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

将信看完之後,阿刁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作。

信上寫的信息太過爆炸,讓她一時難以消化,心中思緒繁雜,她平靜之後将信收了起來,向前邁出幾步準備接着去找鳳鳴,驀地又停了下來。

寫信人約她三日後在後山一處涼亭內相見,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也不可同他人同來。

她想起幼時剛被親生父母責打,曾在心底暗暗幻想過,自己如果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就好了,想着想着又在心底自己否認。

那一日自己被師父相救,睜開眼睛的第一時刻在心底想得确實,師父要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就好了,那麽她就可以完全忘記那些不被重視的日子,被打斷腿的痛苦她也可以通通忘記。

她曾問過師父,盡管在一開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答案,可仍舊不死心。

可是不是,師父只是輕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将手放在她的頭頂,說她可以做她阿娘,可是她拒絕了,她的阿娘不愛她,無論她是乖巧懂事或是調皮闖禍,她都不愛她,所以她也不要阿娘了,她只有師父就夠了。

想到這她開始懷疑寫信之人的目的,他為什麽會認為自己是師父的女兒,這世上除了師祖,師叔們都不知道的事,信中之人是如何知曉的。

沖着這一點,無論如何,這個約自己是要去赴的,但如何确保此人不是騙子,這是個值得商榷的事情。

謝知非此刻不在,她沒了可以商量的人選,按壓住內心的慌亂,她原路返回竹園,準備自己靜一靜。

終于等到謝知非回來時,距離她收到信已經過了三個時辰,這段時間內她滴水未進,将所有的猜測都想了個遍,寫信之人只會是兩個人。

要麽真是師父曾經的愛人,将她認成了師父的孩子,要麽就是害死師父的人,可這人究竟目的何為?

窗外傳來說話聲将阿刁的思緒打斷,她擡眼望去,正是風塵仆仆的謝知非。

她驀地站了起來,顧不得從開門出去,直接單手扶窗跳了出去。

背對着謝知非的謝天聽到異動,邁步向前将謝知非擋了個嚴嚴實實,拔劍便要刺去。

“謝天。”謝知非見是阿刁,忙按住謝天的肩膀,謝天見是她,忙收回劍,退至謝知非的身後。

阿刁的神色明顯像是有話要說,謝知非對着神色不對的阿刁問道:“怎麽了?”

這兩日的阿刁極為不對勁,與往常的她判若兩人,緊皺的眉頭像是藏着萬般愁緒。

此事關乎師父,阿刁不想讓旁的人知道,于是看了看他身旁的謝天與謝玄,沒有說話。

“你同我來。”謝知非示意阿刁同他進房,接着轉身對謝玄二人說道:“不要讓人進來打擾。”

“是!”

将房門關緊後,謝知非才接着開口問道:“有事要說?”

阿刁從懷中将信取出,遞給了謝知非:“今日我準備去梅園時,路上碰到一位神色匆忙的男子,将此信塞給我後便不知所蹤。”

謝知非挑了挑眉将信接過,直覺告訴他此事絕不簡單。

一封信看得他眉頭直皺,默了半晌才開口道:“你準備怎麽做?”

“我要去。”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只要同她的師父有關,阿刁定會去一探究竟,謝知非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決心,只是,寫信的人究竟是誰。

“你覺得寫信的人會是誰?”阿刁問道。

謝知非看完這封信後便在心中有了答案,除了那個人,想必不會有第二個人選。

看來昨日謝天在城外碰到的那夥大夏人就是他的随從,只是不知那轎中坐着的人是否是他,不過,以他的猜想,以及那人雲逸之事的關心,想必本人就在琅琊山莊附近。

近來不斷在江州出現的大夏人,以及他分明才将消息遞至大夏,而這人卻已經到達了江州,想必是有眼線在這附近,年初在骊城出現,而今又出現在江州,看來雲逸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必再做猜測。

昨日阿刁同他說雲逸曾因中毒丢掉過一個孩子便知,那人這些年為何一定要尋找她的下落。既然他在信上說要在三日後在後山約見阿刁,那麽不論阿刁的身份真假,在他的心中想必都已經有了猜疑。

見阿刁不一定是為了認親,也許是為了确認阿刁是否真的是雲逸的孩子。

今日一早,他便在城外見到了暗影門的門主,此次前來,還跟着暗影門最厲害的四名殺手,再加上謝天帶來的人,他有把握只要他露面,便可以将他擒獲。

“謝知非?”

