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不給我面子啊。”江城幾分惱羞說道,他還沒見過這麽直接當面拒酒的。雖然他也不待見像小白這種陰柔之美的僞娘,但畢竟,對方确實有幾下真功夫。

“不,不,您誤會了。他今天有點不舒服。”石勇補充道。他用腳暗暗踢了小白幾腳,暗示他趕緊解釋。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們吃吧。”小白推開椅子,冷冷說道,他起身就往門外河岸邊走去。

“哦,這麽高冷啊!”一旁幾位警員們嘀咕道。

“都破案了,還心情不好,真是。”江城看着那背影,疑惑地說道。

“不要理他,我們來喝一杯。”石勇輕輕嘆了一口氣,擠出笑容大聲嚷嚷道。他知道,這位師弟的魂又丢了一半,案子破了,何子都卻不辭而別了。

大排檔門口,一條長河靜靜流淌着。岸邊街燈一一亮起,下面坐着幾位喝茶閑聊的老人。

“聽說了嗎,如海大師居然制造了這起詭異的事件。”一位老者顫悠悠說道。

“唉,聽說是太過思念空淨大師。”一位老婦人補充道。

“這對師徒真是情深意重啊!他們還是同一個村的呢,好像就在那個……”第三位悲嘆道。

“看來,這個案件的關注度果然不小。”小白靠在欄杆,心裏暗暗思量着。

“是東湧村。”老婦人高聲說道,“在大嶼山那裏。”

“如海大師一心向佛,怎麽突然就……不過,我聽說他在歸依佛門之前,也幹過一些荒唐的事呢。”老婦人壓低了嗓門,繼續說道。

“哦,做了什麽事啊?”其他二人都好奇地追問道。

“我偷偷說,你們不許跟別人說啊……”那個老婦人湊在二人耳朵旁,耳語了一陣。

聞言,其他二人都不驚長嘆了一聲,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老婦人說得實在小聲,小白自然聽不到後面的話了。果然,人走茶涼,小白冷笑道。

大嶼山?!這個地名似乎在哪聽到過?他暗暗說道。

“走啦!”石勇不知不覺出現在身後,朝他喊道。

小白聞言,迅速拉回了思緒,回過頭去,發現江城他們早已走遠了。

“去哪?回去?”

“你說呢?”石勇眯起眼問道。

“去……大嶼山。”小白幽幽說道,他突然想起來了,那是何子都有一次被綁架藏起來的地方。

“為什麽?去那個地方?”

“你難道沒有疑惑,那顆掉在山道裏的佛珠?”小白低聲說道,“那是無意中落下的嗎?”

次日。石勇的手機亮起,彈出一則江城發來的信息:剛剛查到,司機李祝和如海大師是老鄉。

見此,小白暗吃了一大驚,空淨大師,李祝 ,如海大師,他們之間是不是藏着什麽故事呢。

看來,大嶼山是非去不可了。

大嶼山東湧村小學操場。

“好球!”肥仔忍不住站起來,朝場上的進球運動員們鼓掌道。夕陽的餘晖落在他側臉上,顯得格外溫暖。

場上站着兩隊小孩,他們年紀大小不一,個子高矮不同,此時正在激烈進行着一場籃球比賽。

場地四周圍坐着許多觀衆,有老人,也有小孩。中年人大概都還在忙着上班。

又投進了一球,全場歡呼着,好幾位參賽小朋友抱在了一起。不分敵方我方,只要有人進球就歡呼,大家似乎并不在意比賽輸贏,純粹是為了放松或鍛煉一場。

只有一位個子瘦弱的孩子,約莫十歲左右,但是營養不良,導致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他縮在角落裏,怯怯望着不遠處的歡樂,目光裏透着光芒,又透着悲傷。

“阿度,回去吃飯啦,不然你嬸又要揍你了!”一位路過的老人提醒道。

那個孤獨的孩子站了起來,連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往嬸嬸家走去。他不記得自己在嬸嬸家住了多久,反正從出生起,他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聽說叔叔在他出生前,也病死了。

“野孩子,沒人要的野孩子……”走在路上,不停有孩子跑過來,沖他戲弄了幾句,又跑遠了。

“我聽說他爸爸是個大壞蛋,賣什麽毒的。”耳旁,又飄來一陣他無法忍受的惡言惡語。聞此,他緊緊握緊了拳頭。

“對啊,不要跟他玩。”

阿度悲絕地閉上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落。他加快了回去的步伐,吃飯遲到了又要挨罵。

