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十年前——
A市的九月,烈日炎炎,熱不可耐。
今天是南思一中開學的——前一天。
對的,就是前一天……因為溫清鈴自己記錯了時間,導致她提前一天來上學。
別問,問就是太緊張太想快點來看看新學校了。
溫清鈴是從B市轉來的。
兩座城市雖相鄰,但相隔了三百多公裏,又是縣道,得四五個小時。
一路上她忐忑地糾結着要不要下車?
但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去了學校,也不敢告訴家裏人她來早了。
到校門口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溫清鈴提着行李箱和裝好的棉被,背上還背着書包,滿是艱難地走到校門口。
看着大門上寫的【南思一中】四個字。
心情一瞬間變好了點。
這是A市最好的公立高中,有百多年的歷史,教育局直接接管,有錢也不一定能進來,只能靠成績或者特長。
還好有門衛叔叔,看見她時相當意外。
但見她一個小姑娘艱難地背着書包,還一手行李箱一手棉被的艱難模樣,還是讓她填了張信息便放她進去了。
溫清鈴感激道謝。
找到宿舍,阿姨也挺好,在保安室旁邊的牆壁上找到年紀班級中自己的名字。
她在A304間。
一個阿姨更好心的是遞給她一張洗澡用的卡,因為充卡的地方都沒開。
要明天十點才能去辦卡。
來到寝室,空間很大,有空調有風扇,一人一個小櫃子,兩個洗漱臺和衛生間。
本來是六人一間的宿舍,但她被分到他們班最後一個寝室,只有四人。
選了一張下床,鋪好床收拾好行李,洗澡後她跟媽媽視頻報了平安。
之後就累得睡過去了,單詞也不想記了,聽力更不想聽了。
關上燈拉上窗簾,
擺爛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黑暗襲來的一瞬間,她有點想哭。
從沒有獨自離家這麽遠過,陌生的城市,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這種獨在異鄉的孤寂讓她有些後悔轉來這裏了。
但也只是一點點。
*
第二天,溫清鈴五點半就起了,聽了一套聽力,看着卷子上差點被紅色幹得全軍覆滅的黑,心裏煩躁起來。
頂着心裏的煩悶又做她了半小時的英語閱讀,只是最後看着還是有一大半的錯誤時,心裏的煩躁更深了。
嘆了口氣,拿了一個早餐面包就起身準備到外邊逛逛。
出大門後穿過草叢中的小路來到一個長長的木板走廊。
走廊盡頭是假山,中間還有一個涼亭和木橋,穿過木橋對面是一個大大的室外籃球場,岸邊有一排的楊柳樹。
被這美色吸引,她走到小涼亭裏坐着,俯視綠色的池塘,不經意看見了水裏游得歡快的魚兒,心裏來了興趣
屈膝跪在椅子上,打開面包就一點點的丢下去,不出所料,越來越多的魚兒都被吸引過來争搶着食物。
紅的黑的,還有幾只小烏龜。
可是等她一個面包喂完,魚兒們見沒有食物再搶,沒一會兒都一一散去。
看到這裏,溫清鈴唇角漸漸下拉,心情驟然低落下去。
心想這魚也跟有些人一樣,真是會忘恩負義。
挨着一旁的柱子慢慢坐在椅子上,兩手都放在欄杆上撐着下巴,懶散地坐着。
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個鈴铛。
長長的紅線上系着一個小鈴铛,她怕一不小心掉下去,便挂在脖子上,然後對着水裏的魚兒搖了好幾下。
空靈的響聲在安靜的四周響起,但沒有一條魚兒再游過來。
她不再搖,慢慢松開手,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愉悅,神色無波地看着湖面。
少女的心事很多,如這被微風泛起漣漪的湖面,就只是微微漣漪而已,不起大浪,沒有波濤,随着時間積澱,沉入湖底,無人知曉。
天光已大亮,太陽馬上就要沖出建築物的遮擋照耀到這邊來,對面的籃球場早已一片金色。
美好的早晨一片寂靜。
只是下一瞬,有人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在長廊蜿蜒的另一端,一位抱着籃球的黑衣少年被這鈴聲吸引住。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欄杆外的紅繩鈴铛,雖然看不到少女的面容,但早已被這熟悉的鈴聲吸引。
江索黑發下的眉骨微動,起步走過去,心裏懷着一點一點升高的期待。
聽着身後傳來的噠噠腳步聲,在這木板上稍顯沉重,溫清鈴回過神來,坐直身子轉過頭去。
這一動作把鈴铛從欄杆外拉回來,空氣中頓時響起叮叮當的聲音。
兩人目光相接,太陽徹底沖出來,在他們身上渡了一層光暈,配合這一鈴聲,意外的和諧。
少女姣好的面容呈現他的眼前,雙瞳剪水,眉眼如畫,朱唇玉面,一顆淺淡的黑色小痣點綴在左眼睑下,給清純可人的臉上添了幾分嬌媚。
“喂?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清冽的嗓音打破沉靜的氣氛。
“啊?”溫清鈴一時還未回神。
面前的少年眼尾微挑,下巴微擡,簡單的黑色T恤短褲卻滿是野痞散漫的氣質。
有點兒嚣張地看着自己。
卻給她一種“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的錯覺。
殊不知這個“故人”真的是故人。
而這一刻,可能是微風和陽光都細致得剛剛好,一股不受控制的心跳律動陡然在她胸腔升起。
咚咚咚地吵個不停。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江索很有耐心地再次詢問。
聞言溫清鈴反應過來,眼神慌忙躲閃了開,耳根悄悄紅了。
抿了抿唇才回:“溫清鈴。”
她的聲音幹脆利落,不拖腔拉調,跟鈴聲一樣清脆悅耳。
而少年在聽到她名字那一秒,唇角霎時撩起一抹好看的笑來,連眼底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沒想到啊,小姑娘還挺會長,十年不見,竟是這般的明眸皓齒,亭亭玉立~
江索念了兩遍她的名字:“溫清鈴,是清水的清,鈴铛的鈴嗎?”
