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局頂層。

又是一場暴雨,雨水嘩啦啦敲打着地面。從前幾日開始,空中雲層不知受到了什麽刺激,一直在互相擠壓掐架,時不時便落下一兩道閃電,随後遠處摔出一顆顆怒雷,響徹四方。

小白往後再挪了一下,風吹過,雨水拐了個彎,全撲進他的懷裏,他不禁打了個哆嗦。春寒料峭,大概就是如此吧,他暗暗想着。

自從逃亡回來,他隐約感覺到自己和他人不一樣。平時石勇他們一旦受傷了,都是綁紮繃帶,或靜卧休養。

而他則被命令,自己給自己渾身的傷口處塗抹上一層無色無味的藥膏,再熬過一陣銘刻于心的劇痛,那種慘痛猶如被人強行撥皮換骨一般。半個小時後,他居然康複了!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盯着那藥膏問道。

“以後再說。”林隊頭都不擡,語氣十分生硬。

數日後。刑事局辦公室。

“這幾日,新界仙人寺爆出一起詭異事件,暫時不排除人為制造的可能。仙人寺後院的一處牆壁上,這幾日遇到極端暴雨天氣,便會出現人影。而衆多游客們傳言着,那像是已經去世的空淨大師打坐的身影。”林隊急切說道,“空淨大師是仙人寺前任住持,已經去世多年。他德高望重,在佛界聲望極高。”

“案子要速戰速決,不要讓民衆緊張。”林隊朝石勇說道。

“你,跟他一起吧。”他轉過身,瞥了一眼小白。

仙人寺。

“一會到寺裏要注意言行舉止,佛門淨地,不準撒野。”說話間,二人一起跨過山門。一路上,石勇已經吩咐了500遍。大概是擔心小白又如平時那般,對着嫌疑人一番胡言亂語。

“啊”,天邊落下一道刺目的閃電,随之一聲驚雷砸下,整個寺廟似乎震了一震。這讓住在寺裏的一衆游客們不禁尖叫了起來。由于案件複雜,他們暫時不能離去。

二人聞言,緊緊循聲跑了進去。

“快看!”石勇指向庭院西北角的一個牆壁上,那上面幽幽浮現出一個人影,清晰可見是一位僧人在打坐。那五官清晰可見,依稀幾根眉毛之下,半睜半閉着一雙眼睛。雨中,有許多人躲在屋內驚呼道,“空淨大師回來了!”

“真的,有鬼?”他暗暗驚嘆道。

“這應該只是光的折射吧。”小白盯着那道影像,它在風雨中搖曳了幾秒鐘,便消失了。“這是閃電的光發生折射,将遠處的影像投射到大氣層中,再反射到牆上形成的吧。”

“但是地方警察們都仔細查過了,證實這附近并沒有其他的廟堂,也沒聽說有僧人打坐。”身後,幽幽飄出一句低沉的言語,吓得二人驚跳了起來。

他們連忙轉過身,這才發現一個年輕的僧人正打着雨傘,立在雨中,傘下還站着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僧,光看那氣場,應該是大師級別。

“不好意思,吓到你們了。你們應該就是警察吧。”那個小僧人露出純淨的笑容,“小僧法號靜塵,俗名徐塵,你們可以叫我小徐。”說完,他望向身旁的師傅,“這是本寺的首座,我的師傅,如海大師。”

聞言,二人連忙雙手合十作揖,微微向兩位僧人颔首。

“不是光的折射反射,那又會是什麽呢?”小白暗暗思量着。

後面半夜,閃電雷鳴歇了一些,便沒有再出現那道僧影了。

次日清晨,寺廟餐廳,雨初停。

“你怎麽在這?”小白剛準備吞下第二個饅頭時,肩膀便被身後人猛擊了一下,他驚訝地轉過頭去看,只見何子都一臉喜出望外的神情。

“啊”小白輕聲驚呼道,他瞥了一眼旁邊的石勇。石勇沖何微微點點頭,便埋頭喝起豆漿來。看那樣子,他要假裝自己不存在了,不想理會他們的事。

見此,小白拍了拍手上的饅頭屑,連忙站了起來。他心中暗暗狂喜,“你怎麽也在這?”

