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重傷,失足摔下山崖,幸好被一樵夫所救,這才撿回一條性命,可是他娘子卻不知所蹤。
事後不久,榮治無意中得知京城有人問起玉簪的事,所以才找到了這裏,末了,他問到:“請問兩位可有我娘子的消息?”
“你娘子已經去世了。”南烈直言不諱。
随後藤真将那日剖腹取子的事告訴了榮治。
當榮治得知自己的骨肉尚在人間時別提有多高興了,他連連追問嬰兒如今何在,藤真立刻讓小蓮把孩子抱了出來,說道:“他就是你的孩子。”
只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要想抱走孩子,還需一道考驗。
南烈從裏屋将一個放滿首飾的托盤送到榮治眼前,要他辨認哪些是他娘子的。
榮治指着一個翡翠玉镯說道那是他和他娘子的定情信物,再拿起托盤上一對毫不起眼的翡翠耳環說道,那是他娘子生前最珍愛的飾品。
辨認無誤,怎奈藤真仍然不放心,最後問到:“你娘子指甲上染的是什麽顏色的鳳仙花?”
“我娘子從不染指甲。”榮治立刻答到。
這一次,藤真放心了,看來這小嬰兒有八成真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骨肉,只不過,保險起見,他要南烈再去刑部打聽一下。
榮治聽後表示理解,說是不管怎樣,事情太過詭異,藤真這麽做也是為了萬無一失。
幾天後,三井約南烈來到天香樓。兩人走進房間,剛要關上房門,只見洋平一個箭步擠了進來。
洋平蹭飯是出了名的,打聽到他們來了天香樓,便過來旁聽,順便蹭飯。
三井将打聽到的結果告訴南烈,他說曾經的吏部尚書确實名叫澤北哲志,而且還是木暮公延的好朋友,其長子就叫澤北榮治。
洋平問南烈有何打算。
南烈告訴他,如果他真的是嬰兒的父親,他會把嬰兒交給他,當然,這麽做,傷心是難免的了,只不過,傷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藤真。藤真為小嬰兒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還是心思細膩的藤真。
三人聊着聊着,美雪進來了。
原來三井今天約南烈來天香樓另有用意,那就是彩子在家繡了不少手絹,希望美雪能幫忙推銷給青樓裏的姐妹們。
美雪當即應承下來。
南烈不得不感慨,以前常常流連于煙花之地的三井真的變了……
夜裏,南烈來到藤真的房間,告訴他澤北榮治是小嬰兒親爹的身份确認無誤。
藤真雖然表面開心,說着這樣就最好,有了爹,孩子就可以有名有姓了,再也不用被“嬰兒嬰兒”這麽叫了。但其實,心中有多難受,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以為不給嬰兒起名,将來分開時,就容易割舍得下,其實不然,不管嬰兒有沒有名字,他都割舍不下。
南烈說:“其實花形老爺叫他阿孝也挺好啊。”
藤真答:“能不好嗎?阿孝是世伯為他孫子起的。”
随後,藤真将自己和花形的一段過往告訴了南烈,他說他能理解花形老爺,且不說兩個男人相愛,始終是件被世俗所唾棄的事,就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一關,就讓很多人過不去。更何況,花形一家還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小嬰兒的事讓藤真深深了解到何謂“可憐天下父母心”,所以那日花形老爺責怪他當年靠近花形,帶壞花形,他不止不怨恨他,反而更能感同身受他老年喪子的慘痛經歷……
既然小嬰兒的親爹已經找到,那麽“送別”之事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花形老爺為此,還特意為小嬰兒畫了一幅畫像。大家雖有不舍,卻仍然都是歡歡喜喜的,唯獨藤真,一個人躲在刑部為囚犯煎藥。當南烈問他是否一同前去送行時,他卻以花形老爺大壽在即為由,拒絕了。南烈也不勉強他,他明白,有些離別是藏在心裏的。
次日,便是花形老爺的大壽!
