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數
明意抓着藥品袋,右手拿着化驗單,心都涼透了。
果然來之前就不應該抱希望,兜兜轉轉花了一個上午,得到的結果就是讓他去專門的神經醫院檢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齊樾到外面打車,明意捏着喝空的牛奶杯,一時間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
他以後該怎麽辦呢,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
出神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矮小佝偻,像陣風一樣擦着人的膝蓋過去了。明意連忙站起身,對着前方大喊一聲:“你等等!我有事問你!”
可誰知道,對方聽到他的呼喊,鬼鬼祟祟地回頭瞟了一眼,緊跟着腳底抹油。
明意扔下手裏的東西,滿肚子狐疑,趕緊追上去:“你等一下,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沒遇上怪事之前,他的體力也不差勁,班裏體測往往都是數一數二。
沒想到這小耗子一樣的人敏捷極了,在幾層樓之間竄來竄去,鐵了心想甩掉他。
明意追得氣喘籲籲,扶着樓梯欄杆喘氣,瞧了眼牆壁上的醫院地圖,從捷徑繞路。
小耗子剛從電梯出門,就被他堵了個正着,看見明意吓了一跳,連忙去摁開關,卻被明意牢牢鉗住手臂。
“疼疼疼疼!”他龇牙咧嘴。
明意把他拽出電梯,強壓着火氣:“你跑什麽?”
“我……”小耗子左瞟右瞟,聲音弱得像蚊子叫,“我沒跑啊。”
明意冷笑一聲,上下掃視他:“你當我傻嗎?”
他之前犯蠢,聽這人說的跑進夢裏找他的魂,還以為真有用。今天看他一副心虛的樣子,明意直覺是不是上當了。
“哎唷,”那人扯着嘴巴陪笑,“年輕人中氣十足,我看你這不是生龍活虎的嘛,你就高擡貴手,放了我行不行?”
“放了你?”明意更惱火了,“你做了什麽事情讓我放了你?你那天跟我說的話是不是有問題?”
“沒、沒……”他心虛地眨眨眼,拼命掙紮,“真沒有,那大願經……”
“你怎麽知道大願經?”明意皺緊眉。
他的心裏一陣狂跳。要說之前也精神衰弱,可是現在這副油盡燈枯的樣子,恰恰就是在沾上大願經後出現的。
難道夢裏那個邪祟說的是真的,大願經不是什麽好東西,大願菩薩更是披着慈悲外表的邪魔。他中了圈套,把自己的命獻祭了進去?
明意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小耗子,一雙眼布滿了血色,冰冷刺骨。
小耗子一見說漏了嘴,連忙捂住下半張臉:“你真別找我,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就是個江湖騙子,不清楚什麽大願經,剛剛是說錯了……”
“你哄鬼呢!”明意篤定了他有問題,語氣兇了不少,“你到底說不說?我告訴你,反正我現在活着比死了難受,你要不說清楚大願經的事,我就拉着你上天臺,咱們魚死網破算了。”
這家夥長得矮小,明意一只手都能拎起他,見明意語氣不像假的,立刻慫了,哭喪着皺巴巴的臉,上氣不接下氣地拜手讨饒。
“哎呀祖宗,你的事情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那、那大願經雖是有些虛耗精氣,可是真真有妙用啊!你想一想,上次是不是靠得它才脫險?我也是為了你好呀,以後要是有個什麽妖魔鬼怪纏身,只需念一念,立馬就能鎮吓。”
明意盯着他一雙不斷交拜的小手,指端細長,指甲尖尖,莫名覺得不像人類的手。
他聽得火冒三丈,所以這家夥當真知道隐情,甚至就是沖着坑他的目的。
“有些虛耗?”明意氣笑了,“你知道那東西把我害成什麽樣了?少在這強詞奪理!”
“我真沒騙你啊!大願經确是一門神通,普通人想學還學不到呢,”耗子一陣哆嗦,“哎哎!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你放開我啊!”
明意拽着他下樓,想着齊樾也快回來了,反正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他絕對不會放這個家夥離開。
耗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拼命掙紮起來,大喊:“我不去!我不去!你放我走!”
他掙紮得極為劇烈,好像前方有什麽刀山火海,低頭在明意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明意吃痛,猛然縮回手,腕被咬穿了,露出兩個黑乎乎的血洞。擡頭看看,那家夥跑得比一溜煙還快,頓時就找不到影子。
媽的。
人一旦倒黴,禍事就接二連三地來。
他到窗口新拿了張挂號單,科室醫生瞧了眼,問他看沒看清是什麽動物咬的。
明意怔住:“我這人咬的。”
醫生:“人類的犬牙已經退化,是不可能咬出這種形狀的傷口的。”
醫生給他清理了傷口,做好包紮,開了點抗感染的藥。明意看着手機錢包裏的餘額,心髒一陣抽搐。
耽擱了一會兒,雨已經停了。明意有點奇怪齊樾怎麽還沒回來,忍不住給他發了個信息。
要到齊樾的手機號和綠泡泡,他心裏還有點小開心,之前坐在候診室等報告的時候,就沒忍住視奸齊樾的朋友圈。
齊樾的朋友圈是真幹淨啊,幾秒鐘就能劃到底。最早一條是在今年一月,也沒設置浏覽權限,難道是今年才注冊的?
