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他
“別擠別擠!”
“讓開!燙到了我可不管!”
“诶,前面的,好歹給我們後面的留一點,這天真夠冷的。”
“……”
“哥?”看着從一堆人裏擠出來的江索,包宸陽上前想得點便宜:
“你怎麽還打熱水了?反正你也不喜歡喝,不如給我吧,我這幾天嗓子難受死了,你聽聽,是不是沙啞了?”
江索躲開他想搶的手,擰緊瓶蓋,皺眉甩掉手背上的開水。
随即勾唇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也許是你到了變聲期,沙啞點好聽。”
說完,他徑直從後門走進教室。
包宸陽眼神有點幽怨,看着一堆人的飲水區,幹脆回了教室。
結果一進去,就見自家那便宜哥,小心翼翼地把打來的熱水倒進溫清鈴的杯中。
還生怕她燙到似的,一手半圈着瓶口,隔離開距離。
他氣哄哄坐到位置,陰陽怪氣地開口:“怪不得非要坐外面,要不是有我這兄弟的犧牲,你能這麽快打到水?結果到頭來一點熱水都不願意分。”
溫清鈴:呃……
江索無語地掃他一眼,把剩餘了一小半放他桌上,嘲諷說:“這麽近都搶不到,你這塊頭是白長的嗎?”
包宸陽毫不客氣把熱水倒進自己的水杯,悶聲道:“你說我一個大男人,能跟她們小女生計較嗎?”
江索輕嗤,別以為他沒看到,是他主動讓給某人,結果其他女生給搶占了,這本就沒有排隊,他就只能憋悶着。
正想着,周玥打着滿滿的熱水走進來,看見溫清鈴一瓶的水時,嘴角撇了撇。
“我原是想着分你點,卻不想你已經有了。”語氣中有點失落和幽怨。
溫清鈴:你倆不愧是做過同桌的。
江索眉眼一揚:“我同桌有我,你要是多了,不如分給他點。”
包宸陽眼睛一亮,舔着臉把水杯遞過去:“周大學霸,可憐可憐我呗,你聽我的聲音都變了。”
周玥不情不願的,倒了一半給他。
他立馬喜滋滋的:“這大冷天的,喝口熱水最舒服了,哥,你真的不嘗口嗎?”
江索一把推開面前的水杯:“滾!都說不愛喝。”
包宸陽聳聳肩,轉而道:“等感冒就好了,溫同學,你,嘶,不說了不說了!”
溫清鈴彎唇看着。
不期然的,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
*
中午,奶茶店。
剛坐下,懷裏就被人賽了一個熱水袋,溫暖的質感讓她冰涼的手得到緩解。
溫清鈴擡頭看他,無聲詢問。
江索淡定着表情:“別人送的禮物,你也知道,我這人不抗熱,送你了。”
“……這不好吧。”她看着懷裏的熱水袋,把它還回去,低聲道:“別人送你的,你卻送給我,你朋友要是生氣了怎麽辦?”
男生之間好像不會輕易送禮物,送了,那應該挺重要的。
“你問這麽多幹嘛?他送我了就是我的,我想送誰就送誰,你的手跟冰塊一樣,再不暖着,筆都拿不穩了。”
其實沒有別人,是他自己給她買的,充電的,不用每天去飲水區搶熱水。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好,想還。
“啧!我自己買的,收下。”他故作兇道。
一天天的,手都凍紫了。
也不知道是想誰心疼。
“……哦。”她不再推脫。
嘴角淺淺彎了彎,感覺整個人都不冷了,哪裏都暖和。
學了半小時,
他們才一起去了食堂吃飯。
雖然只剩下些殘羹剩飯,但這時候一點也不擠,可以節約出排隊的時間。
吃到一半,江索突然說:“同桌,下下星期是我的生日。”
溫清鈴驚訝擡眸,随即反應過來。
下……下星期,通知得還挺早。
“那具體是哪一天?”她問。
“12月28。”他語氣緩緩,生怕她聽錯或是記不住一樣。
溫清鈴有點想笑,眉眼彎彎篤定道:“嗯,記住了。”
江索光微微一沉,問:“你不覺得……這日期有點熟悉嗎?”
“?熟悉?”溫清鈴不太懂他想表達的意思:“日期不都熟悉嘛?”