家中很久沒有辦喜事了,為了讓花形老爺高興,除了家裏人和藤真一賢之外,藤真還邀請了三井和彩子,當然,還有愛蹭飯的水戶洋平。
席間,洋平為花形老爺變了一幅百壽圖,讓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
只是笑着笑着,當藤真看到彩子和三井一起抱着的宇昂時,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小嬰兒。他承認,小嬰兒的離開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這時,南烈給洋平使了個眼色,于是洋平說道:“百壽圖只是開場白,重頭戲現在才開始。”說完,他舉起那副百壽圖遮住了門框,下一秒,放下百壽圖的一瞬間,站在在門口的卻是榮治以及他懷裏的小嬰兒!
原來,藤真這幾日的失魂落魄早已牽挂住了南烈的心,他不但不許小蓮和伊藤在他面前提小嬰兒的事,而且還把南烈做給小嬰兒的那張小床給丢到了後院,所以南烈才在今天送別榮治之際,向榮治提出了這個請求,那就是讓榮治帶着孩子來給花形老爺拜壽。
果然,藤真将喜悅之情全部寫在了臉上,他激動得走上前去,摟住了那個嬰兒……
晚上,送走了客人,南烈依舊坐回院子裏,劈着今年過冬要用的柴,嘴上卻挂着難得的笑容,不用問為什麽,藤真開心,他就開心。
藤真見他如此勤快,于是借花獻佛,端了小蓮煮的甜品,來到院子,對他說道:“吃點東西再做吧。”
“謝謝。”南烈起身,來到石桌旁坐下,吃了起來。
藤真說道:“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我能夠再看到嬰兒,全部都是因為你。”
南烈聽後笑了,他起身來到柴房,搬出那張被藤真扔掉的嬰兒床,說道:“就知道你在裝,裝又裝得不像,所以我又去把它撿回來了。”
“這也被你看穿了。”
“難道看穿你的心思很難嗎?怎麽樣?這個禮物還滿意吧。”南烈看着藤真,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藤真的做人宗旨:來而不往非禮也。他立刻表态:“滿意,不如說說你今年生辰想要什麽禮物吧?”
藤真是真心想給南烈準備禮物,卻不知道南烈自從十年前開始就再也沒有慶祝過生辰,因為十年前他打死流氓的那一天就是他的生辰。生辰變死期,換做任何人都不願意過這種生辰了。不過,南烈并不打算告訴藤真這些,他反而調侃一句:“人家說禮物要送貼身之物才有意義。”
藤真笑了,說道:“那就慘了,我最貼身的東西大概就數我自己了。”
“我要!”
藤真霎時愣住了,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卻沒想到,南烈會如此認真的回答他,記憶中的他,難道不是應該說“我才不要”的嗎?藤真迷茫了,他不知道此刻南烈對他是有意思,還是沒意思?如果有意思,不該啊,他清楚的記得南烈每次辦完差,都會去天香樓找美雪,逛青樓意味着什麽,藤真豈能不懂?如果沒意思的話,那他又為何要在這萬籁俱寂的夜晚,漆黑一片的院子裏,用一種極其認真的态度戲弄自己呢?
南烈啊南烈,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
寧靜的夜晚,漆黑的院子,帥氣的面龐,暧昧的表白,無不讓藤真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般,只可惜夢醒後,已是第二天清晨,他記不得自己昨天是怎麽回應的,他來到院子裏,看到了正坐在磨刀石旁的南烈,他下意識問到:“今天是那鑄劍師大喜了嗎?”
南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南烈的語氣和往常并沒什麽兩樣,似乎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而有所改變,這樣的結果倒讓藤真有了些許失望,他想,也許真的是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之後,南烈告訴藤真,諸星大的斬期是半個月後,所以還有時間,三井正在調查他弟弟的下落。說完,他舉起斷魂刀,揮舞了起來,末了,才注意到一旁的藤真,于是說道:“沒吓着你吧。”
“沒有,以前看到你砍下這一刀,總會聯想到死,現在不會了,身為劊子手,你無法選擇砍誰不砍誰,卻能夠做到落刀快而準,讓死囚少受痛苦,其實,也是一種慈悲。”
南烈聽後,笑了……
話說櫻木不但手藝了得,人也聰明。他見天氣漸漸轉涼,擔心腐皮難買,所以除了腐皮卷之外,他又新研發了一款腐乳燒餅。
可是就在他高高興興拿着腐乳燒餅到郊外擺攤的這一天,又遇到了清田信長的手下。他們不但砸了他的攤子,還将他打成了重傷。
當美雪扶着櫻木來到百安堂找藤真時,櫻木的胳膊上早已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真是過分,下手竟然那麽重。記得回去以後,不要沾水,煎炸熱毒的東西都不要碰,知道嗎?”藤真一邊替櫻木揉着藥酒,一邊說道。
“不,我要去做燒餅。”櫻木說着,撂下袖子,起身,欲往門口走去,卻被美雪一把攔住:“還做?被清田信長看到了,他還會讓人打你的。”
“姐姐,我才剛做出一點成績,難道就因為這樣,我就要放棄嗎?我不甘心!”
