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蘇家依然靜悄悄的,除了蘇毅的哭聲,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蘇小冰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很奇怪,她感覺不到任何心痛,像是一個麻木的人,媽媽的死亡似乎沒有傳達到她腦子裏。
但是她害怕,害怕看到可憐的爸爸,她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安慰他,也怕親眼看到父親倒下,如果她不去看,躲在這裏,就好像什麽都不會發生。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手機就放在她腳邊,她縮在角落,只需伸手就能拿到,她沒有動,只是盯着屏幕上“阿寒”兩個字,她心裏沒有一絲高興,期待,阿寒這個名字沒有在她心裏激起任何的水花。
她既感受不到媽媽死亡帶給她的悲傷,也忘卻了一直以來對高寒的那份感情,她屏蔽了所有會令她痛苦的事物。
她需要喪一下,來緩口氣,想要暫時做個脆弱麻木的人,暫時做個冷漠的人,因為她此刻沒有任何能力站起來。
為了将這種冷漠貫徹的狠一點,她發了條消息給常有發,她要從常林辭職。
發完這條消息她哭了,因為她要決絕地斬斷自己對阿寒的所有依賴,這種感情她要全部徹底的扔掉,她覺得只有通過這種狠絕才能抵抗媽媽死亡帶給她的悲傷。
她終于可以哭了,狠絕這種心理竟然能夠撐起她的脆弱!
高寒坐在公寓裏靜靜地凝視着桌面上的手機,他按了一下,得到的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語。
他伏在桌上,頭埋在肘彎裏,眸光有些黯淡。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起來。
高寒立刻站起身,他打開門,蘇思瑤站在外面。
收回眼裏只存在了一瞬間的落寞,他恢複清冷平靜的模樣,走回去坐下,“你怎麽來了。”
“阿寒,你現在開始對我冷漠了嗎?”蘇思瑤将門關上,在他身旁坐下,将頭靠在他肩上,“我的世界只有你,永遠只有你是特別的,所以別對我冷漠,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高寒避開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盯着漆黑的夜空,夜與他的黑眸融為一體:“你和你丈夫已經領證,還是不要和我太親近,應該珍惜今天得到的一切。”
“阿寒,你在吃醋嗎?”蘇思瑤看上去很開心高寒有這個反應,甩了甩自己的短發,又用紅指甲理了理:“我雖然和他結婚,但愛的只有你。”
“既然決定以後的路自己走,就不要再對我有所期待。”
蘇思瑤不以為意地笑道:“阿寒,我們兩個從小就是一體的,我是你永遠甩不開的包袱,而你,永遠都會像小時候一樣,只要我受到傷害,就會擋在我前面,保護我。”
高寒的眼神冷冽深沉而複雜:“我以為我的保護可以救贖你,卻沒想到,如果一個人要往下沉,別人是攔不住的。”
蘇思瑤看着這樣的高寒,愣了一下,笑道:“阿寒,我想喝酒。”
不等高寒回應,蘇思瑤起身去冰箱,發現一聽啤酒,她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往嘴裏灌酒:“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那天領證?”
蘇思瑤笑道:“因為我要讓自己的結婚紀念日和那個女人的祭日同一天,每年她的死祭,都是我慶祝的好日子。”
“阿寒,難道你不開心嗎?”蘇思瑤走到他身後,手指在他手臂上劃動:“他是你仇人的妻子不是嗎?你父母雙亡就是拜我爸爸所賜,他深愛的妻子死了,你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的。”
高寒垂下眼簾,神情有絲淡淡的哀恸。
蘇思瑤将整只手貼上去:“笑笑嘛…”
“別碰我。”高寒冷冷地看向她,眼神銳利的像刀子一樣。
蘇思瑤仿佛沒看見一樣絲毫不在意高寒的态度,轉移話題:“阿寒,你知道嗎,那個糟老頭子說什麽真愛我,但總是防我一手,而且他對爸爸忠心耿耿,企劃部的核心事物都不讓我參與,”蘇思瑤神情厭惡:“你知道每次和他接吻我有多厭惡嗎?每次和他上床,我都把自己當成一具屍體。”
蘇思瑤突然一笑看向高寒,眼神帶着一絲玩味和挑釁:“說起來,你也被老男人給…”
她看到高寒用黑洞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脊背打了個寒顫,收起所有的輕浮,認真而又深情地望着他:“阿寒,我們兩個又回到同一個世界了,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只有我們彼此才會不嫌棄對方。”
高寒不發一言,就那麽直直盯着她。
蘇思瑤有些瑟縮地後退一步:“你的那些事都是爸爸告訴我的,是他想讓我死心,說你只是利用我所以才對我好,阿寒,我不介意,你所遭遇的一切我一點也不介意,我這輩子永遠只愛你一個人!”
高寒一步一步靠近她,蘇思瑤一步一步後退,直到撞到大門,她退無可退,眼裏露出恐懼。
高寒眼裏漆黑如墨,水光湧現時又像一塊碎掉的玻璃:“你根本不懂愛,我們的世界都沒有愛,而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所以,現在從我的世界,滾出去。”
蘇思瑤錯愕地看着他,眼淚從裏面湧出來:“阿寒,你要抛棄我嗎?就算我會毀滅你也不管我了嗎?”