“死娃子,又是一身土,跑哪裏去了!”嬸嬸滿臉狠肉,手上抓着一根長戒尺,已經站在半道上等他了。

他知道嬸嬸從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每次擺出一副要打人的樣子,但最後,那戒尺一下都沒落在他身上。“阿度,過來。”她沖阿度吼道。

“您好,請問空淨大師以前住在這嗎?”嬸嬸剛要破口大罵,突然被一聲字潤腔圓的“您好”驚呆住了。她循聲擡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立着兩位眉清目秀的男子,那樣子像極了電視上的明星。

“哦”,她不知所措應了一聲,心口撲撲亂跳着,這麽俊美的男人居然會找自己一個半老徐娘說話,不對,十年來第一次有男人居然會找自己說話。

“請問他住在這裏嗎?”石勇微笑道。

“哦,他不是去世很多年了。”嬸嬸皺了皺頭,這些年總有不少記者啊香客們慕名前來,說是要拜訪大師故居。

“您知道他住在哪嗎?”石勇追問道。

“我知道,我帶你們去吧。”阿度擡頭看着他們,長得真好看,特別是臉上貼着花花草草的那個。他心裏暗暗說着。

嬸嬸剛要責罵他不回去洗手吃飯,但一看到這兩位大帥哥動人的笑容,不禁忍住了。

“早點回來,不要跟壞人走了。”嬸嬸對着三人背影喊道。

“壞人”,小白聽着這個字眼,一陣忍俊不禁,善與惡,真的有那麽清楚的界限嗎。

二人随着阿度七拐八繞,幾乎跨越大半個村子後,才到達一處破敗不堪的舊房前。“就是這裏了”,阿度沖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謝謝你。”石勇蹲下去,認真看着這位滿頭塵土的小孩。真可憐,他心裏嘀咕着。

“ 嗯,不用謝!”對方十分得意回應着,這是世界上第一個會對他說出“謝謝”的人。

“我們不是壞人,”小白幽幽說道,“阿度經常帶人來看這個古老的房子嗎?”

“嗯,你怎麽會知道?還有,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小阿度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睛。這位叔叔真美啊,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美。

“你自己說的。”小白眨了眨眼,笑道。

“你們可以像之前那些客人一樣,在這休息的,村裏沒人會趕你們。”阿度壓低嗓子說道,“對了,你們晚上吃什麽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餓了。

“嗯,我們有帶。”石勇随即從背包裏取出一塊面包,“分你”。

“啊?”阿度望着那金燦燦的糖霜,忍不住猛吞了幾口口水,他一直盯着,手指抖了幾下,還是不敢上前,”嬸嬸說不要吃壞人給的東西” 他喃喃道。

“壞人?”石勇苦笑道,他在猶豫下一步怎麽辦。

“阿度,過來!不要吃壞人給的東西!”突然半空中爆出一聲怒雷,嬸嬸扯着嗓子吼道,眼神裏的怒火幾乎要燃燒開來。

“壞人?”小白暗自嘀咕道。

待嬸嬸帶阿度走遠了,二人才從尴尬境地驚醒了。石勇對着那遠去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就推開這破舊老屋的木門,低頭走了進去。小白也緊跟其後。

與房子破舊的外形相比,室內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塵埃滿地,反而有定期打掃的痕跡。室內陳設簡陋,一個簡易的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放着一些書籍,幾張石凳,靠窗的木床上甚至還放着一條被子,破舊但是幹淨。

石勇走了過去,剛坐在木床上,那木床便吱呀作響,吓得他連忙立起,生怕一不小心将它坐塌了。

小白見狀,不禁偷笑兩聲。此時,他立在書架前,盯着這些本厚厚的書籍,這些書籍大都關于佛學知識,剩下的幾本便是空淨大師的讀書筆記了。

“學霸,先過來吃飽了再看吧。”石勇已經蹲坐在石凳旁,他将背包放在膝蓋上,臨時充當桌子。此時,”桌子”上放着兩塊面包,兩瓶水。

“嗯,”小白不客氣蹲坐了過去,”你剛剛要是分了一塊給阿度,那剩下這塊面包怎麽吃?”他一邊擰開瓶水,低聲問道。

“你的那份給他,我來吃剩下的。”石勇眯起眼睛,淡淡說道。

“啊?哦,嗯。”小白聞言,忍不住悲嘆道,自從來到特情局,似乎自己就沒吃飽過一頓。

之前訓練時,章隊總是挂着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随後入隊刑事局,林隊更是決絕,”溫飽思□□。”于是,他便漸漸餓習慣了。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沒因此餓暈了或者病倒了。”我大概天生是個怪胎吧,”他經常自我安慰道。

想到這,他端起了那個面包,正準備一口咬下去,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石勇忽地起身,他警覺地藏在門後,透過門縫往外望去,居然是那位嬸嬸端着一盤飯菜走了過來。她現在站在門口,擡起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敲門。

“吱呀”,木門一下子打開了,石勇笑嘻嘻迎接着來人,”謝謝啦,給我們的?”