“你鬥不過他的,你不會贏的,不如這樣,我去求他不要打你啊。”
“夠了,姐姐,我現在不是要贏,我只是不要輸,如果郊外還不夠遠,那我再出城門十裏,我就不信他的人遍布各處,總能找到我。”
從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中,藤真大約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他欲勸解,卻怎麽都勸不住。
櫻木說美雪總是逆來順受,所以才在青樓受盡欺辱,一輩子擡不起頭。美雪則說逆來順受是她這一生的宿命,她認了,反而櫻木太過争強好勝,所以才會被清田信長屢屢算計。總之各有各的道理,争辯的結果自然是以櫻木奪門而出收場。
其實,對于他們姐弟的事,藤真也是略知一二,本以為櫻木有出息了,美雪也算有依靠了,卻沒想到,又發生了之前這些事,每每念及此處,藤真就懊悔,若不是當日美雪心急去找清田,他的那道特赦令同樣可以救得了櫻木,哎……這又能怪誰呢,只怪當局者迷,關心則亂。
再說櫻木,他最終還是回到了天香樓,雖然他極其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是他放心不下美雪!美雪說得對,既然清田信長看死他這輩子只能依附在姐姐身邊過活,那他完全沒必要和他對着幹,留在姐姐身邊怎麽了,姐姐曾經用自己的尊嚴為他換來了一日三餐果腹,一片瓦頂遮雨,如今他長大了,為姐姐擋風遮雨的也該輪到他了!
☆、救美
老規矩,這一日辦完差,三井約上南烈以及其他衙門同僚又來到了青樓。
三井剛坐下,立刻表态:“我喝完就走,絕不過夜。”
南烈說:“你想怎樣,不用向我交代吧,還是你想通過我的嘴,向她交代?”
說完,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入座後不久,美雪便來到南烈身邊,說道:“我讓廚房準備一下,你等等。”
三井一見機會來了,立刻取笑南烈:“話說你每次都找美雪,不悶嗎?”
“老對着一個人你會悶嗎?下次彩子來禦史府的時候,要不要我替你跟她說?”才說完,立馬遭到三井的白眼。
其實三井這麽說也不無道理,誰能猜到,南烈一個大男人每次來找美雪,不是在她房裏春宵一刻,而是蒙頭大吃三碗米飯……
衆衙役圍坐在圓桌邊,吃了不到片刻,就聽到鄰桌響起一個嚣張跋扈的聲音:“你跟我擺什麽架子!”
衆人聞聲回頭,只見美雪極盡卑微的對清田信長說到:“不好意思啊,清田少爺,我今晚真的有客人了。”
清田信長聽後站起身,用手指勾着美雪的下巴,威脅道:“小爺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所以你今晚只能陪我!”
一旁正在招呼客人的桂姨一看這劍拔弩張的陣勢,心急如焚,立刻上前告訴清田,說是天香樓裏的其他姑娘都等着伺候他呢,何必為了一個美雪,放棄整片森林。
怎奈清田信長是個不懂得“拒絕”為何物的人,他大聲對桂姨說道:“今晚,我就要美雪!”
此時,一旁的櫻木見這情形,攥緊了拳頭,他還不明白嗎?清田信長今天看到他在天香樓,所以故意在他面前點美雪,借此羞辱他,讓他難堪。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揍那清田信長之際,三井一把将他拉住。
美雪說:“清田少爺是斯文人,應該講道理,我有客人了,很難推的。”
“有多難,有錢不就行了?我出錢讓其他姑娘陪他,一個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這時傳來一個強有力的聲音:“是我要美雪的!”