原來前幾日,除了何子中不在,全家三口都過來燒香祈福。

“仙人寺很靈驗的,他們的上一任住持聽說活到150歲呢。”此時,何子都緊貼着小白的耳朵說道,他的心口一陣撲騰。要不是這四周游客衆多,他可能一時沒忍住就要撲倒對方,做出什麽可怕的事。

“嗯”,小白似乎捕捉到對方此刻迫切的欲望,連忙退後兩步,但他臉上一陣潮紅。

“子都,該回來了。”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小白覺得這聲音幾分耳熟,擡頭望去,原來是何夫人。她坐在那,皺着眉頭,似乎全程看完兩個人的互動。

“去吧。”小白輕輕推了一下何子都,眼神示意他快過去。

“待會見。”何子都喃喃道。

“去看那個牆壁吧。”石勇及時地喝完豆漿,他不動聲色地抓起小白,朝門外走去。

就在二人要跨過門檻時,迎面擦肩進來了兩位:何清平和白樂正。不等與小白打招呼,二人便徑直走過,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他們也是過來燒香的啊。”小白暗自想道。

此時那附近,已經圍了數位游客。大夥都朝着那個牆壁指指點點說着什麽,但就是沒人敢再近前一步。

“啊”,二人好不容易擠入人群,看到眼前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此時,那道牆壁上出現了幾條嚴重的裂縫,本來刻在牆上的大理石浮雕們這會面目全非,露出猙獰模樣。那些浮雕,原本大概是飛龍走鳳的圖案。遠遠看起,就像鬼魅附在那,張開獠牙竊笑着。

“到底是什麽原因啊?”一旁,一位中等身材的游客嚷嚷道,“該不會真的是老住持回來了啊。”說完,他自己的臉上就鍍上了一層驚色。

“不要胡說八道,世上哪來的鬼。再說了,老住持一生度人,怎麽可能會回來吓人。”另外一位阿姨扯着嗓子喊道。

原來,活太久也會讓人産生恐懼啊。小白暗暗思忖着,他想起剛剛何子都提過的150歲。

“不然,去除掉這些浮雕。”石勇已經蹲了下去,他摸着那些浮雕,繼續說道,“也許就是這些面目全非的雕像惹得禍。”他想到的是,閃電照亮了這些浮雕,同時院裏的衆多樹梢恰好被風吹打着,湊巧在某一角度,形成了一個僧影。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眼前這些浮雕全是大理石材質。

“是嗎?怎麽挖掉?用酸腐蝕?”小白一時也摸不着頭緒,便附和說道。

“我們這有過氧化氫溶液,前陣子剛剛拿來四處消毒,還剩一些。可以嗎?”小徐不知什麽時候出現,這會立在身後盯着那些浮雕看。

“可以嗎?”小白擡起頭,他似乎在等對方進一步确認,畢竟古寺裏的文物都是極其珍貴的。

“當然可以啊,”小徐看穿了他的心思,連忙說道,”我們這個寺廟是新蓋的,這些屋子包括浮雕,都是後人設計的。”他其實想說,趕緊破案要緊,區區破壞幾塊現代浮雕有什麽關系呢。

“過氧化氫不行,它的腐蝕性不大。”聞此,小白緩緩說道。

“那就用錘子敲掉呗!”身後圍觀的一位游客高聲喊道,他隐約聽到了這個對話。

于是,衆人一番動作,敲了大半天,終于将牆上的浮雕去除掉。牆面頓時變成光溜溜的磚頭樣了。

不久又是一場狂風驟雨,一道閃電劈過,那牆上竟然仍浮現出空淨大師打坐的影像,伴随着陣陣驚雷,影子在風中淩亂着,令人驚恐不已。

“等差不多了,我們就趕緊回去吧。”用完早餐,餐廳內,何夫人朝自己的二兒子說道。她瞅了一眼不遠處,何清平正在和白樂正悠閑地下着棋,似乎并不理會這幾天鬧的沸沸揚揚的事,他們倆絕對是專程過來度假休養的。

“不要,我要等”何子都停頓了一下,”等事實真相出來。”其實他想說,他想陪着那個人一起……他的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小白又跑去哪了。

“還是有影子啊!”石勇站在回廊的屋檐下,無奈地沖着那邊搖了搖頭。

“幹脆,推掉那面牆,重新再砌。”小白低聲說道,”也許牆體用了什麽吸光材質,畢竟分子之間具有電性吸引力,極性分子之間會出現取向力,極性分子與非極性分子之間會出現誘導力,非極性分子之間會出現色散力。