“嗯。”嬸嬸不好意思紅了半邊臉,大概還在為不久之前的咆哮難為情。

“那……這個回敬您。”石勇一把搶過小白手中那尚未祭嘴的面包,遞了過去。

“啊?”小白忍不住低呼了一下,但轉瞬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估計是阿度鬧着要吃。

“哦,哦,那就謝謝啦。”嬸嬸的臉更紅了,結巴說道。

“這個……也請您拿回去吧。”石勇端起那盤飯菜硬推給她,“我們已經吃飽了。”他看得出嬸嬸的日子過得很是拮據,春寒料峭,她卻裹着一件破舊單薄的秋衣。

嬸嬸一陣感激,急忙回去了,阿度還在家等他。

“都這個時代了,竟然還存在如此饑寒交迫的可憐人啊。”石勇合上門,幽幽嘆道。

“你是在說我嗎?”小白狠狠白了他一眼,心裏卻一陣苦澀,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大富大貴的何二公子說不定日後可以捐助一些。

只是那厮到底在想什麽呢?小白一想到這,他的內心就狂躁不安。自從那晚,自己回答了那道有毛病的選擇題之後,何子都似乎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人一半,”正在小白發呆時,石勇已經将書架上的書一分為二。此時他安靜地坐在木床上,看起他的那一半,這破舊的木床應該不會馬上塌下來吧,石勇暗自安慰道。

小白搖了搖頭,抱起另外一半,又蹲坐在石凳邊。

室內無燈,借着月華,二人勉強浏覽完大致內容,都沒看出什麽特別的信息來。

“睡啦,明天再說。”石勇一蹬腿,便沉沉倒下睡去了。

小白蹲坐在石凳旁,抱緊雙肩,勉強打着盹,卻無法入睡。饑寒交迫,他腦子裏一直跳動着這四個字。

拍了拍酸麻無比的腿,小白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入夜,周圍一切空寂幽黑,除了慘淡的月光微微落在某處,目光所及,皆是漆黑一團。

“去……看看那戶人家?”小白的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念想,他看得出嬸嬸是個有故事的人。“ 可以嗎?”他沖着屋內呼呼大睡的那人問道。

憑着記憶,他一路摸索着,很快便尋得那位嬸嬸住的人家。

靜夜,屋前幽幽飄出一陣女人細細的哭聲。”嬸嬸?”聽着這聲音,小白心口不禁咯噔了一下。

“你怎麽了?”小白輕輕走上前,蹲了下去,盯着對方問道。此時,她蹲坐在門檻上,雙手捂臉,上半身埋在膝蓋中,不停抽泣着。

“啊?”聞聲,嬸嬸驚叫了一下,驚恐的目光在月光下顯得十分凄涼。大概是恐懼過頭,她居然動不起來,只死死呆坐在那。

“我應該不是壞人。”小白輕然笑着,露出一排潔白無瑕的皓齒。

“你來做什麽?”

“找一個答案。”

“什麽?”

“你認識李祝或李生嗎?”小白決定切入正題,他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

“什麽?”嬸嬸遲疑了一下,平淡地搖搖頭。

“你家姓李嗎?”小白指了指懸在門口的一道紅燈籠,那上面赫然寫着”李”字。這個村子裏,幾乎挨家挨口都懸挂着大紅的姓氏燈籠。

“嗯?”