衆人聞聲回頭,看到說話的正是南烈,只見他起身來到美雪身邊,拉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這一幕,倒是讓一旁的櫻木看呆了,他沒想到南烈會有如此過人的膽色,竟敢公開向清田信長挑戰。
顯然,清田信長對于有人公然向他挑戰一事很不習慣,他惱羞成怒,質問到:“你哪位啊?站住!知不知道我是誰啊!我可是朝廷命官,跟我争,知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啊!”
南烈盛怒,就在他準備出拳之際,三井上前,将他攔了下來,并客氣的對清田信長說道:“不好意思,他是新來的劊子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清田少爺莫見怪。”
“劊子手?也就是刑部的人了?”說道這裏,他手指櫻木,對三井和南烈說道:“看到那只紅毛猴子沒有?得罪我,耍得他沒活路!”
“清田少爺,劊子手不好找,就說他吧,剛剛在刑場砍了兩個死囚,手上還有血漬呢,如果你要教訓他,就讓你的手下打好了,你千萬別出手,劊子手很邪門的,誰要是碰了他,賭錢賭三年就輸三年,再說,他始終是刑部的人,他要有什麽事,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是吧。”
三井這一番話說得甚是圓滑,恩威并施,表面上客客氣氣,暗地裏卻在警告清田,如果當真要打,他的兩個手下也未必是刑部那麽多在場衙役的對手。更何況,大家來青樓,不過是找樂子,他相信,清田能夠想得明白。
果然,清田思忖了片刻後,終于不再吱聲,眼睜睜看着南烈拉着美雪的手,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
再說美雪,南烈不畏權貴的那股大将之風,臨危不懼的一場英雄救美,霎時征服了她的少女心。她默默注視着南烈偉岸的背影,頓時領略到滿滿的安全感,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再說櫻木,看着南烈帶着美雪上樓那種沉穩的氣度,讓他不禁在心中萌發了敬佩之情,前段日子裏的讨厭和鄙夷,此時早已蕩然無存。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也要成為像南烈那樣的男人。
一場風波平息後,日子似乎又歸于平靜。不當差的日子裏,南烈會陪着花形老爺在院子裏下象棋;藤真則會去百安堂看診;小蓮和伊藤自然是在禦史府忙裏忙外。偶爾,三井會帶着彩子,抱着宇昂來府裏轉轉,外人看上去,俨然一副三口之家的樣子。
只不過,藤真和南烈之間,自從那一次暧昧的表白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時日一長,藤真也就漸漸忘記了那一幕,只當是南烈胡亂開的玩笑,可是玩笑歸玩笑,他卻怎麽都笑不起來……
沒幾日,三井就把諸星大的家族信息,往來關系調查得一清二楚,他告訴南烈,諸星大在三浦縣已經沒有親人了,看來他真的是無親無故了。
南烈記得諸星大說過,如果能找到他弟弟諸星秀一,就把族譜交給他,并讓他去祖墳上一炷香。如今,既已查不到諸星秀一的下落,那麽只能親自跑一趟三浦縣,完成諸星大的遺願,替諸星秀一上一炷香了。
說走就走,次日,南烈就背着他那把斷魂刀,離開了禦史府,可是卻在城外五裏的地方遇到了櫻木!
原來,自從那日南烈向美雪伸出援助之手後,他在櫻木心中的形象頓時高大了許多。因此櫻木打聽到他今天要出城,便提早在這裏等他,口中直嚷嚷着要他收自己為徒。
做劊子手本來就不是南烈心甘情願的事,如今還有人要拜他為師,他說什麽都不同意。只是沒想到,這個櫻木倒是執着得很,從城外五裏處一直跟着他來到了三浦縣,嘴上仍是“師父師父”的叫個沒完,也不管南烈答應不答應。
既然甩不掉了,就一路同行吧。兩人來到三浦縣後,找了家茶館,吃了點東西。
話說櫻木還是挺機靈的,趁吃東西的空檔,早早打聽好了諸星家的祖墳,買好了祭拜要用的香燭冥紙,所以沒費什麽功夫,兩人就到達了目的地。
可是奇怪的是諸星家墳頭的香爐上竟插着一炷還沒有燃盡的香,看樣子,應該是祭拜之人剛走不久。
出于好奇,南烈在四周轉了轉,意外的發現有個白衣男子正在往樹叢裏鑽。南烈立刻追了上去。
怎奈此人耳力極好,老遠就已經聽到了腳步聲,頭也沒回,便使出輕功,往前面跑去,如此,南烈自然是追不上了,不一會兒也就跟丢了。
既然已經替諸星大完成了遺願,自然也該打道回府了。可是就在南烈和櫻木準備離開三浦縣時,卻在路上遇見了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澤北榮治。
南烈看到澤北榮治從一家藥鋪走出來,手裏還提着幾包草藥,立刻上前問道:“澤北公子,為何你會在這裏?你不是已經啓程回鄉了嗎?”