“嗯,是都熟悉。”
江索垂下視線,心裏有點醋。
雖然是他自己最開始沒承認,但小姑娘把他以前的生日都忘了,不免有點傷心。
她的生日,她的口味,有關她的一切,他都一直記着呢……
見他忽地低落,她忙安撫:“你放心,我會送你生日禮物的。”
他對她那麽好,她自然要回報。
江索沒心思繼續,只“嗯”一聲,斷了繼續聊天的內容。
溫清鈴咬唇,不知道他怎麽了?
只能盡可能地找話題聊。
但他的心情一直不佳。
*
星期六,江索必須回趟江家,上星期就被要求回去一趟,那時他沒回。
這星期終究還是逃不過。
“逆子!你還知道回來!”剛一進去,就被江仁和一聲怒吼。
“回來被你打罵?”江索面無表情,一聲輕嗤:“我又不傻。”
他無視郭心蓮和江文羽,走到也在江家的郭老爺子面前。
溫聲喊了句:“外公。”
郭老爺子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別硬犟。
江索垂下視線,沒再說話。
江仁和一臉怒顏:“你看你幹的好事!居然搞早戀!若不是我及時處理,你早被開除了!你要不想讀書,就給我去搬磚!”
一旁的郭心蓮聽此,頓時眼睛放亮:“仁和啊,不如就讓他去體驗體驗搬磚的辛苦,不然啊,他都不知道有錢讀書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江文羽扯了扯她媽的衣擺:“媽,哥還沒成年呢,不能雇傭童工。”
郭心蓮瞪他一眼:“外面多得是童工,要不我也讓你去體驗體驗?”
江文羽頓時閉了嘴。
“你們現在是幸福了,不像我們那時候,書費都要自己去打工賺錢呢,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還搞早戀,那女孩也不是個安分的,一點不知羞。”郭心蓮繼續挑撥。
江索一瞬擡頭,目光陰沉。
宛若一只準備出擊的狼,随時都能撕碎了敵人。
郭心蓮吓了一跳,指着他罵:
“看看,看看你那是什麽眼神,小小年紀不學好,學……”
“好了!心蓮,你閉嘴,那女孩我見過,和阿索很配,再說,我和你媽十七歲就結婚了,你是不是還要罵我?”
郭老爺子開口威懾道。
“爸,我沒這個意思。”郭心蓮很委屈。
“行了!”江仁和煩心道:“江索,我告訴你,別給我搞早戀那套,人家女孩成績好,別去禍害人家。”
江索不發一言。
倒是江文羽有點看不下去:“那可以讓她幫我哥學習啊!早戀也不一定不好。”
越說越小聲,他垂頭不敢再言。
“就他那樣,還指望別人幫她?別拉人家下水就好了。”江仁和怒其不争:“在國外不正經學習,回來還是這幅堕落樣,我看你以後要幹什麽?!”
“只有學習才是正經?其他就不正經了?我看你比我這個老頭都迂腐!”郭老爺子自然維護他,心疼地拉住他的手。
郭心蓮聽了吃醋:“爸,你到底是誰的爸,誰的外公啊?”
郭老爺子:“都是我的外孫,我什麽時候偏心過?”
她不甘地小聲嘀咕:“那你偏心的可多了,況且,你又不是他親外公……”
“你還說!”郭老爺子徹底發怒,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敲。
“爸,我們這是為孩子好,你別插手。”江仁和捏了捏眉心。
“狗屁!你們就知道打擊他……”
雞飛狗跳的一家。
争辯了一個多小時才息了聲。
“行行行,我這個老子管不了他了!他想幹嘛幹嘛!”江仁和最終氣急離開。
郭心蓮:“可別搞出個孩子來。”
郭老爺子怒火中燒:“郭心蓮!”
郭心蓮撇嘴,拉着江文羽走了。
江文羽掙脫不了,轉頭小聲道:“哥,我支持你。”
郭心蓮:“小兔崽子,你說什麽呢!”
