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江索的手立時轉了個彎,搓了搓自己後腦勺,尴尬又緊張,仰頭望天低頭看地的。

但熟悉的聲音讓溫清鈴瞬間回頭。

看到來人的那一刻,小嘴一癟,眼眶裏的淚徹底掉下,委屈極了地朝自家媽媽走過去,伸手要抱抱的可憐模樣。

“媽媽,嗚嗚嗚……”

陳芯一見女兒哭了,也顧不得其他,連忙停了電動車,把人抱進懷裏,柔聲安撫:

“怎麽了怎麽了?誰欺負我們阿鈴了?媽媽找他算賬去。”

說着審視的目光就落在江索身上,雖然沒明說,但一看就知道是誤會他了。

而溫清鈴哭得一塌糊塗,下巴一哽一哽的,也沒注意到自家媽媽誤會了。

江索去前邊撿起了自己書包,拍了拍,轉頭見多年不見的陳姨這樣看他,心裏還是忍不住高興。

主動解釋道:“阿姨好,我是溫清鈴的同班同學,我叫江索,剛才……”

“妹子啊,你家姑娘剛才差點就被人販子抓走了!多虧了這小年輕出手,你可別誤會了。”

觀看全程的一位大媽率先出來解釋,後面的人都跟着附和。

溫清鈴這才擡起頭來,擦去眼角的淚水,聲音抽噎着說:

“媽媽,是,是他救了我。”

陳芯沒認出江索來,畢竟十年了,他那時的名字還不是這個。

聽到溫清鈴差點被人販子抓走,陳芯一陣心驚,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人販子?!哪裏傷到沒?媽媽看看。”

把溫清鈴轉了一圈,确認沒傷口後,這才放下心來,只是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轉頭看向面前的少年,目光下移就看見了他受傷的手。

“江索是吧?對不起啊江同學,阿姨剛才誤會你了,謝謝你救了阿鈴,手傷的重不重啊?我帶你去醫院看一下吧。”陳芯目光柔和下來,溫聲道。

“不礙事,小傷。”江索笑笑說:“阿姨,等下警察要來,先做筆錄吧,她的行李書包都丢了,看看還能不能找回來吧。”

得要盡快立案才行,不然萬一有更多的人中招怎麽辦?

提到這個溫清鈴表情呆了呆,行李箱裏倒是沒什麽,就幾件體恤,但是她書包裏可都是作業課本啊!

癟着嘴滿腹委屈:“我的作業……”

陳芯後怕地攬住她的肩膀:“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作業我們再買就是。”

“……還好手機還在。”溫清鈴吸吸鼻子,寶貝地雙手握住手機。

兩千多,這麽貴,要是掉了她都不好意思再讓媽媽給她買一個。

陳芯有點氣笑了:“沒了重新給你買,安全最重要。”

“嗯……”她點頭,緊緊挽住媽媽的手臂,宛如一個沒安全感的小朋友。

江索看着,有點心塞。

剛才在他面前一聲沒哭,阿姨一來便哭了,真是比不得。

*

從警察局出來後,江索手上的傷還沒處理,剛有警察說帶他去也不肯去。

溫清鈴看着他的傷口沉聲道:“要去醫院。”

江索擺手:“真不用,這傷沒什麽大礙,重新包紮就好。”

溫清鈴皺眉,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在看一個不聽話的病人:“那也要去醫院。”

陳芯見此也道:“還是要去醫院的,阿鈴你陪他去吧,我該去接清桉了,到時候再來醫院接你。”

雖然放心不下溫清鈴此時的狀态,但也沒辦法,小兒子在學校還沒人接呢。

溫清鈴點點頭:“嗯,媽媽你先去吧。”

看着陳芯的背影開遠,幾秒後她轉頭看向他,嚴肅着小臉:“去醫院。”

江索卻是沒動,吊兒郎當地插兜,也嚴肅了臉,擺起了家長的範兒:

“之前不是讓你等我嗎?才一會兒不見就被人拐了,你可真能!知不知道社會險惡?上下學要結、伴、同、行,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你怎麽就不聽?”

話音一落還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

剛才先是安慰,後又有大人在,都忘了要“教訓”她了。

溫清鈴一時間都沒跟上他的思維,被敲腦袋才反應過來,縮了縮脖子,羞愧得臉頰燥熱。

想起之前自己還想着擺脫他,結果沒一會兒就被打臉了,要是他生氣沒找她,她恐怕已經被拐走了。

“以後回來叫上我一起知道沒有?”江索彎腰湊近她,趁機安排以後。

這次還好是他跟來了,要不然他都不敢想象之後的事情。

以後非得跟她一起回來不可!

