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天邊閃過一道電光,噼裏啪啦的雨點頓時把地上澆了個透。

明意左腳剛邁出單元門,就被鋪天蓋地的雨勢逼退,認命地嘆了口氣。

一扭頭,齊樾站在幾步外看着他,手裏拿着一把傘。

“啊?”明意沒料到,欣喜地湊上去,“你不是沒課嗎?怎麽下來了?”

“是給你的,”齊樾說着,目光停在明意額發的雨珠上,還是和先前一樣的口吻,卻能聽出幾絲關心的意味,“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雷雨,出門也不帶傘。”

明意盯着他修長的手,不好意思地撓頭:“我沒習慣,統共也就在懷城呆了一年,老是忘記帶傘。”

齊樾輕輕應聲:“嗯。”

明意望着他的臉,深覺惋惜。

這麽個大帥哥,怎麽就是個宅?

“那我走啦?下午還有課,就不回來了。”明意揮揮手。

他撐着傘走進雨裏,沒走兩步又回頭揮手告別,齊樾站在門邊,隔着雨霧看着他,慢吞吞擡起一只胳膊。

明意莫名覺得這副場景有點搞笑,齊樾看上去就像被大門封印在框裏似的。

到學校的路不遠,路上的人都走得很急,搶着最後十分鐘踩點上課。

明意握着傘小跑起來,街邊忽然有個衣衫褴褛的乞丐蹦到他跟前,兩眼放光地大喊:“哎喲喂,我可算是蹲到貴人了!這位大兄弟,我看你印堂發黑,最近是不是遇到怪事了啊?”

明意沒工夫跟他扯,扭身繞過。乞丐緊追不舍,拉住他的胳膊:“哎哎哎,你別怕啊!我看你問題很嚴重啊!這樣下去會有血光之災的!”

明意心想,他看起來很容易上當受騙?

明意一把抓住乞丐的手,把他拉到路邊,好心地說:“您別抓着我不放了,我真趕時間。至于你說的什麽怪事,我現在好得很,早睡早起能吃能玩,就不勞煩您操心了。”

說完,他看了一眼手表,連忙朝學校跑。

“哎哎!你別跑啊!”乞丐在身後跳腳,“我可是說真的,我看你骨骼清奇天生就是招惹邪魔妖鬼的體質,不好好重視真的會出大事的!小兄弟,你身邊那個就邪得很啊!”

明意跑得直喘,沒聽清他叫喚什麽,心中想,就他長得奇形怪狀的,好意思說他邪魔妖鬼?

這個乞丐真是長得太醜了。是明意見過最醜的人。

身形矮小,短臉尖腮,體态佝偻,要不是穿件衣服,就跟只耗子似的。

他漫不經心地往教室走,豈料禍不單行,一臉車從後方飛馳過,濺起巨大的水花,要不是明意反應迅速,就被澆成落湯雞了。

周圍趕時間的同學都在抱怨,明意擡頭望去,開車的司機正好摁下車窗跟他對視,帶着金絲邊眼鏡,一副衣冠禽獸的樣子,沖明意抛了個媚眼,揚長而去。

不是,這人怎麽回事??

到了班上,他更傻眼了。第一堂課是本學期新增的近代史,教授居然就是剛才那個極其不講公德心的司機!

同學們都發出驚呼聲。

“不是吧,新老師顏值這麽高?還以為是個糟老頭子呢!”

“我們冷門專業也有春天了!這門課能不能開到畢業?”

明意聽着他們交頭接耳,呵呵一笑,實在激動不起來。

他看着臺上西裝革履的新老師,挑剔地想,顏值?算有吧,可是比起他室友,也就差了一個銀河系。而且心靈美更是無法相提并論的!

“好了,同學們,”新老師推了一下眼鏡,潇灑的動作又引起一串尖叫,鏡片後一雙貓眼晶亮,“我以後呢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要遲到。”

說完,他的眼神定格在明意身上。

明意被他瞧得後背發麻。

新老師長得很高,估摸着比齊樾還高,站在講臺上,隔着老遠也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明意縮了縮脖子,埋頭裝作看書,直覺卻告訴他,老師的眼神一直若有似無地黏在他身上。

……

一堂課終于熬到了結束。

明意松了口氣,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

第二堂是水課,他不怎麽想去,于是就去圖書館自習,正巧撞上以前的高中同學,陳英喆。

明意打小讀書就用功,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就讀的高中也是市重點。A省是高考大省,競争一直相當激烈,明意熬了三年,從千萬人裏殺出一條血路,順利上了重點。

陳英喆跟他不一樣,是個富二代,當初高中的時候文化課一直吊車尾,平時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老是愛拉明意出去玩。然而他長得人高馬大,體育成績特別拔尖,後面也順利進入懷大,繼續和明意當同學。

“明意,慶祝開學,今晚跟哥們到外面聚個餐怎麽樣?”

陳英喆剛沖過涼,身上一股涼氣,高大的身體一下子罩住明意。明意個子也不算小,還是被他這一下壓得直皺眉。

“嘶,你吓死我了,下次能不能別上手。”

“嘻嘻,”陳英喆蹬鼻子上臉,兩手揪住明意臉頰上的軟肉,“都是好兄弟,給我玩玩怎麽了?你怎麽還急眼了呢?”