當閃電的光波粒子遇到牆體某些特殊材質的粒子後,也許就出現了各種引力,再作用到牆面上……”

“等……等下,你們是要推掉牆壁嗎?”小徐聽着這些繞口令一般的大道理,腦袋差點短路。“可以推掉,但估計要廢點力氣。那牆體靠近廚房,排氣煙管有埋在裏面。”自從得到師傅首肯之後,他便一門心思跟定這兩位來自特情局的警員們。

于是衆人趁下午雨勢稍停,沒有再出現人影,便壯大了膽,一番拆除。然後幾位懂建築的游客,就地取材,又砌了一道新牆出來。

“這下應該可以了吧。”大夥說道,各個從頭到腳,滿身塵土。那其中也包括了何子都,他難得不再逃避人群,這會也幹得灰頭灰臉。

“轟,”遠處一聲怒雷響起,”又要下雨了!”大家吃了一驚,連忙撤回各自屋子內。

這是個四四方方的庭院,是游客們的住宿休息區。除了東側有一道扇形門通向前面的佛堂,一條木質的回廊将庭院各角連在了一起。出事的那道牆是在西北側,那裏一帶是廚房。

“哎,流血了。”何子都撅着嘴說道,剛在操作時,不知為何,他的手背被磚塊的邊角劃了一下,破皮了。“幫我擦點藥吧!”說完,他不由分說抓起小白的手,急急往寝室走去。他的屋子在東南角一側,正好可以看到整個魅影過程。

石勇看着二人,皺了皺眉頭,便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室內,等不及關上房門,何子都便瘋狂撲了過去。小白先是猛吃一驚,但很快便招架不住,二人雙雙咕咚倒地,一番翻雲覆雨起來。過了許久,他們終于心滿意足地摟在一起。

這時,只聽見屋外發出一聲尖叫,”又出現了。”小白連忙挨近窗戶,撩開窗簾一角,往外望去。風雨中,那道詭異的影像又清晰地印在新的牆壁上……

“難道,不是牆的問題?”小白暗忖道。

……

次日一大早,小白困倦地癱坐在椅子上,準備吃早飯,他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昨晚沒有睡啊?”石勇明知故問道,眼眸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不似其他人,他并不反對二人的戀情。只要不違背初心,不觸犯原則問題,那并不是什麽壞事。他覺得。

“嗯”,小白羞赧一笑,連忙低下頭去。昨晚何子都瘋狂如牛,頂得他差不多只剩半條命。

“怎麽辦?還想到了什麽?”石勇收回了眼光,嚼着饅頭問道,這寺裏的饅頭味道還不賴嘛,他心裏想着。

“暫且不知。”小白喃喃道。

“出事了,出事了。”小徐慌張跑了進來。

“出事了,”他壓低了嗓門,對二人說道,”今早淩晨,山腳下,師傅坐車回來,剛剛下車不久,他車上的那個的士司機就突然遭雷劈死了。師傅現在被留在那,配合調查呢。”

“啊?”二人聞言,不禁大吃了一驚。

“開車遭雷劈,肯定是生前做了許多壞事,報應哪,阿彌陀佛。”小徐虔誠地閉上眼說道。

小白見此,免不了偷笑幾聲,”原來還會阿彌陀佛啊,這厮兩日來一直跑前跑後,那樣子不太像個僧人。”他心裏暗笑道。

“要不要去看看?”石勇提議道,畢竟首座不在,他們後續的工作就有點困難了。

“好啊。”小白連忙站起身來,雙腿過于酸痛,差點沒站穩。

“司機坐在車內遭雷劈死?這不太可能啊。”半路上,小白皺着眉頭分析道,”當今的車體外殼都是用導電性優良的金屬材料制成,符合法拉第籠的條件。

當有高壓電出現時,接地導體靜電平衡,籠體即車內是一個等位體,內部沒有電勢差,電場為零。因此車內一般不可能有電流經過,人在車內是安全的。”

石勇聽着這一堆科學大道理,忍不住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這位學霸師弟可不容小遜。