“你應該認識他們吧。”小白挑起了眉頭,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我下午觀察了一圈,除了你家和空淨大師家門口宣挂着李姓燈籠,其他家門口挂的姓氏燈普遍都是陳、林、鄭等。從燈籠來看,你們的祖先應該是客家人,保留着族人的特色文化。那麽,我想知道,李祝或李生,他們的屋子又在哪呢?”小白語速極快,低着嗓子說完。

“不知道。”嬸嬸聽完,便起身走進屋內。

……

“昨晚你跑哪裏去了?”石勇淩晨五點半準時起床,他的生物鐘一直很準。此刻他用手拍着小白的頭,冷冷說道。

“啊”,小白揉了又揉困倦的眼睛,萬分無奈地站起來,由于蹲坐得太久,此刻他的腿酸麻無比。“我們要做什麽?”他問道。

“出去走走。”

二人漫無目的地轉悠在村子裏,這是個依山而栖的小山村,村民們集中居住在中間一塊平原中。村附近有條長河,由于地勢落差較大,在村外日夜不歇地咆哮着。

此時雖然将近早上六點,由于天氣寒冷,加上特殊的地理條件,這裏仍是一片漆黑,幾無人煙。

“你看!”小白推了推石勇,往不遠處的一個林子指去。只見幽黑陰森的古樹下,出現了好多個土壘的墳墓。

“都是無主的啊!”小白悲切說道。他的目光迅速瞥向那些墓碑,上面都沒有刻亡者名字。

“噓”石勇突然一把捂住他,将他拖向一旁的草叢裏蹲下。

小白驚訝中急忙看去,只見遠處一個女子小心翼翼走進林子裏,她的臂彎處還挂着一個籃子,籃內赫然放着一疊紙錢。她進入林子前,還特意回頭觀望了四周幾遍。

“嬸嬸?”二人看清了來者之後,猛的大吃一驚。他們在草叢裏耐心等待着。過了許久,嬸嬸又帶着空籃子出來了,她眼睛紅腫,大概是哭過一場。

等她走遠,二人便急忙竄了進去。果然,在一個無名氏的墳墓前,有些許焚燒過的餘灰。二人繞着土堡走了幾圈,根本找不到特別信息,只好悻悻離去了。

“你覺得她會去祭拜誰?”返程路上,石勇低聲問道。

“不知。”小白搖了搖頭。

“你找過她?昨晚?”石勇突然問道。

“嗯。”

“難怪。”他想起剛剛嬸嬸奇怪的舉止,應該是受到了什麽刺激。

“你們終于回來啦!”阿度端着一盆什麽吃的東西,此時站在木門前,急切看着他們。” 快吃,要涼了。”

石勇連忙小跑了過去,接過那盆愛心粥,無比愧疚地看着他。看那小手凍僵的程度,應該是在外面等了許久。

“快進來吧。”他推開了門,” 剛剛你可以直接進來的。”

“嗯,不了。”他猶豫地擡起腳,又迅速放下來,”嬸嬸說,不能随便進陌生人的房子。”

“哦,好吧,”石勇苦笑了一聲,他想起昨天嬸嬸咆哮的情景。”那請等下,這個送給你。”石勇打開背包,翻了一會兒,摸出一小瓶五顏六色的糖果出來。

“我……我……”看樣子,阿度又在猶豫不定能不能收這位叔叔的禮物,但是看起來實在太誘人了。想到這,他不由伸出了手。

“住手!” 半空中又響起嬸嬸的怒吼聲,她一個驚恐撲上來,一手打掉了那瓶糖果,”毒藥,走開。”

“但是它并不是毒藥。”身後,小白淡淡說着。

“都是騙人的!”

“你被幾個人騙了幾次?”小白追問道,”你說都是?是指很多次嗎?”

聞此,嬸嬸突然變了個腔調,輕聲說道,”你……有病。”

中午,石勇說要出去買點午飯。小白便一人留在屋內,木床上堆滿了書本,石勇一直建議要再細讀一遍這些內容。”至少,我們可以了解到空淨大師的生平為人啊。”他說道。

“真是……頭暈腦脹,”小白趁機躺倒在床,他實在太累了。加之那雲裏霧裏的高僧參悟,差點看瞎了他的眼睛。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時,木門被一把撞開了,石勇抱着渾身是血的阿度,急急走了進來。

“起開。”他沖小白吼道。

小白會意,連忙滾下去。仔細一看,阿度的身上被什麽東西砸傷了好幾處,臉上也出現了幾道抓痕,此時汩汩血水流了出來。

“你怎麽了?”小白見此,連忙将床上書本收拾幹淨,騰出空間給他。

在石勇給他包紮的過程中,小白大概知道了。一堆小孩子今天中午又嘲諷阿度是沒爸沒媽的野種,結果阿度一時氣不過,他便和那些孩子幹上了。但結果慘敗,要不是石勇正好路過,他估計還會被揍得更體貼一些。

“真是……”小白停頓了半天,“真是勇敢的阿度,打不過都沒有哭。下次打之前,要先估計一下對手的實力再……”