“玩你爹!死開點!”明意一腳踹過去。

“哎呀,不開玩笑了,”陳英喆一臉認真,“出來一起吃頓飯呗,我請客啊。上學期上你們宿舍都找不到人,這學期才知道你搬了。怎麽樣?去外面睡感覺好點了沒?你這毛病也真是奇怪。”

明意想了想昨晚的遭遇,抛開夢游那一段,确實很久沒這麽舒心過了。

“還行。”

“嘶。”陳英喆摸着下巴。

“怎麽了?”

“還真換個睡覺的地方就好了?我說,要不你把房子退了,來我家跟我睡,我倆過二人世界。”

明意知道他嘴裏吐不出象牙,一拳擂過去。

陳英喆跑得比兔子還快,邊跑邊大笑:“說好了,晚上給你發消息!”

明意嘆了口氣,玩歸玩,鬧歸鬧,長久以來的睡眠問題解決了,他還真覺得挺開心,應該出去慶祝一下。

他想着,是不是應該給齊樾發個消息通知一下,至少讓他把門關好,免得又招小偷。

想到昨晚那段經歷,明意心頭就咯噔一下。真是小偷嗎?

他打開手機,才想起沒有齊樾的聯系方式。

算了,等回去再說,今天就這麽着吧。

他以前不怎麽跟陳英喆出去玩,原因無他,陳英喆這人玩得是真大,夜場裏那些看上去就貴得要死的酒不要錢似的開。

明意喝不了酒,一杯就上臉,兩杯就人事不省。聚餐到一半像團棉花一樣趴在車裏,腸子都悔青了。

趁着還剩點精神,明意跟陳英喆說實在受不了,要回去歇會。

陳英喆本想拉着他熬穿,但看明意的樣子,還是打了個車送他回去。

明意走回樓道就不行了,滿眼都是星星,靠在牆上喘氣。

喝醉酒渾身都沒勁,喘口氣都累,明意就這麽在牆根邊窩着,望了望黑漆漆的樓梯,感覺那像一座看不見盡頭的山,怎麽也爬不上去。

一股涼飕飕的腐臭味慢慢鑽進鼻腔。

明意渾身一個激靈,想起昨晚那段“夢游”的經歷,酒立馬醒了幾分,咬着牙往樓上爬。

時間不過十點,對大學生來說不算晚,可是周圍安靜得可怕,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鞋底踏過樓梯的響動清晰無比。

明意加快了步伐。昨天他就沒找到樓道燈,純粹是憑着本能上樓梯,冷不防面前出現一個黑影。

記憶和恐懼在一瞬間籠罩住他,明意大退兩步:“啊!”

踩空了,還好拉着欄杆,整個人失去平衡,晃悠兩下栽到牆邊。

黑影,準确點說是人影,動了動。片刻後燈亮了,打在他高大的身體後。

明意失魂落魄:“齊樾?”

齊樾沒說話,可模樣讓人膽寒。

明意下意識就以為是遇到昨晚那種事了,連忙扇了自己一巴掌,真不是夢。

齊樾看着他的動作,終于上前走了兩步,蹲到明意跟前,居高臨下看着他。

明意看清他的臉,松了口氣:“真是你啊?你怎麽突然出現,連話也不說。”

齊樾問:“你去哪了?”

明意被他黑漆漆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一時間卡了殼。

這真是齊樾嗎?

幾秒鐘的沉默,齊樾的目光柔柔地掃過明意,他的面龐逆着光,偶爾浮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卻無端叫人害怕。

齊樾涼幽幽地說:“喝這麽多酒,也不怕出事。”

明意被他說得毛毛的,陪笑:“就在學校附近,很快就回來了,哪會出事。”

齊樾盯着他:“和誰?”

明意腦子蒙蒙的:“……陳英喆。”

“很好。”黑暗裏浮出一聲冷笑。

明意像被針紮了一下,酒徹底醒了。

齊樾這詭異的模樣就跟要吃了他似的,明意正在發悚,沒想到忽然被扶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

他腦子鈍了鈍,感覺酒勁又上來了,靠在齊樾肩膀上暈乎乎的。

剛剛喝過酒,渾身都熱,齊樾身上卻溫涼,靠近了十分舒服,肌膚光滑,很想磨蹭兩下。

齊樾一聲不吭地扶着他上樓。

明意腳下發飄,傻愣愣地想,他真高呀。臉上一片熱燙,不知道是酒意還是別的。

回到房子裏,明意一股腦癱在沙發上,還沒歇口氣,就被一只大手拎向浴室。

是字面意義上的拎。齊樾抓着他的後領,把他拎着走,明意一下子掙紮起來,差點被衣領勒死。

“齊……齊樾,咳咳,你放開我,我不行了……”

頓時,脖子上的力道一松,明意摔在浴室瓷磚上喘氣,渾身都疼得要命。

他看見手上有血,脖子被金屬扣劃破了。

啪嗒一聲,齊樾打開浴室燈,蹲在他跟前。

不知怎麽回事,浴室燈光跟蒙了一層陰影似的,暗得要命,燈泡滋滋作響。齊樾眼底的冷光刺着他,明意吞了口唾沫,一瞬間以為他下一秒就要殺人分屍了。

他力氣怎麽這麽大?

明意盯着手上的血。

正在他發呆的時候,齊樾站起身,取下淋浴頭,打開水閥,滋滋兩聲,冰冷的水流淋了明意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