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人雖然體育項目準備得不怎麽樣, 但準備工作卻做得相當積極。
“我有一個問題,”馮周拎着一件做工有些粗糙的襯衫,表情複雜, “我們真的要穿成這樣嗎?”
這些襯衫是他們訂做的班服。剛開始學校不讓穿班服,後來不知道誰去交涉後又松了口, 但距離運動會也就剩一周了, 于是只能在桃寶上随便找了一家訂做湊合着穿。
班服分為大紅色款和亮藍色款,紮眼得很, 觸感十分粗糙,像直接拿兩片砂紙釘在一起了一樣。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背後用鮮黃色寫了兩行大字:
“東風吹戰鼓擂, 看我二班怕過誰。”
真是嚣張得一批。
穿成這樣上場真的不會挨罵嗎?
路小南似乎對這臨時搞出來的班服很滿意:“那當然, 多霸氣,我們肯定是全場最顯眼的一支隊伍!”
确實, 顯眼得把全場都給得罪了。
邰枚似乎對大紅色的襯衫愛不釋手:“這個顏色怎麽分?我想穿紅色的,給個機會。”
“按照排好的隊伍穿,”黎國豪說, “我們是7×6的隊形,左邊三列穿紅色的, 右邊三列穿藍色的,這樣最後走方陣的時候會不會看起來整齊一些?”
邰枚數了數自己的位置:“靠, 我在右邊三列,有左面的人和我換位置嗎?”
他同桌莫名其妙地問:“你幹嘛這麽糾結位置的問題?”
“你不懂,”邰枚神神秘秘說, “穿紅的顯白。”
運動會上午照例上課, 體育部從中午開始準備相關的器材和場地,在操場上拉起各班交上來的橫幅,以此來區分每個班級坐的位置。
黎國豪提着一大包衣服進教室, 催促道:“快換快換,換完下去踩點,都抓緊時間啊!”
全年級人都指着午休的二十分鐘換衣服,衛生間從裏到外擠滿了人。馮周藏着掖着那件奇葩的衣服鑽進衛生間,被眼前脫衣服露出肉丨體的人吓了一跳。
他打量了下人滿為患摩肩接踵的衛生間,剛想原路返回,旁邊的隔間就被打開一條小縫,一只手伸出來拍了拍他的肩:“這邊這邊。”
“?”
馮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進了那個隔間裏。
虞少淳抖開手裏那件紅得離譜的襯衫,嘴裏咬着包裝袋含糊不清道:“原來全校人心有靈犀都這個時候來換衣服,還好我機智來得早。”
“你自己換呗,拉我進來不嫌擠嗎?”
“那怎麽行呢?”虞少淳說,“放着你去和外面那堆裸丨男共舞,你能換得下去?”
馮周想了想那過于離譜的畫面,覺得自己好像确實不太能接受得了。
虞少淳把校服拉鏈拉開,見馮周依舊僵直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他好像明白了什麽,笑了一聲:“不是吧馮學霸,害羞啊?”
“我?害羞?”馮周瞥了他一眼,背過身把衣服從包裝袋裏拿出來,“你腦子有問題可以塞馬桶裏清醒一下。”
好巧不巧的,虞少淳是紅色,他的是藍色。
馮周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在脫裏面的襯衫了。他咽了口唾沫,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外面的各位好漢還光着上半身滿衛生間亂竄沒有隔間擋着,人家都沒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個錘子?
他做完心理建設,剛把校服外套解開,就聽身後那位說:“要我幫你拿衣服嘛?”
怎麽換得這麽快?
馮周面上依舊維持着波瀾不驚:“不要。”
“那你快點。”
他手忙腳亂地把襯衫褪下來,悄悄側過頭,卻看見虞少淳正低頭玩手機,似乎壓根沒有要擡頭的意思。
馮周松了口氣,把校服搭在脖子上,不管正反,伸手直接将藍襯衫往身上一套,覺得自己好像在身上套了只破布口袋,皮膚被磨得厲害。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管衣領整不整齊,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衣領不整齊也好過在虞少淳眼前用慢動作換衣服。
“走吧。”馮周把校服拿在手裏,慶幸這個過程比想象中的要輕松許多。
但他剛要開門,卻被虞少淳拽住了胳膊:“等等。”
“怎麽了?”
“你這個……”
虞少淳擡手摸上他後頸外的布料:“你商标沒摘,笨蛋,不硌得慌嗎?”
“哦,”馮周連忙向後伸手想把商标拽下來,“剛剛忘了。”
“啧,別動。”
虞少淳按住他伸了一半的手。
馮周眨眨眼,剛想說讓他自己來,忽然覺得有一絲輕淺的呼吸不緊不慢地拂過他後頸最敏感的皮膚。
我靠,他在幹什麽?