溫清鈴又往後退了退,仰頭問:“你、以後都要來…你舅舅這邊嗎?”

江索起身聳肩,語氣輕快:“那不然呢?他們任我自生自滅,我只能來我舅舅家啊,以後這兒就是我的家鄉了!”

他語氣輕快,但溫清鈴卻有點心疼他,怕他誤會這是可憐,她別過頭慌忙轉移話題:“先去醫院吧。”

江索揚起唇角,兩步跟了上去。

此時的太陽已經西斜,太陽光斜照進星羅棋布的小巷中,地上偶爾才會出現兩人并排的影子。

*

來到醫院,一個護士姐姐幫他重新包紮,溫清鈴交完費用後就在旁邊看着,眉頭緊鎖,好像痛在她的身上。

江索悄悄瞄她,見她這小老頭的皺眉,便裝作很疼的樣子逗她:

“嘶,同桌,好痛啊!”

溫清鈴心一緊,立馬出聲:“護士姐姐你輕一點,他說痛。”

女護士翻了個白眼:“小妹妹,我很輕了,是他太嬌弱。”

江索:“……”

溫清鈴抿唇,不覺得是這樣,他肯定是真的疼,但是她又不敢反駁,怕護士“報複”。

如此又安靜下來,江索啧了聲,不依不饒:“同桌,我疼,要吃糖。”

她為難:“可是我現在沒有糖,要不我現在出去買來?”

江索下巴一擡:“不用,我書包裏有。”

“哦,好。”她走過去翻出了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來,剝開糖紙,遞給他。

江索接過來吃下,揚起笑容跟個孩子一樣開心:“謝謝同桌。”

女護士對于這強吃狗糧的行為不太滿,故意重了重。

江索嘶了聲:“阿姨,真的痛。”

阿姨?!

女護士憋着氣,又重了幾分,江索嘶了好幾聲。

溫清鈴當即心疼了:“護士姐姐,你輕一點!他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

天知道溫清鈴絕對沒有炫耀或撒狗糧的意味,只是想要讓她看在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份上下手輕點。

但女護士卻不怎麽認為。

本來剛分手就很煩了,結果這對小情侶還要湊到她跟前的秀,下手又重了幾分。

出了醫院,

溫清鈴還是有些憤憤然:“下次不來這家醫院了……”

江索咬着棒棒糖笑出了聲來,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騙你的,一點都不痛,我可不嬌弱。”

溫清鈴僵了一秒,仰頭看他一眼又快速移開,往旁邊站了一點,心髒砰砰亂跳。

從小的教育讓她不敢和男生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現在他居然摸她的頭,語氣還這麽寵溺……

是他太無拘無束不知界限,而自己又自作多情想的太多,還是他真的對她心思不正。

呃,她對他好像也心思不正來着……

“咳,跟我家小狗一樣好摸。”他握拳清了清嗓子,随口道。

溫清鈴:?!!

*

陳芯在醫院旁停下,此時江索還在,像是怕她家女兒再被拐跑了一樣,守在一邊。

電動車一停,座後面的溫清桉就迫不及待朝溫清鈴撲過來。

“姐姐!”七歲的童音很是可人。

溫清鈴上前兩步蹲下身抱住他軟軟的身子,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清桉在學校過得怎麽樣啊?有沒有交到好朋友?”

“嗯!我交了好多朋友!”溫清桉驕傲滿滿地說,過後又板起了小臉:“聽媽媽說有壞人想抓姐姐,太可惡了!要是清桉遇到了一定幫姐姐報仇!”

奶兇奶兇的樣子讓溫清鈴一瞬溫暖,捏了捏他的臉蛋:“你這小身板都不夠人家揍的,遇到這種事首先要跑知道嗎?”

小清桉不服卻也知道這是事實:“那清桉快快長大,長大後就可以保護姐姐了!”

她摸摸他的腦袋:“好,姐姐等你。”牽着他的手站起來,介紹道:

“清桉,這個是姐姐的同學,你要喊哥哥。這就是我弟,溫清桉。”

“哥哥好!”溫清桉很有禮貌道。

江索笑得随和:“長得真可愛,改天哥哥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溫清鈴想說什麽,溫清桉率先拒絕了,奶聲奶氣的:“謝謝哥哥,不過我媽媽說了,我的牙齒要壞掉了,不能再吃糖。”

溫清鈴和陳芯都滿是笑意地看着他,這個弟弟是真的很乖,雖然有時候是裝的,就表面功夫。

江索挑眉:“那哥哥給你買奧特曼?小火車?小飛機?還是想要其他什麽?”