寥寥幾條動态,也都是出門散步随手拍的景觀圖,定位是懷城西嶺湖區,照片上開着海水般寬闊的桃林。
明意看得挺心動,沒想到懷城這種現代化程度極高的一線城市,居然還有這麽漂亮的自然風景。
要是能和齊樾一起去玩,該多好。
他忍不住傻呵呵地一笑。
“叮咚。”
新消息來了,明意連忙打開看。
男神:“抱歉,明意,導師臨時通知我返校,可能接不了你了。你要實在不想回去的話,不如暫時到學校宿舍住一住吧。”
明意第一眼看見的是“導師”兩個字,齊樾是研究生嗎?
那得比他大幾歲呀?
随後他嘆了口氣,他這學期連住宿費都沒交,學校能讓他住怪了。
他猶豫了幾秒鐘,斟酌着打字:“那你今晚回來嗎?”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回複:“我盡力。”
看上去課題真的很忙。
不過,知道他能回來,明意心中還是一陣安穩。大白天他倒不是很害怕。
明意獨自拿着東西回家,走進樓道,除了雨後濕潤的氣息,沒嗅到那股腐臭味。
似乎每次出現怪事,都伴随着那股臭味。
等到了四樓家門口,他才聞到一點淡淡的氣味,好像是從樓上飄來的。
每棟樓都有六層,之前明意懷疑出事的時候問過齊樾,六樓住戶不常回家,五樓以前住着一對小情侶,男的好像是個主播,整天關在屋子裏打游戲,從白天鬧騰到淩晨三四點。有時候他女朋友會從外面給他帶飯,後來小情侶吵了一架,女的就不來了,男的好像也換了工作。
聽起來都很正常,那麽怎麽解釋這股奇怪的臭味?
明意可沒膽子作死走上去看。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吃了點今早剩下的食物,遵守醫囑服藥。
沒一會兒,藥物就起了作用,明意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就在沙發上抱着枕頭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又來到“枉死城”。只是這一次,給他的感覺非常不一樣。
濃烈的兇煞之氣令他渾身難受,原本模糊的人影這次變得清晰無比,瞪着銅球大的慘白的眼珠,一瞬不動地盯着他,紙糊似的面皮上沒有半點生氣。
明意害怕地後退,生怕這些不人不鬼的東西注意到他。
鑼鼓和鞭炮在寂靜的大街上炸響,顯得格外清冷瘆人,他們從明意身邊經過,穿着慘白的衣裳,擡着一方慘白的花轎,飄飄忽忽,直往最大的宅子去。
搞什麽?今天有人結婚?
笑死,現實裏他都沒參加過幾次婚禮,沒想到還撞上鬼結婚。
不過……
看他們準備的架勢,今天這些妖魔鬼怪應該有的忙碌,他要是趁着機會混進宅子裏,摸回那天晚上的院子,找到大願經,是不是就能弄清楚它到底是個什麽邪術?
從那死耗子的表現來看,明意可以肯定是大願經坑了他。
解決問題的方法要回到問題本身。
明意心中冒出一點希望,狠狠攥緊了拳頭,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活人要怎麽混進一堆鬼怪裏面,是個麻煩。
他擡起頭,想在周圍找點能用的東西,冷不防對上一張突然出現的鬼臉,吓得一蹦三尺高。
那張臉倒吊着,直勾勾瞪着明意半天,身體在風裏飄來飄去。明意松了口氣,原來是個紙紮人。
他看了看紙紮人身上鮮豔的紙衣,心中一橫,用手剖開它的肚子,頓時感覺附着了一層黏濕,耳邊狂風大作,似乎響起一串尖利的慘叫。
明意兩手發抖,忍着惡心的手感撕開紙人,剛剛好能披上它的外皮。
忽然間,他眼中的事物都颠倒了過來,暈頭轉向地撞上了堅硬的街牆。明意喪失了方向感,心中充滿了不安,立刻脫下紙衣,視野終于恢複了正常。
可是他一擡頭,剛好對上一張腐爛的臉,才意識到撞到的不是牆壁,而是那天晚上的老熟人。
僵屍咆哮一聲,朝明意伸出尖利的爪子。明意趕忙躲進紙衣,那東西直直伸着手臂,愣在了原地。
啊?
明意盯着手裏的紙衣。
給他撿到金手指了?
能不能再給他一把神器,直接滅了它們那種。
失去目标的僵屍在周圍尋找一圈,揚起脖子嗅聞,忽然之間兩眼射向明意,目光似乎穿透了紙衣,兇狠地朝他撲去。
明意拔腿就跑。
原來神器也是有使用時間的!
倒黴的是,這東西比之前敏捷了好幾倍,輕輕松松就追上了明意。明意想到被他一口吞掉胳膊的畫面,忍不住渾身發緊,鉚足了力氣跑,卻跑進了死巷。
他撐着滿是泥土的磚牆喘氣,背後陰風越來越近,明意狠下心,咬開自己的手指,在黏濕的磚面上書寫經文。
一陣輕靈的笑聲在他耳後響起,緊跟着,有人抱住了他的腰。
明意身體一僵,知道他來了。
“大喜的日子,還弄得見血,”邪祟把住他的手,冰涼的頭發絲親昵地蹭明意脖子,手掌卻跟鐵鉗一樣,“真不吉利。”
明意張了張嘴,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一個鬼,還講究吉利不吉利,真對自己的身份沒點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