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在還有兩站到學校的時候被微信電話鈴吵醒了。他眯起眼, 順手按了耳機上的接聽鍵。

憂郁的男低音瞬間消失,黎國豪的大嗓門順着耳機線把他僅剩的一點睡意悉數趕走:“虞總!你什麽時候來!快救救兄弟的數競作業吧!!”

“哦,”馮周帶着幾分起床氣應了一聲, “還有兩站到學校。”

剛剛還中氣十足的黎國豪像被掐了脖子:“馮,馮學霸?”

馮周捏了捏眉心, 順便把虞少淳的那只耳機摘了下來:“是我, 一會兒就到了,別催。”

然後十分冷酷無情地把電話挂斷。

黎國豪咽了口唾沫, 盯着通話結束的界面。

唐謙問他:“虞總什麽時候來啊?”

“馮學霸說還有兩站。”黎國豪喃喃道。

“虞總今天好像來得比平時晚……等等。”

唐謙面色怪異地問道:“誰說什麽?”

“馮學霸說還有兩站,”黎國豪如夢初醒, 連忙去查通話記錄, 發現确實是打給虞少淳的沒錯,“奇怪, 為什麽我打給虞總的電話會是馮學霸接的?”

馮周掐着點把虞少淳搖醒:“到站了。”

“我怎麽記得是不是有人給我打過電話?”虞少淳打了個哈欠,“有這事嗎?”

馮周面不改色地說:“沒有,你記錯了。”

這個月輪到德育處趙主任抓遲到。

他拿着杯豆花站在校門口一邊喝一邊堵人, 看見馮周後似乎想起來剛開學時彼此鬧的不愉快,當下臉一黑, 剛要教育他以後不要卡着點到校。

可他話還沒出口,馮周身後探出個腦袋:“主任早!”

趙主任定睛一看, 這位居然也是之前給他添了不少麻煩的熟人,一口豆花險些嗆在嗓子裏。

馮周向他點點頭,跟着虞少淳一起進了教學樓。

黎國豪在教室裏等得花都要謝了, 看見他進門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虞總, 你怎麽不直接再晚半個小時來給兄弟收屍?”

虞少淳把包放下,從裏面掏出數競練習冊遞給他:“因為今天早上去辦了點別的事。”

黎國豪把練習冊翻到留的壓軸題,對照着自己寫的過程一步步查了起來:“辦什麽事?”

“私事。”

“私事”本人正按老樣子在黑板上留“每日一題”, 聽見虞少淳的說法後微微回頭,帶着幾分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黎國豪劃掉幾行字,想起來早上那個電話,“為什麽早上是馮學霸接的電話啊?”

虞少淳愣了一下:“原來你真的給我打電話了?”

黎國豪點點頭。

“小馮同學你騙人,”虞少淳說,“明明就有人給我打電話,你還說沒人。”

馮周正把粉筆盒裏的粉筆一支支整齊地放好:“反正電話我也接完了,約等于沒人打。”

“問題不是這個,”黎國豪把筆放下,“為什麽馮學霸會接我打給你的電話?”

“因為我睡着了。”

“可就算你睡着了也不應該是馮學霸接電話啊?”

“這個嘛——”虞少淳拖長音調,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講臺上的人,“我說,你話這麽多,題看明白了嗎?”

黎國豪果然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又對着那道題愁眉苦臉起來。

馮周正好走回座位,順路站在黎國豪身後跟着研究他們數競班的作業,看了一會兒後指着黎國豪步驟裏的一處說:“這裏參數代的不對。”

“哦哦。”黎國豪連忙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代的對,”虞少淳手裏轉着支水筆,“啪”地點在那行字上面,“這麽代能算出來。”

馮周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不能。”

“能。”

“太麻煩了,你這麽做計算量超級大。”馮周說,“怪不得有人每次寫大題都寫得像狂草,原來是因為做不完題啊。”

“不這麽求導只能畫圖像吧?”虞少淳支着下巴,在旁邊的草稿紙随手接着被挑出來的那一步寫下去,“某些人對畫圖像這種事真是執着得很,不僅物理要畫圖像,數學也願意畫圖像,是不是想不出別的解題方法?”