虞少淳低頭咬住标簽上那段塑料繩,輕輕一拽,伴着“啪”地一聲把商标摘了下來,丢進旁邊的垃圾桶:“好了,走吧。”
說完,他沒事兒人一樣率先開了門走出去,留馮周一個人在原地和地磚面面相觑。
馮周覺得自己後頸那塊皮膚好像失去了知覺,跟着剛才那枚商标不知道被扔去了哪個角落。他剛拉開門,就看見等在門口的幾個熟人。
唐謙皺眉問道:“你倆在裏面幹什麽呢?全班就等你們了。”
“啊?”馮周愣了一下,“沒,沒幹什麽啊?”
黎國豪補刀:“旁邊隔間的兩三分鐘就出來了,你倆在裏面待了快十分鐘,怎麽回事啊?”
虞少淳伸手搭上他的肩,示威般地捏了捏:“怎麽那麽多話?這會兒又不着急下樓了?”
馮周走在幾人身後,心裏卻還在想剛才那個憋仄的小空間裏發生的一切。
好像沒什麽不對,但好像什麽都不對。
可偏偏那個挑事的人鎮定自若得過分,就好像自己的慌亂都是一廂情願。
路小南早就換好了衣服,站在二班的橫幅前指揮先下來的男生搬凳子:“前面這排桌子記得鋪上紅布,一會兒給廣播站投稿的同學就坐在這兒寫。”
她擡眼看見最後出來的這幾個人,沒忍住笑了出來:“我之前沒發現,咱班選的這兩個色怎麽這麽像情侶裝?”
幾人被她這麽一說也反應過來,笑裏帶了幾分暧昧。
黎國豪擺擺手:“我們的思想要純潔,純潔,知道嗎?路小南女士?”
馮周随便挑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虞少淳靠在他旁邊,在包裏摸了摸:“伸手。”
“?”
馮周不明所以地伸手,就被他塞了一把水果糖。
還是跨年聯歡會他友情贊助的同款,草莓味上好佳。
“為什麽他們說班服是情侶裝?”馮周剝開糖紙問。
虞少淳剛把糖放在嘴裏,聽見他這麽問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随便說着玩玩呗。”
馮周滿臉狐疑:“真的嗎?”
他微微低頭看着馮周:“你要聽實話嗎?”
馮周點點頭。
“因為……”
虞少淳忽地彎下腰,貼在他耳邊輕聲說:“自古紅藍出cp,不知道吧?”
?
他全身的細胞在虞少淳說出第一個字時就立刻戰栗起來,好像所有血液都湧去了左耳的耳垂,讓它變得敏感無比。
甚至連那人呼氣時帶着的草莓糖的甜味都能感知到。
虞少淳說完就走,頭都沒回地去前面找人聊天了,只剩馮周一個人坐在原處,靜靜等着耳朵上的熱度消下去。
不對勁,他想。
無論是自己還是虞少淳,今天都有夠不對勁的。
他隐隐覺得自己和虞少淳之間因為什麽隔着層東西。
比如一層将破未破的紙。
運動會從男子1000米開始。黎國豪在交報名表的時候說今年運動會要嘗試一下“田忌賽馬”,先把不優質的運動員放在前面出場,把優質運動員放在後面得分多的項目裏出場,這樣才有把握排名往前一些。
不優質運動員唐謙站在起跑線上,遠遠望着自己班歡欣鼓舞的同學,覺得他們沒有心。
他左邊是校田徑隊隊長,右邊是校足球隊前鋒,再往旁邊數數還有幾個出了名能跑的人,怎麽算都輪不到他拿名次。
黎國豪站在班級前面,帶着幾個人又敲鼓又拍巴掌地給唐謙加油,唐謙看着前面一騎絕塵的對手們,覺得自己能跑完就很不錯了。
黎國豪樂觀地安慰衆人:“沒事,一會兒等我和邰枚跑完400米,就到4×100接力了,接力的分數我們應該勢在必得……”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直接磕在旁邊的桌角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你幹什麽?”路小南皺眉問,“旁邊那麽大地方不走非得和別人擠在一起?”
撞人的男生看着他們,撇撇嘴:“就你們還想拿分?”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他點了點黎國豪,“就是作為對手來問個好。”
他說完,一拍腦門:“哦,我忘了,以你們的水平好像還不夠和我們做對手吧。”
“他誰啊?這麽拽?”陳驷小聲問。
“一班的體特,”路小南說,“估計是想給韓順找場子吧。”
虞少淳冷笑一聲:“都過去一個學期了才鼓起勇氣來找場子,你反射弧是香飄飄嗎能繞地球一圈?廢不廢物?”
那個男生卻沒生氣,和旁邊的人相視一笑,面上帶着幾分陰毒。
馮周雖然坐得遠,但發生的一切都被他盡收眼底。他看着那詭異的笑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