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唐謙顧不上自家水晶被點爆後彈出來的“失敗”二字, “在哪呢?”

虞少淳“啧”了一聲:“這不是得找個借口讓她閉嘴嗎?”

唐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裏隐約有幾分失望:“我還以為終于能看見大美女了。”

“大美女?”虞少淳愣了一下。

“虞總你女朋友不得是大美女嗎?”唐謙說,“總覺得一般人你看不上。”

那确實一般人他看不上。

他向馮周投去有些心虛的一眼, 卻見那人正低頭看手機,壓根沒想理自己。

出大問題。

“實驗二班, ”不遠處一個工作人員喊道, “實驗二班的來化妝,抓緊時間。”

幾人放下手機, 跨過長凳走過去。虞少淳剛起身,又似乎想起了什麽, 不放心道:“你就在此地待着, 不要走動。”

馮周瞥了他一眼:“快滾。”

虞少淳從善如流,一點不拖泥帶水地滾了。

陳驷從手機裏調出幾張他偷拍的自家酒吧樂隊的照片遞給化妝師:“照着這個化, 老師你看行不行?”

妝造老師是個妹子,脖子上露出一截黑壓壓的紋身,嘴裏叼了根牙簽:“這麽賽博朋克?你們什麽節目啊?”

“彈唱。”

“搖滾?”

“不是, ”唐謙說,“是校園民謠。”

妝造老師皺着眉回看陳驷:“那弄什麽賽博朋克造型, 驢唇不對馬嘴你懂嗎?”

她低頭看了眼腕表:“沒幾個時間給你們磨蹭,随便弄了啊。”

陳驷嘆了口氣, 似乎心如死灰。

本來學校也不太允許給學生弄這麽花裏胡哨的裝,頂多擦擦粉畫個眉毛嘴唇的,有特殊要求的在眼皮兒上撒點亮片, 和流水線加工産物似的, 蓋個章就送走一個迎接下一個。

陳驷看着跟周圍幾位如出一轍的頭發眉毛眼睛鼻子嘴,哀嚎一聲:“怎麽會這樣!一點特點都沒有!”

唐謙戳了戳他:“你看那邊。”

陳驷一回頭,就看見了一班那幾位冤家路窄的神仙。

神仙一共八位, 整齊劃一地頂着滿頭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頭發,像把腦袋伸進顏料桶裏攪合過一遍。連帶着身上的衣服都是熒光色,堪稱群魔亂舞。

為首兩人是正面和他媽結過梁子的韓順和黃毛。

本來以為黃毛和韓順這麽能打,應當是那種八塊腹肌的型男,但是完全沒想到身材如此平庸,居然還自以為很帥氣地挑了套露.肉的衣服。

唐謙嘆了口氣:“重金求一雙沒看過他們的眼睛。”

“哎呦哎呦,”陳驷倒抽一口氣,“怎麽這麽晃啊要給我晃瞎了。”

韓順早就看見了他們這幫人,冷笑了一下,晃悠着走了過來:“校服外套校服褲子?就這也好意思上臺?怕不是根本沒準備好節目趕鴨子上架來糊弄一下的吧?”

幾人深吸一口氣,決計不和賤人一般見識。

韓順以為自己終于嘴炮過了二班的人,剛想乘勝追擊揚眉吐氣一把,就聽身後一個聲音幽幽道:“上次沒被關夠,記吃不記打嗎?”

他回頭,就看馮周站在自己身後,不喜不悲地看着自己。

本來馮周就長得白,這回化了個淡妝,比之前更像個四大皆空的玉雕菩薩。

韓順瞬間想起了那段并不美妙的回憶。

馮周把信號屏蔽器打開之後,他們就給一班班主任打了電話,但班主任在市裏開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又找了別的老師。那個老師輾轉找到了門衛要到鑰匙,歷時兩個小時零二十分鐘,才成功把幾個人從多媒體教室解放出來。

他面色扭曲半晌,狠狠啐了一口:“操,怪胎。”

馮周冷眼看着他撞了自己肩膀一下,匆匆離開,把目光投向從一開始就紮根鏡子前的某人。

某人對身後發生的事毫不知情,皺着眉打量自己的造型,打量了半天才轉過身:“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麽?”

路小南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唐謙和陳驷雖然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路小南要帶他們去候場也就跟着走了,留虞少淳和馮周遠遠綴在後面。

馮周琢磨了一會兒,挑起話題:“小哥哥?”

虞少淳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茬:“你少來。”

“我怎麽了?”馮周說,“不是人家先喊你小哥哥嗎?我跟着喊一喊沒什麽問題吧。”

“你……”

通道裏很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生氣了?”

馮周沉默了一會兒:“我沒生氣,我生什麽氣?”

