開緊握這右手食指的手,顫巍巍地伸出手來給她瞧。

果真慘不忍睹,片刻地功夫,那手指便腫脹至兩倍粗,且紅腫充血。她身手動了動,見沒傷着骨頭,這才放下心來,說道:“沒傷到骨頭,敷點草藥,過幾日消腫了便好。”

蕭珩這才稍微放下心來,松懈了一口氣,委屈地望向阿刁,可憐兮兮地賣慘道:“那就好,好在只需幾日。”

“真的對不起。”她再次道歉。

“不怪你,若不是我陡然上前,也不會有此一出,姑娘家多謝警惕是對的。”蕭珩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撐着地面站了起來,“若有下次,我定當先出言喚你。”

阿刁點了點頭。

“只是,不知姑娘貴姓?适才聽聞那位公子喚你阿刁?”蕭珩清了清嗓門,輕聲問道。

“我沒有姓,你直接喊我阿刁就行。”她坦言,有沒有姓對她來說沒有那麽重要,師父說過,人沒必要把自己困在名姓當中,脫離出來也許才會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她其實不懂,不過,有名字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執着于姓。

“阿刁。”

她回頭望去,發現是謝知非回來了,她像是渴望水的魚,快步走到他的身前。

見他身旁還站了方才喚他子津的王昭月娘親,她看了看那女子的眼神,又湊過去拉了拉謝知非的袖口,一雙疑惑地眼眸看向他。

“這是晉陽長公主,是你方才所救的那名女子的娘親。”謝知非為她介紹,又轉頭看向晉陽長公主,向其介紹阿刁,刻意重複道,“長公主,這是晚輩的朋友,也是他救下的昭陽群主和西平小郡王。”

晉陽長公主一聽竟是眼前這位女子救下她的月兒和阿珩,表情立馬從方才的冷淡轉為熱情,雖然依舊高不可攀,但表情明顯柔和很多,說道:“多虧這位姑娘,阿珩,還不謝過?”

“方才他已經道謝了。”阿刁站在謝知非身側,寵辱不驚地回道。

蕭珩被長公主出言提醒,又再次拱手謝道:“多謝女俠仗義相救。”

阿刁擺了擺手,似是毫不在意,可長公主卻看道蕭珩手指的異常,快步上前,緊張地關心:“你手指怎會如此,莫不是那些歹人對你與月兒用刑?”

“姨母,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是我不小心弄傷的。”阿刁開口解釋,惹得謝知非側目看來,他眼神一緊,阿刁并非是那無故傷人之人,難不成方才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哦?”晉陽長公主眼神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蕭珩知道姨母的脾性,連忙解釋道:“是我方才換好衣物來到堂中,見阿刁姑娘正在打瞌睡,就起了捉弄的心思,想要将她點醒,不料阿刁姑娘身手高強,以為是歹人,所以我這手指才會這樣。姨母放心,只是看着吓人,過兩日消了腫就無礙了。”

說完見長公主面色平靜,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

謝知非卻在聽聞他欲捉弄阿刁卻被阿刁擰傷手指後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