陳芯拒絕:“這哪行啊?他屋裏的玩具很多了的。”

江索淺笑:“沒事,小朋友就應該有見面禮的。”

這話讓陳芯愣了愣,恍惚記得自己好像也在哪兒說過。

溫清桉一時高興得找不着北,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松開自家姐姐的手,跑去抱住江索的大腿,揚着頭亮晶晶地開口:

“哥哥,我要坦克!發大炮的坦克,我同桌就有一個,我可羨慕了!”

江索摸摸他的腦袋,語氣痞痞的:“行!等哥哥買到了就給你。”

溫清桉開心到手舞足蹈:“謝謝哥哥!”

溫清鈴看着他寵溺的模樣,有點兒羨慕是怎麽回事?

*

告別後就各自回家了。

一條公路銜接東西兩鎮,也分了左右村,溫清鈴所在的村莊在公路中間一段。

最特色的是有一條很深很寬的池塘。

最近因為天氣熱,水位下降得厲害。

他們村子的地理位置很高,一條分叉的公路往池塘最左邊向上延伸,到一個高度後又各路分支,阡陌交通,樹影重疊。

并不密集的房屋讓每家都有一大片的土地,種着各色的農作物。

而池塘對面的第一個房子便是她的家,只門前有一顆茂盛的桃花樹。

沒一會兒就到了他們家,兩個平房,小的是廚房,另一個有兩層,不高,但占地面積寬,連帶着院子也很大。

電動車剛停在堆滿柴火的地下室,一個響亮的聲音就傳了下來:“回來了?阿鈴呢?”

“奶奶,我在這兒。”她探出身子,仰頭笑着回應。

溫奶奶已經六十五歲了,雖然滿頭銀發,但是身子硬朗,走路如風,從剛才那聲如洪鐘就可以聽出。

“回來了就好,诶?怎麽書包都沒背,你們沒作業嗎?”溫奶奶疑惑問。

溫清鈴笑容一僵,支支吾吾不敢說實話。

“媽,阿鈴遇到人販子了,差點就被抓走了,書包行李都被搶走了,還好她有個男同學出來幫了她,不然你就見不到你孫女了。”陳芯出來如實解釋。

溫奶奶臉色大變,連忙跑出下來查看:“哪個天殺的喲!敢抓我孫女,我咒他祖宗十八代,喪盡天良的狗玩意……”

溫奶奶在溫清鈴耳邊一頓輸出,讓她心暖又哭笑不得,還是媽媽過來阻止,才讓溫奶奶停止了輸出。

陳芯牽着兩個孩子的手進了院子:“媽,不說那些了,先吃飯吧,我們都餓了。”

溫奶奶嘆口氣後換上笑臉:“好好好,先吃飯,阿鈴來,奶奶做了魚。”

想到下午那個自稱奶奶的人也是說做魚給她吃,還有她猙獰的面容,溫清鈴不可控地顫了顫身子,一陣雞皮疙瘩。

*

飯菜很可口,但她就是沒主動夾過魚。

“阿鈴啊,這書包指定也找不到了,你早些跟老師說說,看看能不能買其他作業來補,高二了,可不能像高一上學期那樣偷懶了,到了更好的學校就要更努力知道嗎?”溫奶奶苦口婆心地道。

後面那話讓溫清鈴身體一僵,繼而平靜應下:“嗯,明天我就去找我同學借試卷複印,奶奶不用擔心。”

溫奶奶雖然愛她,但是從小在學業上就對她很是嚴格,經常不讓她出去玩,說她一定好好學習,不然以後要被看不起的。

溫清鈴知道,這是因為前爺爺。

前爺爺是個高中生,在當時算是很有學問的了,而奶奶是沒上過一天學的,日益繼續的平淡中,爺爺開始各種嫌棄奶奶,說得最多的就是沒上過學的問題。

再後來爺爺出軌,奶奶骨氣離了婚,溫爸爸知道原因後毅然選擇和奶奶一起生活。

所以在溫清鈴八歲多時,他們舉家搬到了奶奶得老家,以至于江索高一時回國後沒在原處找到人。

“好好好,我們阿鈴就是這麽懂事。”溫奶奶夾了一片魚在她碗裏。

她扯唇笑笑,慢慢地吃下,吃完飯,奶奶也不讓她洗碗了,叫她去休息。

*

進了房間,溫清鈴把兩個窗簾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門鎖緊,不敢關燈。

她不怎麽怕鬼,但下午的事真的給她心理造成了巨大的恐懼。

她又突然有點怕了,更怕有人會翻窗進來,盡管此時在家裏。

大熱天的,她甚至拿了床薄被來蓋着,手機裏還放着兒歌。

“叮鈴鈴——”突然電話鈴響。

是江索,這麽晚了,他不會是要問她作業吧?