“生氣我打游戲沒喊你隊裏有個小姑娘?”虞少淳聽他語氣不對,連忙解釋,“都怪我,我當時真沒想到所以才讓黎國豪喊個陪玩,我……”

馮周沒繃住笑了:“我沒怪你。”

“你個死孩子,又騙我!”虞少淳瞬間反應過來剛剛他在逗自己玩,立刻張牙舞爪地撲上去。

馮周被他撞得後退幾步,靠在牆上,聲音裏還帶着笑:“那天看百度,說什麽适當的吃醋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愛,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實踐。”

虞少淳本來想親他,但又思及人剛上好的妝,終究還是只磨了磨牙:“以後少看那些奇怪的東西。”

“不好嗎?”馮周反問他,“我在學怎麽愛人。”

不是好,也不是不好,就是太吓人了。

虞少淳深知平時不常生氣的人生起氣來吓死人的道理,所以格外怕馮周真的因為這種事和自己鬧別扭。

他剛想說話,就聽馮周小聲說:“那你願意聽我喊你名字還是喊小哥哥?或者別的?給個建議?”

雖然虞少淳知道這是男朋友一貫的求知精神作祟,但那聲“小哥哥”還是不偏不倚地撞進了心裏。

他剛要說什麽,就聽路小南在前面喊:“你倆搬個帳篷住這兒了嗎怎麽還沒過來?”

虞少淳惡狠狠地撂下一句“以後再和你算賬”,轉身就向前走去。

他們又等又化妝地折騰到現在已經快九點了,在候場室裏隐約能聽到外面觀衆的喧嚣聲。

邰枚一身西裝,頭發特意抓了個新造型,顯得倍兒精神。

唐謙少不了損他兩句:“呦,上等人來了。”

邰枚踹了他一腳,轉頭看向馮周:“馮學霸你準備好了嗎?”

剛剛鬧了那麽一頓讓他來不及想關于報幕的事,這會兒站在候場室裏,久違的緊張再次排山倒海席卷而來。

“咱班節目是第三個,”邰枚給他們看節目單,“校長講話——市歌舞團——一班勁舞,然後就到我們了,還挺快的,也就二十多分鐘吧。”

馮周點點頭。

陳驷拍了拍他的肩:“別緊張啊馮寶,你是最棒的。”

邰枚說:“你深吸一口氣,氣運丹田知道嗎?然後吐出來。”

“丹田在哪?”馮周沒忍住,又問他。

“在……”

邰枚皺眉,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到底在哪兒。人堆裏有人喊他,他最後只能拍拍馮周的肩。

“馮學霸我看好你啊!”

舞臺上的燈光透過幕布映在候場室裏,模糊成一片。其他幾個人平時也沒有幾次登臺表演的機會,此刻或抱着吉他或靠在牆角站着,默記臺詞和指法。

虞少淳仗着燈光黑,五指擠進馮周的指縫裏。

男朋友手很涼,一看就緊張得要命。

他在口袋裏翻了翻:“沒糖了,脆棗吃不吃?”

“不吃,”馮周的聲音有些顫抖,“哪個正常人随身帶脆棗?”

“沈盈盈塞的嘛,”他捏了捏馮周的手,“緊張?”

馮周不說話。

虞少淳自顧自地說:“其實我也緊張,但你們看不出來。”

“是嗎?”

你這個樣子完全看不出來你在緊張。

“但是我心理十分的強大,”虞少淳說,“這就是強者,強者從來不讓別人看出來自己緊張。”

馮周被他逗得笑了下,但很快又消失不見:“我要是站在上面一句話也說不出怎麽辦?”

“怎麽就不想着自己上去分毫不差地把幕報完潇灑離去?”

“因為做不到啊。”

市裏歌舞團的表演結束,一班的調色盤們鑽開幕布站到臺上,震耳欲聾的死亡搖滾樂倏地響了起來。

虞少淳輕聲道:“之前沒想到你這麽不自信。”

他高一的時候總以為馮周是個誰也看不起的拽小孩,盲目自信自大,走路鼻孔都要朝天的那種。

沒想到這人跟“自信”兩字完全搭不上邊,反而冷漠的保護色下藏着一顆算得上自卑的心。

“萬一我說不出,”馮周頓了一下,“那就太丢人了。”

虞少淳笑了下:“不丢人,我們Plan B都準備好了。”

“什麽Plan B?”馮周問。

“就是幫你解圍的Plan B,”虞少淳幫他整理了下衣領,“所以不要緊張,你一直有後盾呢。”

馮周看向他,少年的眼眸在模糊的光中亮得驚人。

外面掌聲雷動,似乎真的被一班的勁舞團燃爆全場。

邰枚匆匆而來:“馮學霸,你準備好了嗎?”

馮周遲疑地點點頭:“我……可能準備好了吧。”

他轉身剛要随着邰枚一同站在臺階處,卻聽虞少淳喊他:“馮周!”

他回頭,柔軟的指尖略過他的唇,有以微秒為計的停頓。

“口紅蹭到外面了,”虞少淳說,“加油啊。”

加油啊,男朋友。

馮周看着他,點點頭,邁步走向前方那個閃閃發亮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