“你……有病”,石勇厲聲打住了他,哪裏有這樣安慰小孩的。

“來,給你吃這個。”不等石勇允許,小白利索地打開他的背包,一陣搗鼓之後,翻出一個巧克力球。

“阿度”,就在這時,木門再次被推開,嬸嬸瘋了似地跑進來,看樣子她應該是從某個工作崗位得知了此事,她來不及換掉工作服,便一路狂奔而來。

不過當看到石勇正在仔細包紮傷口時,她稍微放下了心。

但是,轉瞬間,她又暴跳如雷起來。她看到阿度嘴裏似乎正在嚼着什麽東西,而手上還剩下半個巧克力球。

“啊?幻象要出來了!”她驚恐地捂上臉,好像在畏懼什麽。

“什麽幻象?”小白問道。

“鬼,很多鬼……”嬸嬸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一會兒狂笑一會兒痛哭着。

床上,阿度本強忍着痛苦,看到嬸嬸這幅模樣,忍不住也嚎啕大哭了起來。

“注射鎮定劑!”石勇沖小白使了個眼色。

半個小時後,室內終于恢複到平靜。阿度沉沉睡去了,嬸嬸則漸漸恢複了意識。

“二十五年前,我是李佳君,和李生兄弟一起住在村子裏。我們從相愛到結婚,一切都是順利的。村民們都過着平淡但幸福的日子,但有一天,村裏來了兩位客人。

“您好,請問一下,空淨大師的故居是不是在這裏啊?”年輕的何清平和白樂正來到了村子中,敲着一戶人家的木門。

“嗯。”李祝爽快地打開家門,“我帶你們去。”

路上,從對話中,他得知兩位是科學工作者,想總結空淨大師的長壽秘訣。那時,空淨大師已經有120歲了,而且身體健康,沒有什麽疾病,時常會回村子裏小住一段時間。

“太好了,那您有機會,能幫忙總結下大師平時的飲食結構嗎?”何清平興奮地問道。

“好的。”

一陣子過後,市場上便出現了長壽長生的壓縮食品,效果前期都是十分良好的。

李祝因為前期做了大量的鑽研調查的工作,他便被何清平委以重任,負責更大的項目。他甚至參與了壓縮食品的升級開發。

“十年前的春節,我正好大肚子。有一天,李祝突然回來了。他開着豪車,一身名牌,榮歸故裏。”嬸嬸繼續說道。

“這是我們部門新開發的産品,新型長生巧克力補給糖,你們可以免費領取試用啊。”李祝對着迎接他的鄉親們喊道。

一聽說免費,還是家鄉的人參與鑽研的成果,衆人便争先恐後了搶光那些新産品。

“口感更甜,吃完渾身舒服啊。”許多村民吃完試用裝後,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李祝樂得眯起了眼睛。

“ 嫂子,這個你要不要也試試?”有一天,李祝突然拿着那個口碑極好的新産品,走進李佳君的房間。那天剛好李生去聽空淨大師的講座,不在家。

“不用了,”李佳君摸着自己微凸的小腹,急忙拒絕道。但一轉念,弟弟多年不見,不好直接拒絕,便點了點頭,吃下半個新型長生巧克力糖果來。

結果那天晚上,不知為何,李佳君感到肚子一陣劇痛,雙腿滿是鮮血,随後她被送往醫院。

“孩子估計保不住了,大人還正在搶救之中。”醫院裏,一名護士冷冷對李生說道。

五分鐘後,那位護士沖着李生方向喊道,“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聞言,李生當場奔潰,他想過自殺。後面,他遁入空門……

而李祝前幾年不知為何,突然被何清平從泰國召回,後面就被開除了,原因不得而知。

“那是毒藥。很多村民們越來越依賴那個新型巧克力補給糖,有的人吃不到便渾身乏力難受,有的人吃過了,比如我,總時不時困擾于一個幻境之中。那些年,因為那個毒品,很多人久困在幻境中,便自殺了,他們真正成了無名幽魂。”

嬸嬸說完,忍不住又一場梨花帶雨。

“毒品?幻境?泰國?”小白驚喘道,這不是前幾年他在泰國鬼夫人廟遇到的毒品,麥角二乙酰氨?!時間轉了一圈,終歸又繞回來了。小白暗暗驚嘆道。

“樹林裏的那個墳墓……你可以不用去了。”石勇在一旁插話道,”李生還活着。”

新界警局審訊室。

石勇二人對着如海大師坐下。

“我們交換個故事吧,”小白拔掉了室內的監控,露出狡黠的目光,”也許我這邊的故事值得你聽聽。”

“什麽!她還活着!他們還活着!!”靜靜聽完石勇的講述,如海大師悲喜交加,臉上陰晴不定。

“該你了。”石勇冷色道。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如海大師說着,眼底泛起了一層潮水。

十五日前,一輛的士車內。

“是你?”李祝瞪大了眼睛,他擦了又擦自己的眼珠子,沒錯,這位人人稱頌的得道高僧如海大師,竟然便是自己失聯多年的親兄弟,李生!