大廳裏安靜下來。
半響,郭老爺子重重嘆息一聲:“阿索啊,你阿姨也沒說錯,你是男孩子,要知道分寸……”
江索掩去眼底的陰翳,沉聲道:“外公,我知道,但我們真的沒早戀。”
“怎麽?還沒追到呢?”郭老爺子揶揄。
“外公。”他扯唇,滿臉無奈。
郭老爺子哈哈一笑:“好好,我不說了。”
*
下午五點半,江索被郭老爺子強留在江家,一起用了頓晚飯。
吃過後,他再沒心思待下去,直接回了學校。
【溫清鈴,你在哪兒?】他發消息問她,但等了好久也沒收到回複。
他坐在教師椅上,身體後仰。
如一顆腐化的樹木,雖然外幹完好,但內裏已經千瘡百孔。
須臾,他從懷裏拿起手機,打了一個語音通話過去。
沒一會兒,那邊接了電話。
“喂?江索?”女孩的嗓音暗啞卻軟糯,讓他的心情一瞬就變好了很多。
“還在睡覺?”他明知故問。
星期六一下午,她都會補個長覺,睡得天昏地暗的。
“嗯,怎麽了?”她清清嗓子詢問。
那邊沉默了半天,就在她想再開口時,卻聽他道:“同桌,我不太開心,你哄哄我吧。”
他的聲音有點委屈,帶着不易察覺的難過,溫清鈴一下子破防,鼻尖酸澀。
他中午跟她說過,他要回去一趟。
肯定是他家人對他不好了。
“好,你在哪兒?”她問
“在教室。”他回。
“那我來找你,我們去別處走走,可以嗎?”她溫聲細語,與他商量。
畢竟教室裏有監控,可能會影響不好。
“好。”他欣然應下。
一見面,江索就把在教室充好電的熱水袋遞給她:“別冷到。”
“謝謝。”溫清鈴接過,抱在懷裏雙手都暖着。
他們沿公路邊走着,天色已經暗了,路燈昏黃,人又少,一男一女緊挨着走,跟情侶悄悄約會差不多。
凜冽寒風時不時吹來,但江索一直半擋在她前面,加上熱水袋,她沒感覺太冷。
“你不開心的時候都喜歡幹嘛?我可以陪你一起。”她輕聲道。
江索低頭看她,望進她略顯濕潤的眼眸,裏面有着心疼。
“你呢?不開心的時候喜歡幹嘛?”江索反問她,随即解釋說:“我想用用你的方式。”
“啊?”她懵了懵:“我的方式……就是睡覺。”
“這個不行,換一個。”他笑着駁回。
回去睡覺,可就看不到她了。
“嗯…我喜歡背那種很長的古詩,那樣能讓我轉移注意力。”她回答說。
但想到這個方法對他可能有點困難,又補充道:“或者跑步也可以。”
“懶得動了。”他的語氣閑散,帶着一點疲憊:“不如你背詩給我聽吧。”
她點點頭:“好,那你喜歡哪首詩?”
“嗯?”他思索了番:“就這學期的長恨歌吧,能背下來嗎?”
“當然!”她覺得他最後那句話問的,簡直是對她的輕視。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
少女清麗的嗓音聽在耳畔,如沐春風、如沐驕陽。
就連他腐化的內心,也霎時生機勃勃。
小阿鈴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暖人心扉。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她是慢慢、慢慢背的,背完時已經十幾分鐘過去了,有點口幹,她咽了咽口水。
“厲害。”江索毫不客氣地贊揚。
卻見她沒一點驕傲,只是仰頭,雙眸清亮,問他:“你開心點了嗎?”
他的喉結滾了滾,彎唇:“嗯。”
“那你也來背一首吧。”她建議道:“就之前老師讓我們背過的,《行路難》怎麽樣?這個也不長。”
江索:“……我試試。”
“嗯,相信自己,你可以背到的。”溫清鈴鼓勵他,努力轉移他的注意力。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嗯……拔劍四顧心茫然?”
聽他最後那不确定的語氣,溫清鈴噗嗤一聲,眉歡眼笑,伸手輕拍在他的手臂。
似打非打,似嬌非嬌。
“不是,你背岔了。”她忍着笑說:“上面不是背過這句了嗎?怎麽,怎麽下面還來這句啊……”
說着少女又笑起來,巧笑倩兮的模樣,令少年情難自禁,朝她靠近了點。
“那是哪句?”
他的目光一直駐足在她身上。
“是多歧路,今安在?”她笑着回他,“對了,後面還有一句。”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江索緩緩道,眸底掠過一抹暗色。
終有一天,他會脫離那個所謂的家。
只和他的小阿鈴在一起。
“江索,我們都要努力,努力擺脫不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事,如果一時擺脫不了,也盡量不要讓自己受委屈,你要相信,所有不好的都會過去。”她的聲音溫軟又堅定。
江索緊盯着她,心裏一片柔軟。
“嗯。”他低聲應。
她的眉眼又彎起來:“那你別再記混了,不然蔣老師要罰你抄十遍的。”
他略顯頭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