溫清鈴不知道他怎麽會猜得這樣準,點了點頭。
江索又笑了,看向涼亭,意有所指:“飛檐亭角清鈴響,倒是應景。”
溫清鈴眼眸一擡,表情訝然:“你怎麽知道這句的?”
江索卻是聳肩一笑,恢複慣有的懶散腔調:“書上看的呗。”
“哦。”溫清鈴猶疑兩秒,也開口問道:“那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他薄唇輕啓:“江索。”
江?
溫清鈴雖有疑惑,但還是期望地問:“是伊索寓言的那個索嗎?”
江索心下止不住的動容,極力地斂着唇角的笑意,但細碎頭發下的眼尾還是翹起,一個“嗯”字尾音上揚。
溫清鈴眼中的期待更甚,也不管什麽不好意思和冒昧了。
“那你曾經改過名字嗎?或者說你小名叫什麽?”
江索指尖顫動,抱着籃球的手緊了緊,注視着她萬分期待又探究的眼眸。
別開眼語調低沉:“我一直就叫江索。”
溫清鈴不死心:“那你失憶過嗎?”
沒失憶過的話,聽到她的名字應該會記得的啊。
江索眼皮一撩:“怎麽的?咒我呢?”
溫清鈴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抱歉,認錯了人。”
他扯了扯唇,心情愉悅,大搖大擺地走到她的身旁坐下,籃球隔在他們中間,距離不遠不近。
她剛想移開一點,就聽他打趣的聲音:“想跟我搭讪呢?問我這麽多信息。”
她的小臉霎時染上紅暈,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是,真的是認錯人了,我小時候有個鄰家哥哥,名字跟你一樣有個索字而已,我以為你是他。”
說完就低下頭暗暗不滿,心想他肯定不會是她的一索哥哥,她的一索哥哥才不是這般玩世不恭的模樣。
而且如果真是他,為什麽不跟自己相認呢?
江索眼中浮現一抹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哥哥?
若是現在跟她相認過來,指不定以後他做什麽都把他當是哥哥對待了。
但他從來想的,都不止哥哥這個身份。
況且,他還有不能說原因……
江索:“你哪個班的?”
溫清鈴:“十六班的。”
他挑眉:“高一?”
诶?怎麽小他一年級了?
不然憑他家阿鈴的姿色,以前怎麽沒聽人提過呢?
溫清鈴像是問一句答一句,有些緊張地搖頭否認:“不是,我是新轉來的,高二十六班的。”
江索啞然,沒聽說過要轉來一個新學生啊,不過他一向不看群消息,不知道也正常。
“哦,我也是高二十六班的,”看她驚訝的神色,江索心情更好,豪氣道:“新同學,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
沒想到會這麽巧合,居然遇到同班同學了,聽了他的話,又覺得他好像也不是那麽沒禮貌,挺熱情的。
“謝謝。”雖然她不可能會去找他,但還是要謝謝他的好心。
江索擺手:“沒事,同班同學嘛,互幫互助那是應該的。”
她認同的點頭,沒再說話。
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背後的陽光溫暖,耳邊的微風不躁,不遠處洞裏的水汩汩流動到池塘中,樹上的鳥兒叽叽喳喳。
一切都是寧靜的。
只有兩顆躁動不安的、想靠近又極力克制的心是不平靜的。
但這種不一樣的心跳讓溫清鈴覺得如坐針氈,很不自在。
沒一會兒就站了起來,想了下還是禮貌道:“那個,我要回去了,你慢慢坐。”
江索也跟着站起來:“你去哪兒?”
“宿舍,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就轉身想逃,她還是不适應和男生說話,還是這麽好看的,有點犯社恐了。
“開學第一天你能有什麽事?不是才轉過來嗎?我帶你去逛一下,小心以後迷路。”
看着她躲瘟疫一樣的步伐,江索上前扯住她的後衣領,聲音不太痛快。
溫清鈴一時不察倒退幾步,被扯到他的身側,又驚又懵。
她很不喜歡別人拎她衣領,條件反射地掙脫他的手,後退幾步離他遠一點。
江索笑:“抱歉,一時順手。”
她臉色憋紅,又後退一步,心中還在遲疑,他就已經抱着籃球大咧咧地朝假山走過去。
不容置疑道:“跟上吧,都說了互幫互助的,先帶你認一下咱們學校。”
不然以她那從小就路癡,還走丢過的屬性,不知道會需要多久才認全這個大學校。
溫清鈴只好地跟在他後面,走起路來鈴铛叮叮當的響,她低頭便把鈴铛取下來捏在手裏,穩穩的沒再響一聲。
江索沒聽到鈴铛聲,心裏有些癢癢的,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他一停她也停了,無辜的看着他:“怎麽了?”
江索頭一歪:“走身邊來。”
溫清鈴抿唇乖乖的上前兩步走在他身側,兩人一起上了假山中間的樓梯。
片刻後聽他主動問道:“你這鈴铛從哪兒來的?”
溫清鈴:……反正不是偷來的。
“小時候一個領家哥哥送的。”
江索心情又恢複了之前的愉悅,嘴角翹起:“哦,那你好好戴着。”
那是自然,她都戴十多年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