“是你?”李生盯着對方,那些已經放下的過往忽地又湧上心頭。他想到了李佳君,想到了那個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

“去仙人寺舊址!”李生不動聲色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車上,李祝憋着眼淚,說了無數個道歉的話。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毀了李生幸福的家庭和他的整個人生。

到站了,李祝停車後,舍不得讓哥哥一個人背着那麽沉重的兩袋東西上山。于是,他搶了過去。二人一同上山。

“哥哥,你在做什麽?”李祝盯着李生,後者居然爬到古亭的旗杆邊上了。只見哥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旗面上作畫着。畫畢,他用一個大玻璃杯倒進許多黃色顆粒,又加入一些淡藍色的粘稠液體,調好比例後,他便将這些液體全部灑進旗面中。

不一會兒,旗面上赫然出現空淨大師打坐的影子。幽幽的,影子淡出黃綠色的熒光。

“哥哥,你想幹嘛?”下山半道上,李祝拽住了哥哥的肩膀,雖然他不清楚這個手段有何目的,但是剛剛那個詭異的影子就已經讓他汗毛直立。

“松手!”李生喊道。

李祝卻拽得更緊了。

終于,二人将積壓在內心十年的各種情緒都發洩了出來。兩個人一陣扭打,一不小心,李生脖子上的佛珠被打散了。

“ 對不起,”李祝驚醒,他連忙在草叢中四處收集這些佛珠。但不巧,他偏偏遺漏了一顆。

“這幾日,他們兩個又來了,科學工作者。”李生癱坐在草叢裏,他盯着弟弟将那些佛珠,一顆顆重新串起。

“何清平?”李祝聞言,雙眼冒出了火光。他這幾年生活處處碰壁,而自己這一生猶如坐過山車一般,忽上忽下……都是因為他!!

“我要制造僧影,讓他們看到空淨大師時,反省自己當年犯下的罪過!” 李生喊道。

“好!”李祝現在特別贊同這個主意。”需要我幫助你嗎?”他問道。

“我需要自首。”李生眯着眼睛說道。

“嗯,好,我來安排。”李祝當下就做出一個瘋狂的決定。

十二日前,淩晨五點多。

“哥哥,那麽,就再見了。”李祝将車故意停在一處積水嚴重的地方,這樣可以增加車體觸電的危險。這時,他取出了一塊符通,金燦燦的,那是當年他在泰國時,專門請龍坡大師指點打造的,可以辟邪求財。由于純金的太過張揚,他便選定用銅合金打造。

“當初怕痛,不舍得打入手臂。現在反而派上了用場。”李祝喃喃道。他左手一直撥弄着這個”護身符”,甚至用它不停撞擊敲打着車上的金屬制品。果然,随着天邊落下一道閃電,他終于放過了自己。

“哥哥,祝你好運。”李祝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完全不必通過自殺,來幫助你自首啊?”石勇聽完這個故事,心口一陣絞痛。

“我們的心已經死去十年了。世上不過多了無名氏的墳墓罷了。”如海大師淡淡說着。

……

何家。何清平站在窗前,看着何子都悶悶不樂的背影,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劫數,難逃啊!”他腦門裏幽幽晃出牆壁上的那道僧影,”其實,你誤會我們了。”他喃喃道。

當年,李佳君因為失血過多,命懸一線時。他正好就在那家醫院做科研報告,身出藥物世家,他當即推薦了一種新型的止血藥膏,只需要塗抹在傷口處,再經歷一番劇痛,那傷口便能愈合了。

“其實,李佳君并不是吃了什麽東西導致肚子痛然後出血。她是趴在窗臺小心跌倒了,引發肚子痛,然後出血……”幾位主任醫師們一起拿着醫學報告,分析着。

“聽說,那天李生聽佛門講座聽入迷了,遲遲未歸。她等得心急,便趴在窗臺欄杆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