榮治經南烈這麽一問,于是道出緣由,原來是嬰兒突然發熱,啼哭了一晚上,他不放心,這才在三浦縣落腳,抓了幾貼安神茶,但願嬰兒吃完可以退熱,上路。
南烈聽說嬰兒病了,有些擔心。一旁的櫻木一眼便看穿了他的這個心思,于是提議道:“既然時間充裕,不如我們去看看嬰兒吧。”
此話正中南烈下懷,他問榮治:“方便嗎?”
“方便。”榮治回答。
喂藥之後,嬰兒果然好多了,不再啼哭。
于是三人便坐在桌子邊聊了起來。
南烈不是個多事的人,他本想隐瞞此行的目的,怎奈櫻木話多,未來得及阻止,已将諸星大的事一股腦兒的抖落出來。
那一刻,南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過于敏感了,總之,當櫻木提起鑄劍坊和諸星大時,他注意到榮治握茶杯的手緊了一緊,之後榮治就借口要給嬰兒換尿布,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榮治摸了一下嬰兒,發現他的身子還是很燙,不禁有些擔心。
櫻木向來是個熱心腸,更何況在自己崇拜之人面前,他積極的表示,他立刻去請大夫來給嬰兒看診。
就這樣,待櫻木離開後,屋子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南烈不得不承認,澤北榮治在照顧嬰兒方面,确實看得出,是盡心盡力的。可是南烈對他始終有所懷疑,但是哪裏不對,他一時又說不上來,直到他在走廊盡頭遇到店小二之後,店小二的一句話點破了他的疑惑。
原來,店小二是來給澤北榮治送熱水的,熱水是用砂鍋裝着的,店小二要在手柄上包兩塊抹布才能拿得起,可他卻驚訝的發現澤北榮治徒手就能摸上那滾燙的手柄,還說自己是做廚子出身的,所以習慣了。
南烈是在跟客棧老板借扇子時知道這件事的,為了求證,他特意喚住了店小二,上前摸了一下那個手柄,仍然很燙,根本不能碰,他不禁心下一沉,想來這個澤北榮治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一會兒,大夫來了,據大夫所說,嬰兒不是着涼,而是悶病的。原來沒有經驗的榮治,給嬰兒穿得太多了,只要少穿一些,病自然就好了。
南烈見嬰兒無礙,于是囑咐櫻木去跟大夫抓藥。自己則來到榮治身邊,試探道:“澤北公子來三浦縣後可曾聽說過鑄劍坊?”
榮治臉色微變,随後立刻說道:“我才來幾天,沒聽說過。”
南烈又說道:“我昨天在諸星家墳前上香,看到一個人,身形和澤北公子十分相像。”
“那不知南大哥是否看清他的正面?”榮治小心翼翼的問道。
南烈回答:“沒有,但是我應該知道他是誰,他就是諸星家的後人,諸星秀一!”
果然,說完這句話後,榮治的臉色徹底變了。
此時南烈已有十分把握,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麽忠臣之後,而是他一直在找的諸星秀一!于是他繼續把諸星大的事一五一十告訴這個男人,卻沒想到這個男人僅僅只是熱烈盈眶,壓根沒有想要回去見自己大哥最後一面的意思。
南烈見他如此執意,也就不再勉強,不過,既然他是諸星秀一,那這個嬰兒也就不是他的骨肉了,于是南烈起身,想要抱走嬰兒。
榮治搶先一步,說到:“不行,把孩子留下!”