二人走了一會兒,便抵達山腳下的事件現場。

“把這邊也圍起來,”江城揉了揉眼睛,指向山道靠外圍的地方,那一側沒有防護欄。

“真是……豈有此理。”江城順手取出了香煙,但一轉念,又立即裝回口袋。他轉身與站在一旁的如海大師說着什麽。

看來,乘客只有大師一個人。小白暗暗想道。“我們……可以一起看下情況嗎?”他大踏步往前,跨過警戒線,朝副隊長露出清澈明淨的笑意。

“你誰啊,出去。”一旁幾位警員忙飛過來攔住他。

“哦,我們是……”石勇連忙遞上證件,和他們一通解釋着。

幸好屍體還沒來得及搬走,趁法醫還沒趕到,小白拉起車門,徑自觀察了起來。

“毛發焦黑,四肢僵硬,手臂出現肌肉脫落……”小白目不轉睛盯着這位苦主,心裏一陣吃驚,這符合遭到高壓電擊中的痕跡。

“漏電?”小白心想着,他仔細看了車內四周,并沒有發現金屬漏電的痕跡。此刻,死者安靜地後仰在司機位上,身上是幹燥的,車門玻璃窗并未開啓。

“不太正常,”小白暗暗嘀咕道,他轉過身看向石勇,此時他正在聽江城和大師聊着什麽。

“按您說的,今天淩晨五時零三十八分,你搭車到此,馬上就下車了。那請問那個時候,您有沒感到什麽異樣情況?”

“打雷,閃電。”如海大師淡淡說着,臉上捕捉不到任何表情。

“司機呢?”江城繼續問道,他瞧了一眼警員送過來的駕駛證,陳可真。

“一切都正常啊。不過,”大師頓了頓,”車上他有跟我聊過氧化氫溶液的作用性,說是他鄰居最近有買回去給家中環境殺毒,但并沒有大效果。”

“為何會聊到這個話題,”石勇好奇問道。

“我上車的地方,正好有路人在街頭使用它,那裏積水多,味道有點重,”大師冷冷解釋道。

确實,最近暴雨連綿,許多路口都發了洪水,病毒細菌又冒出來了,需要消毒…… ”待會安排人員去調查下那個路口,順便找下當時的路人吧。”江城暗自想着。

“您當時要求下車,是不是叫得很急啊?”小白湊過來,緩緩問道,他指了指車輛停靠的位置。

此時那裏出現好幾個大水坑,車輪正好都浸泡在坑中。而這個位置附近排水良好,幾乎沒有積水。

“不急。”大師淡色說道。

“那您昨晚出去是去做什麽啊?”江城好奇問道,他不太确定這個是不是與本案有關。

“化善緣。”

“哦。”他無奈地低下頭去。現在很多大富大貴人家都習慣半夜,悄悄請得道高僧到家中做法,無非是為了祈求什麽。這便是現在所謂的化善緣,基本信息都不對外公開。

說話間,天色忽暗,又要下暴雨了。警員們加快了速度,一番調查之後,便将車輛拖離了。

“謝謝。”回到寺中,大師接過小徐遞過來的一一杯熱茶,仰頭飲下。

小白這才注意到,大師脖子上的念珠似乎有所不同,具體不同在哪,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你在這!”何子都突然殺出來,高聲說道。他一醒來就發現枕邊人再次不辭而別,這會滿肚子悲憤。

“啊”小白低嘆了一聲,連忙走出去安慰……

何子都悶悶不樂地走在山道上,難得半日天晴,加上遇到通情達理的警員們,允許游客們就近活動。他本想借此機會找小白一同到附近街上逛逛,可惜那個不解風情的貨,又一次當場拒絕了自己,理由是他要做事!

“工作,案子,工作,案子”他嘀咕道,”天天都是做事。”

“你在嘀咕什麽啊?”身後白樂正走了上來,他仿佛聽到了什麽。

“沒有。”何子都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都是這位伯伯提的好主意,說是趁雨後空氣清新,到對面高山,仙人寺的舊址游玩一圈。