高寒打開門,将她往外一推,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蘇思瑤在外面又喊又鬧,發瘋一般把隔壁左右的門也踢踢打打。
高寒坐到地上靠着牆,抱着自己,就像蘇小冰那樣,他把頭抵在膝上,不好的回憶,不堪的畫面,像開了的水龍頭,怎麽也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站起身,拿了外套出門。
蘇思瑤跟在他後面進了電梯,神情瘋狂而驚恐:“阿寒,你不能這麽對我,我不能忍受你像對蘇小冰那樣對我!”她受不了這種冷漠,像尖刺一樣,刺的她心髒和身體好疼好疼!這是蘇小冰應該承受的待遇,而不是她!
高寒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把她當成透明人,蘇思瑤驚恐地靠到電梯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樣的阿寒,和蘇小冰的身影仿佛重合了,她猛然意識到什麽:“你是不是喜歡她?”
蘇思瑤抓緊他的胳膊不讓他走,聲嘶力竭:“這麽多年你一直不肯愛我是不是因為她!”
高寒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放手。”
“不對,你不愛她,”蘇思瑤像個瘋子一樣自問自答:“你要是愛她怎麽會一直折磨她。”
蘇思瑤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用這種方式報複爸爸對不對?”
高寒掙開她,走出電梯,向着停車位走去。
“阿寒,你要去哪裏?”蘇思瑤跟在後面:“去安慰蘇小冰嗎?”
“難道你不知道爸爸想讓她和溫子謙在一起?”
“阿寒,溫子謙和她才是門當戶對,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就像我和你。”
蘇思瑤冷笑:“阿寒,蘇小冰已經不要你了,你不知道嗎,她從常林辭職了,剛剛她還安慰爸爸,說要徹底放棄你。”
高寒頓住腳步。
蘇思瑤看着他的背影,“你只是她從小到大玩的一個愛情游戲罷了,這種大小姐要什麽有什麽,你不給她回應,她就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你算什麽,在他們眼裏,你是配不上她的,只有我永遠不會抛棄你。”
高寒一動不動站在那裏,像一座孤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拉開車門。
蘇思瑤立刻跑到另一邊,在他鎖門的一瞬間坐了上去:“你沒法丢下我。”
高寒開動車輛。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蘇家的路是那樣熟悉,即使不用導航也能找到方向。
那個必經的林蔭大道在月光下美的仿若另一個世界,沒有一絲的喧嚣。
高寒停下車,靜靜地凝望着那棵有些歪的大樹,記憶的匣子被打開。
那是初三的下學期,初中最忙碌的一年,他準備着一中的入學考試,就連走在路上也在看書。
一根小小的樹枝被扔到他身上,他煩躁地擡起頭,蘇小冰在樹上咯咯地笑着。
他沒有問她在幹什麽,因為她每次都會主動告訴他,每一天做過什麽,都會準時準點地向他報告,如果哪一天她不來報告,那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她很少将不開心的事說給他聽,她只會因為他不理她而發火,甚至掉眼淚。
他沒有理她,繼續往前走,但拿起書,卻始終無法看進去。
蘇小冰明明因為下不來而着急,卻不肯向他求助,他知道她總會想到辦法,但還是走了回去,三兩下爬上去。
“阿寒,剛剛有只小鳥掉下來,我把它放上去了。”
他瞥了眼鳥窩,一只毛還沒長齊的幼鳥窩在那裏,圓圓的眼睛仿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鳥媽媽可能外出覓食,得趕快下去,幼鳥沾染過多人的氣息就會被鳥媽媽抛棄。
他讓蘇小冰伏到他背上,并向她申明只有一次,其實不止一次,但是蘇小冰記憶最深的永遠是他對她的不好。
他确實對她不好,這個世上對她好的人太多了。
蘇小冰每次伏到他背上,總是會摟緊他的脖子,然後将臉貼上去,仿佛她不能沒有他。
高寒停下車,視線定格在蘇家的大門,李嫂打開門,溫醫生走了進去。
耳畔傳來蘇思瑤的冷笑,蘇小冰的世界裏從來不缺少愛她的人,他為什麽要擠進去被人嘲笑,像個小醜一樣,就像上次的生日會,他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強行坐在那裏,他只是想看看,她還會不會注意到他,哪怕在他身上扔根樹枝也好。
高寒伏在方向盤上,仿佛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蘇思瑤湊到他耳邊:“阿寒,我們聯手,将蘇家的一切搶過來,憑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到,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父母怎麽死的,你父親從樓上一躍而下,你媽媽冰冷冷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再也沒有醒來過,而你…這一切都是蘇振峰造成的。”
高寒緩緩看向她:“蘇振峰?”
蘇思瑤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眼裏閃過一抹狠戾:“在我心裏,他已經不是我爸爸。”
高寒沒有理會她,下了車。
蘇思瑤追上來:“阿寒,你還要進去丢人嗎,那裏沒人歡迎你!”
高寒冷冷道:“這是我的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