“為什麽你要冒認嬰兒的爹?”南烈反問。
“知道太多,對你并無好處!”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說着,南烈欲往門外去。
諸星秀一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近乎乞求的說到:“我不會難為這個嬰兒,你又何必為了一個非親非故,毫無關系的嬰兒搭上性命?”
“既然你不是嬰兒的爹,這個嬰兒必須跟我走!”南烈執意。
諸星秀一臉色一變,說道:“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正當兩人劍拔弩張之時,窗外突然飛進兩個蒙面人,與榮治和南烈過了幾招後,就舉起寶劍刺向嬰兒,幸好這時,窗外飛進兩支銀标,結果了其中那個蒙面人的性命……
再說櫻木跟着大夫去抓藥,走到半路,才想起把錢袋落在客棧了,于是他又回頭來到客棧取錢。剛推開門,迎面就遇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南烈來不及和他多說,只叫他趕緊帶着嬰兒走。
櫻木二話不說,抱起嬰兒,匆匆離開了那間房間,往樓下走去。怎奈樓下還有兩個蒙面人,他們見櫻木抱着孩子,便直接拿劍刺他,招招狠毒。
櫻木沒有武功,又抱着孩子,自然是見那裏好躲就往哪裏躲,就在這時,南烈從二樓與一個蒙面人一同跳了下來。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南烈一個人又豈是那麽多蒙面人的對手,幾招之後,便落了下風。想救櫻木,卻是力不從心。眼看着蒙面人将劍指向櫻木的剎那,門外忽然又沖進來一個黑衣人。
一時間,敵我難分,那黑衣人看似是在救櫻木,實則不然,他和諸星秀一的目标都是櫻木懷裏的嬰兒。
這時,諸星秀一被一個蒙面人刺傷。
南烈見有黑衣人在低檔那群蒙面人,于是立刻扶着受傷的諸星秀一,帶着櫻木和嬰兒,匆匆離開了客棧。只不過,臨走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黑衣人,只覺得那黑衣人的招數很熟悉,似乎在哪裏看到過,再看地上的蒙面人,他們的腰際竟都挂着“影衛”的令牌!
三人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來到郊外的小樹林,諸星秀一是再也走不動了。
南烈見他跌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心知他快不行了,便問他嬰兒的身世。
怎奈,諸星秀一直到臨死的那一刻,都不願意将嬰兒的身份告訴南烈,只說嬰兒有大将之風,将來必定是個勇者,說完,從懷裏掏出随身攜帶的匕首,交給了南烈,讓他帶給他大哥,說是只要他大哥看到這把匕首,就會明白他的心意了。交代完畢後,他便斷了氣。
南烈深深嘆了一口氣,為他們兄弟到死都沒能再見上一面而感到惋惜。接着,他吩咐櫻木将埋葬諸星秀一的墓穴挖得深一點。墓穴挖好之後,他幫諸星秀一整理了衣衫,擦去了他嘴角邊的血跡,然後把那本族譜放到諸星秀一身上,這時,他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個關于諸星秀一的秘密!
安頓好一切,南烈不甘心,又獨自回到剛才發生打鬥的那個客棧,可是卻驚訝的發現這裏竟然一切如常,店小二依舊熱情的招呼客人,客人們依舊把酒言歡,而且二樓的窗戶也沒有被損壞過的痕跡。南烈不禁懷疑難道剛才發生的打鬥是一場夢?不,不是夢,如此正常的一切恰恰說明了這裏的不正常。
正當他尋思之際,一抹熟悉的身影來到他面前,是水戶洋平。
洋平說,這裏的一個錢莊老板擺壽宴,請他去表演戲法,昨天才結束,所以他今天啓程回京。
南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問道:“早上這裏是否發生過一場打鬥,你知道嗎?”