“從新山寺跑到舊山寺,這也算游玩?”他暗暗惱恨着,莫不是礙于父母與他摯交,加上父親反複思想動員,他這會準扭頭往回走。

“白兄,你看這些樹木花叢,都沒有經過人的修剪,特別有意境……”何清平一邊走着一邊指指點點。

“是啊,你看那道溪澗……”白樂正一臉喜色,完全沉浸在這美好風物中。

“無聊!”何子都跟在他們身後,聽着這一堆廢話,直接踹了一腳,冷不防他似乎踢到了一顆圓圓的珠子。

這個珠子是木質的,看那質地,應該身價非淺。珠子表面刻滿了佛經,那一個個字只有幾毫米大小,但是雕功精絕,字跡蒼勁有力。

“我好像見過這個珠子啊。”他暗暗想着,但他又想不起來具體在哪見過。”算了,先收起來。送給那人,正好他就喜歡琢磨這些奇怪的東西。”他暗想着,仔細找出抽紙包住。

不知不覺中,他們到了山頂一處年代久遠的亭子中。陽光下,亭內四根粗壯的木柱,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佛經,乍一看甚為壯觀。亭子的屋檐上方還插着一道旗子,上面隐約露出一些黯淡的色彩,旗身的穗子早已零碎不堪。看得出,這是一面有時間感的旗子。何子都暗暗嘆道。

“這大概就是佛教的五色教旗啊!”前面二人,對着這古老破舊的亭子又是贊不絕口。

何子都皺了皺眉頭,他想早點回去,不知道這會小白又在忙着什麽呢。

好不容易費了近兩個鐘頭,總算安撫完鬧脾氣的何公子,小白連忙回身去找石勇,那個牆壁上的人影案仍是懸而未決。

“先等下那個事,江城打電話說,那個司機有新發現了。”石勇說道,他瞥了一眼小白,似乎那厮眼睛微紅。

聞此,小白停住了。”查到什麽了?”他好奇問道。

“不知,一起去看看?”

新界警局辦公室。“死者左側手掌焦黑一團,骨頭分離,出現暗紅色屍斑,這應該是最開始觸電的地方。”江城讀着屍檢報告,他的目光落在左手掌的一條橫線上,”這又是啥?”

“不知,應該就是什麽漏電的東西正好被他抓住,然後高壓灼擊留下的痕跡吧。”法醫撓撓頭說道。

“那就是明确,車內有什麽東西漏電!”他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找到了石勇的號碼。他想起,剛臨走前,石勇特意吩咐他,如果有查到新的消息千萬通知一聲。

過了片刻,石勇二人急急趕來了。

“漏電?”小白聽到這個結論時,不禁皺了皺眉頭。

“但是車內所有金屬零部件都查驗了一遍,根本沒有發現漏電的地方啊。”一名警員急急說着,他朝四周幾位同事點了點頭,這是他們幾個一起反複檢測出來的。

“在司機李祝的手掌虎口位置,出現了細痕,”石勇決定換個思路方向,緩緩說着,“是不是,可以假設那上面有什麽東西。”

“能放在虎口的東西,應該不是大的物件。”江城順着這個假設,補充道。

“而且應該是件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畢竟那會打雷下大雨,一般人都會想着趕緊開車走人。”小白喃喃道。