溫清鈴:“喂?江索?”

江索輕咳了兩下,神秘兮兮地問:“溫清鈴,你怕不怕?”

一個怕字,仿佛瞬間把她帶入了下午心驚肉跳的現場,她捏緊了被子。

“幹什麽?”她小聲問。

江索輕笑:“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應該會害怕,所以打電話問問。”

溫清鈴心跳一漏,又聽他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講故事給你聽。”

完了,心跳更不正常了。

她臉頰一燙,還是拒絕了:“不用,我也,沒那麽怕。”

“行吧……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抱着泰迪熊睡。”他似乎認定了她在害怕。

溫清鈴:……

她疑惑問:“你怎麽知道我有個泰迪熊的?”

那還是小時候她的一索哥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一直保存着。

江索聽她這樣問,就知道她沒有把它扔掉,心裏不由高興了幾分。

“我猜的,你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抱着這種毛茸茸的東西睡覺嗎?”

是這樣嗎?

溫清鈴看了看因為害怕被自己鎖緊櫃子裏的泰迪熊,有點汗顏。

“可是我今晚感覺,它好像有點恐怖,就把它鎖起來了。”她說道。

聞言江索困惑:“為什麽?它怎麽就恐怖了?”

溫清鈴:……怎麽感覺你還有點委屈的樣子?

“你沒看過那種影片嗎?就是一到半夜,主人公床邊的玩偶就會突然動起來,然後殺人,特別詭異……”

江索:……時代變了?以前不是還說小熊是守護神嗎?

“呵,你泰迪熊要是知道你這樣想它,那可真夠委屈的。”

溫清鈴心虛,“我……”

“你放心,這只泰迪熊不會動起來的,就算動起來,那也只會是想保護你,不會害你。”

他的聲音醇厚,瞬間安慰到了她。

“哦……”說着她下了床,把櫃子裏的泰迪熊拿上來抱着睡下。

聽到那邊的動靜,江索開心了,本來就是,他送的禮物怎麽能被鎖在櫃子裏呢!

空氣靜默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

“江索,你困了嗎?”她問。

“不困,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我打會兒游戲……不用挂斷電話,我不吵你。”他如此說道。

“啊?”她咬唇,明知故問:“那樣不會打擾到你玩游戲嗎?”

“不會,你要是怕就叫我,我陪你說說話。”江索輕聲道。

一股暧昧的氣息悄然彌漫在兩人之間。

“哦,那……”

“扣扣——阿鈴?怎麽把門鎖了?來開門,今晚媽媽陪你睡。”陳芯在門外說着。

溫清鈴一個激靈立時坐起來,看了看門口,對着電話那端很小聲說:

“我媽媽要來陪我睡覺,我先挂了,你,你早點睡!”

話音一落也不聽他的回複,急忙挂斷了電話去開門。

江索:……啧!

看了眼被挂斷的電話,江索坐在沙發上沉思,想起什麽似的又笑了起來。

*

這邊陳芯拿着個枕頭進了她的小房間後,看着屋裏的陳設後,嘆了聲。

“這麽熱的天也不嫌熱得慌。”她走過去把窗戶都打開,“今晚媽媽跟你睡,不要怕啊,沒人敢來的。”

溫清鈴鼻尖酸澀了下,猛眨了眨眼,笑着點頭說:“嗯!謝謝媽媽。”

“晚上風扇可以開小點,別正着吹,小心吹感冒了。”陳芯老媽子去唠叨。

“嗯。”溫清鈴乖乖地應着。

母女倆躺在床上聊了很多,沒一會兒聊到了下午的事。

陳芯:“你那同學是個好的,改天我們請他們家過來吃頓飯,你跟他說說,看哪天合适。”

溫清鈴又想到了下午他拉着她的手,把她籠罩在他寬闊的胸膛前,心跳又快了幾分。

還有剛才的電話,溫清鈴只覺有什麽在心裏徹底破土,長出了一顆小苗,朝那耀眼的陽光伸展過去。

還好黑夜中陳芯也沒注意到她的異常,又提了幾句後就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鬓角。

“快睡吧,不要怕,媽媽在呢。”

溫清鈴拉上薄毯蓋住心口失衡的律動,很久才慢慢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