阿刁見他陷入沉思,在他面前揮了揮手掌,卻不像被謝知非一手捉住。

“阿刁,你會同我永遠在一起嗎?”謝知非目光沉沉地望向她,連帶着整個人都變得深沉起來。

不知道他為何說起這個,阿刁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

“答應我一件事。”

阿刁不解:“什麽事情。”

“你先答應。”謝知非地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執拗。

見阿刁終于點頭,謝知非嘴角才勾出一抹笑容,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她,語氣中帶着少有的蠱惑:“我同你一起去見他,但是不論那天發生什麽事,你都要一直待在我身邊。”

謝知非的神情無比的認真,倒教阿刁有些訝然,不過她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先聽我說,此人既然能夠自由出入琅琊後山,想必身份定不簡單,那日我會安排一批人悄悄地跟在你的身後,到時候見機行事。”謝知非說完,看了眼阿刁,略作遲疑地補充了句,“記住,不論發生什麽事,一定要一直待在我身邊。”

阿刁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随後,謝知非得知阿刁還沒用飯,便喚了下人送了些餐食過倆,阿刁同謝知非說完後,心情也不再那麽沉重,記起上午沒完成的事,用了餐便轉頭去了梅園。

而這邊,謝知非見她離開,走至院落外,将謝天與謝玄叫了進來。

“計劃有變,劉邕就在江州,三日後會在後山涼亭出現,明日夜前,我需要知道完整的琅琊後山布防圖,尤其是各個點的暗哨。”謝玄聲音冰冷,好似方才與阿刁綿言細語的那人并不是現在這個。

謝玄不解,但仍舊道了聲是,說罷便立即退了出去。

房間只留謝天一人,他不解為何公子才同那位阿刁姑娘說了一會兒話,便知道了那人的下落,甚至于要将整個計劃提前。

“公子,是否發生了什麽事?”謝天問道,他需要百分百确認公子的安危。

“劉邕認為阿刁是他同雲逸之女,約阿刁三日後在後山涼亭相見。”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只是在提及阿刁之時有了那麽一點不易察覺的溫度。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他拖着這副身子已經十五年了。

不管三日後出現在涼亭的是否是劉邕本人,他都是比要将所有人擒獲,是最好,就算不是,也能夠逼得他現身。

既然他認定阿刁就是他的女兒,那他不介意将這個事實坐實。

他從一開始就未曾懷疑過阿刁的身份便是因為他早在第一次将阿刁灌醉之時從她懷中看了那封信,那封寫給天雲門的信中,言辭懇切地說了阿刁的身世以及她為何會收她為徒,加之他也是昨日才知曉雲逸中毒之事。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阿刁那日聽到什麽見到什麽,他都有把握将她留下,雲逸中毒之事,想必同劉邕脫不了幹系,他哪位久居深宮的妻子,想必不是個善茬。

能夠在在前朝覆滅之時,安然無恙地回到大夏,甚至還将劉邕一起安全地帶走,憑着這份能力,想必她必定心思深沉,能力狠辣。

她若是知曉他的丈夫心中還有另一個女人,甚至對方還懷了孕,想必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報複,那麽第一個受傷的就會也只會是雲逸。

況且散魂丹這種毒藥,除了藥王谷,想必也只有大夏宮廷才能夠研制的出來,那位大夏長公主想要得此毒豈不是不飛吹飛之力。

“通知暗影們的門主盡早做好準備,還有你帶來的謝家暗衛們,我要保證三日後萬無一失,如若除了一點岔子,提頭來見。”他這句話好似淬了毒般的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謝天知道也參與了公子這些年的謀劃,自然不會讓意外發生,而他也是等待了許久,他咬緊牙關,答道:“是。”

謝知非擺了擺手,示意他盡快去辦。

謝天走後,謝知非獨自坐在房間的軟榻上,從袖中取出一直攜帶在身上的幾枚銀針,随後起身從床下取出一藥箱,拿出了一個瓷瓶,将手中的幾枚銀針通通放了進去。

這白瓷瓶中存着的是他将養了數十年的毒蠍所提煉出來的毒液,上回在清風客棧放出的那只不敵瓶中十分之一。

他面色陰冷地搖了搖手中地瓷瓶,令毒針充分浸泡在這毒液之中。

待到一切做完,收拾完畢,他輕撫上右手手腕上一直帶着從未離身的袖箭,想起袖箭的主人,他堅定的神情猶疑了片刻,忽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