“那會是什麽東西呢?一根香煙?”江城又開始摸索他的口袋了。

“一根?”小白嘀咕着這個字眼,突然他腦門一熱,“一根首飾?”他大膽做了進一步猜測。

“有可能啊!畢竟那東西小,又貴重,夠吸引人的注意力了。”石勇說道。

“首飾,尤其是金銀首飾,容易導電。最易導電的應該是銅線或者鋁線吧。”小白眯着眼睛說道。

“但還是無法證實李祝到底拿的是什麽東西啊?”江城長長吐出了一口煙。

“對了,家屬怎麽都沒出現?”小白好奇追問道。家裏失蹤了個大活人,都沒人注意到麽,他暗想着。

“李祝早年家庭變故,都沒有家屬了現在。”江城說道。

三個人聊了大半天,仍然一頭霧水。石勇二人只得悻悻離開。

外面,天黑了。又是一場狂風驟雨,驚雷電閃。那道牆壁上仍然晃動着空淨大師打坐的影子。

“師傅,該用餐了。”小徐将飯食小心擱置在師傅桌上,便準備離去。

“明兒幫我去取一根新的棉線過來,用得久了,佛串有點松了。”大師緩緩說着。

小徐這時才仔細看了一眼,師傅那垂在胸前的佛串,那繩子似乎失去了彈性,珠子都沒有那麽貼合連成一圈了,中間空了一點。

“好的師傅,”小徐退了出去。

何子都寝室內。二人幸福地交換完□□後,又緊緊偎依在一起。

“下午我跟他們去爬了附近一座高大的山。你猜,我撿到什麽寶貝了?”何子都眯着眼,露出狡黠的笑容。

“什麽寶貝呢?”小白被對方折騰得幾無完人,一旁有氣無力問道。

“如果工作和我,只能選一個,你選什麽?”何子都一字一頓問道,滿懷期待地望着對方。

“什麽?”小白瞪大了眼睛,這是個什麽毛病的問題呢。

“算了,給你。”何子都看他眉頭緊鎖,不忍心讓他繼續掙紮了,主動取出了那個珠子。

“選你,如果我還能活着。”小白湊了過去,用力親上對方……

那一邊,何子都終于聽到他期待中的答案,但心裏卻一點都歡喜不起來。想到這,他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對方的嘴唇,竟咬破流血了。

血水一滴滴濺在他的手心上,此時他手裏還捧着那顆珠子。

黑暗中,那顆沾血的珠子居然晃出了淡淡的熒光。

這是什麽?小白顧不上擦嘴,立即開燈,仔細端詳起這顆佛珠。只見那珠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佛經,在刻痕中隐約夾雜着一些黃色的小顆粒。

“明天将會是漫長的一天哪。”小白暗忖道,需要驗證的東西有點多了。

“對不起。”何子都盯着那一滴滴血水,眼淚嘩啦就湧出來了。他開始思考,目前二人的這一段關系能有未來嗎?

次日清晨,寺內佛堂。

“小徐,你在做什麽呢?”小白二人穿堂而過,無意中看見他正靜坐在一張桌子前,仔細串着什麽。

“師傅的佛串松了,我幫忙重新換個繩子串起來。”小徐回過頭,沖二人輕然笑道。

“這是?!”小白聽見佛串二字,下意識走上前一看。他不禁大吃一驚,這些佛珠似乎……在紋路中,隐約出現黃色顆粒,讓原本潤澤透亮的佛珠滲出奇怪的光芒,難怪在山腳下見到它,總覺得有點怪。小白暗暗想到,這與昨晚何子都給的那顆,甚是相像。

趁小徐一個不注意,小白順手“借”走了其中一顆。他們決定将這兩顆佛珠送去警局檢測,只有借助科學儀器,才能明白中間奧妙。小白想道。

行至山腳,二人便分頭行動。石勇帶上佛珠去找江城幫忙。小白決定去看一看何子都所說的那座高山。

山道入口,果然又見一位熱心的市民,正在背着消毒水,到處噴灑着。“這是廢棄的舊山寺遺址,幾乎都沒人進去了。聽說下雨天,山上就會出現鬼火。你可要小心點啊!”那位熱心的路人提醒道,他擡頭觀察着此刻天上變化莫測的雲層。小白見此,微微眯起了眼。

擡腳往山裏走去。這是座孤獨的無名氏山,空山鳥鳴,荒蕪人煙。随着往半山爬去,空氣漸漸變得陰冷起來,周圍植被茂盛,水氣氤氲。這與山腳下的幹燥炎熱形成了巨大反差。

好不容易爬至山頂,他看到了何子都描述的那個古舊的亭子,高約七八米,柱子上刻滿了佛經,曾經應該是什麽修煉的場所。亭子上方插着的一道破舊的旗子,立刻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佛教五色旗?”他暗暗思量道,只見那旗子經受長時間的風吹雨打,早已破敗不堪,根本不見鮮亮的顏色,但是隐隐約約中,晃着一道道黃褐色。

上去看看吧,他心裏喊道。于是他甩出戒指上的銀線,勾住亭臺上方的屋檐,三兩下便竄了上去。

古舊的屋檐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脆弱,他穩穩立定,細看去,不禁大為一驚:屋檐上出現了許多腳印,根據大小深淺,應該屬于同一個人。而聚集在旗杆附近的地方,出現了許多淡黃色的顆粒,以及一些粘稠液體。