黎國豪夾在兩人中間,感覺自己完全被忽略掉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已經展開超脫題目原本層次的辯論,而黎國豪本人卻只想知道下一步該怎麽算。

其實圖像法也好,求四次導再用洛必達也好,大概都能算出來。

可能……

黎國豪瞥了一眼臉上挂着笑的虞少淳和面色不善的馮周,又勤勤懇懇地按着自己的笨辦法列起求根公式。

可能他倆只是想找個機會吵一架罷了。

“嘁,”馮周撇撇嘴,“只會耍小聰明的幼稚鬼。”

虞少淳停下手裏一直轉着的水筆,在他畫的圖像旁邊添了張表情頑劣的塗鴉:“彼此彼此,踏實認真的實幹家。”

黎國豪看着自己算了半頁草稿紙的求根公式欲哭無淚,伸手就要拿那張仿佛經歷過世紀大戰的草稿紙,想看看自己到底怎麽做才能把這道題解出來。

虞少淳卻按着後半部分不讓他拿:“黎國豪┭В現在輪到你做選擇了。”

“啊?”

他指了指草稿紙上的兩種方法:“選一種,這是宿命的對決。”

我真的只是想寫個作業而已為什麽要把我卷進你倆的戰鬥裏?

馮周冷哼一聲:“幼稚。”

陳驷在旁邊看戲看了半天,戳了戳唐謙:“我覺得這回馮寶應該看清虞某人的醜惡嘴臉回歸光明的懷抱了。”

唐謙幹笑了一聲。

就這種級別的小學生吵架幾乎每天都能在他身邊上演,他早就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呢。

畢竟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把和對方吵架當興趣愛好,要是哪天突然少了這項娛樂活動才會顯得不對勁吧。

世外高人唐謙拍了拍陳驷的肩,插着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拿了劇本的男人。

黎國豪最後終于在上課鈴打響之前完成了作業。他趁着語文老師還沒來,以标準的投籃姿勢把練習冊丢給陳驷,讓他幫忙傳給虞少淳等下課一起交給數競老師。

虞少淳順手翻開剛剛那道題,發現黎國豪最後還是選了自己所說的求導,覺得終于占了一次上風。

他剛想回頭和馮周炫耀一下,就聽見語文老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書和卷子拿出來,把別科的東西收下去,小心我看見一個撕一個。”

虞少淳連忙把數競練習冊放進桌洞,順手從語文卷上撕下來一塊紙,在上面寫道:“馮寶,黎國豪選了我的方法做題哦!”

寫完,他把紙一團,悄悄丢給後面的人。

不多一會兒,那團紙又原路返回,“啪嗒”一聲落在他桌上。

虞少淳做賊一樣捂着紙展開,看見自己那句話下面多了個新鮮的“哦”。

“果然還是洛必達的方法更容易讓人接受吧!”

“哦。”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惜字如金?”

“嗯嗯。”

虞少淳看着他溢出紙的敷衍,換了個話題:“中午想吃什麽?”

“……現在是第一節 課。”

“誰規定第一節 課不能想中午要吃什麽了?”

“随便。”

“黎國豪說他們籃球校隊今天中午訓練賽,你去不去看?”

“不去。”

“陪我去看QAQ”

“……我說,”馮周皺着眉在紙上寫道,“前後位的距離,你至于傳紙條傳得這麽來勁嗎?”

“這叫情趣,”虞少淳回他,“懂了嗎年級第一?”

語文老師敲敲桌子:“虞少淳,你樂什麽呢?”

虞少淳連忙擡起頭:“後天下之樂而樂?”

“去後面站着吧,”語文老師說,“幾天不治治你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虞少淳從善如流地拿着語文書繞到後面站好。他瞅着語文老師轉身寫板書的空檔,戳了戳馮周。

“馮學霸,伸手。”

馮周不明所以地向後伸手,一團紙掉在他手心裏。

……都被罰去後面站着了也不忘傳紙條嗎?

那你還真是不忘初心啊。

馮周剛想把手收回去,卻發現虞少淳沒有松手的意思。

他手指十分靈巧地鑽過馮周的指縫,兩人的手心牢牢貼在一起,十指糾纏,就像彼此之間冥冥之中必然會交錯的宿命。

牽了十幾秒後虞少淳松了手,後退幾步,人模人樣地輕咳一聲。

馮周咬牙切齒地問他:“你發什麽神經?”

虞少淳聲音裏帶着得逞的笑意:“牽一下怎麽啦?剛剛吵得可兇,連牽一下都不給牽?”

唐謙悄悄回頭,沒太明白這兩人的“牽”是個什麽牽法:“什麽情況?”

“沒情況,”馮周欲蓋彌彰地說,“學你的習吧。”

馮周展開那張字條,看見空白的地方被人填上了一個塗鴉。

塗鴉小人龇牙咧嘴,笑得又痞又壞又燦爛,和某人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他本來準備把那張寫滿了字的紙扔掉,可思來想去半晌,滿腦子都是小人的笑,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展開鋪平,認真地折了幾折後塞進筆袋最裏面的一個小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