洋平一臉茫然,表示全然不知。
南烈越來越覺得這件事可能與朝廷有關,越來越覺得嬰兒的出現早已将他和藤真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不過想歸想,事不宜遲,他向洋平告辭後,立刻帶着櫻木和嬰兒趕回了尚和城。
回到尚和城,先安頓好嬰兒,接着,南烈來到大牢,将匕首交給了諸星大,并告訴他,他的弟弟諸星秀一如今絕非流氓之輩,甚至還可能是英雄烈士。諸星大聽後,露出了笑容,他說他從看到這把匕首開始,他就知道,他的弟弟再不是浪子了。
原來當年諸星秀一因為爛賭,離譜到把家傳匕首變賣,這才被諸星大趕出了家門。不僅如此,南烈還從諸星大的口中得知,鑄劍坊一直有為朝廷辦事的記錄,也就是說,嬰兒的來歷可能真的與朝廷有關!
最後,諸星大嘆息一聲,說道:“族譜陪着秀一長眠地下,讓他得以在九泉之下認祖歸宗;而匕首則陪着我共赴刑場,老天這樣的安排,總算是圓滿了。”
……
☆、執着
南烈回到禦史府後,就見院子裏擺着香案。藤真告訴他,嬰兒的娘今天尾七,現在連爹也死了,所以為他們夫婦上幾炷香,希望他們在天之靈能夠保佑小嬰兒健康成長,平平安安。
可是說來也奇怪,這蠟燭怎麽點都燃不起來,正當藤真埋怨新買的蠟燭怎麽就受潮了時,南烈說道:“或許你所祭拜的人根本不是嬰兒的爹,所以他在天之靈,受之有愧!”
接着,南烈将這兩天在三浦縣發生的事告訴了藤真。
藤真不信,問他為何會如此肯定?
南烈便将諸星秀一的秘密告訴了藤真:“一個不能人道的人,怎麽會有後!”
藤真這才知道那個自稱澤北榮治的白衣秀士其實是個太監。
南烈告訴他,所有發生的事都極其詭異,而問題的症結就是這個嬰兒,所有人都是為他而死的。
豈料,此言一出,竟是惹毛了藤真!是,藤真承認,之前他和南烈确實太過糊塗,胡亂将嬰兒送了人,差點害了嬰兒,可是要說這嬰兒是禍根,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試問,一個祖籍何鄉何縣,家住哪門哪戶都不知道的小嬰兒,怎麽害人,如何害人?
南烈說正是因為這個嬰兒來路不明,他娘死于非命,保護他的人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害,而且為他而來的全部都是朝廷最精銳,手段最殘忍的影衛,所以,如果再将孩子留在身邊,必定引來殺身之禍,他勸藤真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禦史府的一家老小着想。
可惜,藤真不這麽想,又或者說,他為這個孩子付出了太多,投入了太多,所以他舍不得棄他于不顧。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向南烈強調,這只是一個無依無靠,沒有親人的可憐孩子!最後,他向南烈承諾無論這個嬰兒将來惹出什麽禍端都是他藤真健司一個人的事,與南烈無關!如果南烈害怕被連累,大可以一走了之,他與禦史府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關系,也犯不着淌這趟渾水。說完,便抱着孩子進屋了。
藤真的話深深刺痛了南烈!
南烈一直以為最懂他的是藤真,但是在嬰兒這個問題上,他們的意見是那麽的大相徑庭,然而這些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讓南烈感到不安與彷徨的是,藤真的甘苦與共裏沒有他,藤真的生死存亡裏沒有他,藤真的一道逐客令把他的心傷得那麽徹底,讓他在這個萬籁俱寂的夜晚,痛徹心扉!
當然,不管南烈與藤真的關系怎樣,櫻木依舊進行着他的計劃,因為他是個認死理的家夥!而這個認死理的家夥偏偏遇上了一個愛占便宜的司獄,于是乎,兩人是王八看綠豆,越看越對眼。
有了三井的支持,櫻木心生一計,為了讓南烈收自己為徒,這天,他不止一早來到刑部,把大牢裏裏外外清洗幹淨,甚至還把牢房裏所有的刑具都擦拭了一遍。等到南烈來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那些整潔一新,泛着金屬光澤的刑具是原來牢房中一直用的那些。
不過不管怎樣,南烈也有屬于他的執着,他是絕對不會收櫻木為徒的,盡管此刻三井啃着蘋果,一個勁的幫着櫻木說盡好話。
三井說:“難得年輕人手腳勤快,還不收酬勞,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