又是黃色顆粒?難道,與佛珠有關?他急急想到,便小心翼翼靠前去取了一些。這時,他發現那粗黑的旗杆上赫然出現幾枚血色指紋。

看來,是時候請警察過來瞧瞧了。小白想到。

就在他要飛身躍下時,空中幽幽落下幾顆雨滴,又要開始下雨了。細細綿綿的雨絲灑在那旗子上,不一會兒,旗面上竟淡出一些藍綠熒光,一位僧人打坐的影子隐約可見。

原來高僧在此啊!小白驚呼道。

趁閃電雷鳴還未登場,小白急忙往山下趕去……

“你知道嗎,這兩顆珠子是完全一樣的!珠子縫隙中黃色的顆粒是魯米諾,而附着在珠子上面的,皆出現同一個人的表皮組織……”小白剛剛踏進警局辦公室,石勇便沖上前,眼睛裏綻放着急切的光芒。

“是時候再請大師出場了。”江城在一旁幽幽說道,他又吐了一口煙霧。

“也需要請你多派人手到那座高山走一趟了。”小白喃喃道。

風雨夜,詭異的僧影仍晃在牆壁上,在閃電中透着寒意的光芒。

“檢測出來了,旗杆上的血色指紋居然是大師的!”石勇靠了過來,小白這會靠在回廊柱子旁,兩眼盯着那牆上的僧影。

“嗯”。

“江城他們這會正在約談大師呢。”

“嗯”。

“喂,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小白苦笑了一下,何子都一早居然不辭而別了。

正在這時,石勇手機鈴響……

半晌,他轉過身對小白說道,“那個牆壁上的僧影案,查出來了。江城讓我們明早去一下警局。”

“方如海大師,俗名李生,是仙人寺空淨大師的關門弟子,現任首座。數日前,由于過份思念恩師,他便來到仙人寺舊址的亭臺上,取下那道已經黯淡無光的五色教旗。再用自己的鮮血,在旗面上畫下空淨大師生前打坐的樣子。

接着,他再用過氧化氫溶液催化了發光氨,灑在那旗面上,那些鮮血便能反應出來,發出藍綠色熒光。

正好這幾日出現極端暴雨天氣,原來那古亭臺上的旗杆就是充當避雷針的功能,所以一直與閃電雷聲相互作用。這幾日,閃電一照射到那道旗面,那泛着熒光的圖像便借助通過空氣中光的反射折射等,投影到遠處了。

仙人寺新址那道牆面正好緊挨着廚房餐廳,牆壁裏面埋有類似煙囪的排氣管,這也導致了它容易遭到雷擊。故陰差陽錯,空淨大師打坐的影像便被折射到這個牆壁上了。

如海大師佛珠上出現的黃色顆粒,證實是魯米諾試劑。他在灑這些顆粒時,無意中那些顆粒飛進他的佛珠裏,但也成為本案突破的關鍵因素。

現場找到的腳印及旗杆上出現的血色指紋,都證實了屬于如海大師。而他本人也承認自己以上事實。

警局辦公室,此時江城對着文稿,仔細向各位領導同事們彙報着以上情況。石勇二人見狀,便悄悄退到大門口,等會議結束了再進去。

“終于破獲了神秘的僧影案,可以偷懶兩天了。”會議一解散,裏面嘩啦湧出了許多警員們。大家臉上都浮現滿意的表情,畢竟這個案子的社會影響太大了。

終于裏面差不多走空了,石勇二人才大踏步走了進去。

“大功告捷,可以躺下幾天了。”石勇打趣道,他看到江城及同科室的幾位警員們頭發亂糟糟,各個頂着熊貓眼。可見他們昨晚連夜急審,才查明了真相。

“主要是靠你們提供的線索。”江城滿懷感激說道,“我請客!”

“好啊!”石勇拍手稱贊,雖然本案還存有疑點,但這個詭異的僧影案算是告一段落了。

傍晚,大排檔亂哄哄的廳堂裏,坐滿了許多客人。江城他們經常來這聚餐,都覺得這店味道不錯,分量也足。

幾個男人一邊大口咬肉,一邊就着啤酒,天南海北,一番海侃起來。

“你也走一個吧!”說話間,石勇端起酒杯,突然朝小白說道,“這次要不是你們,估計我們幾個還得風裏雨裏一直瞎跑。”

小白聞此,微微皺了皺眉頭,猶豫不語。他向來不喜酒精的氣味,幸好他們今天喝的度數不高,喝的瓶數不多,這個酒氣還勉強可以忍受。

“我替他敬您吧。”石勇聞言,眼角掠過小白,連忙端起自己的酒杯說道。

“怎麽,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