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認識他

“要是沒事的話,”齊樾似乎感到明意的目光,刻意扭頭避開,“我先去忙。”

明意還呆呆盯着他耳尖,那點紅倏忽不見,心裏有點遺憾。

他好像有點理解怎麽跟高冷大帥哥相處了。

別聽他嘴上說什麽,而要看他身體的表現。

也就是所謂的,口嫌體正直。

“啊?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明意笑了笑,臉上也莫名地燙了起來,“你忙完還過來嗎?”

齊樾看着他:“嗯。”

明意目送他離開。

等人走了,他還籠罩在一股淡淡的惆悵裏,翻身跳下病床,跑到床邊往樓下看。

從這個位置剛好能看見住院部大門,齊樾要是出去,他一定能看見。

明意想多看看他。

可惜很遺憾,他等了幾分鐘,目不轉睛地等着,也沒看到齊樾的身影。

大門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明意按捺着心裏的遺憾,淡淡地嘆了口氣。

興許是錯過了吧,就算努力地看,也還是不盡如人意。

另一邊,樓下。

幾輛私家車開進檔杆,下來許多探病的家屬,一時間顯得有點擁擠。

沒有人看見,一位俊美高大的年輕人站在人潮中,目光久久停在高處的窗戶上,遺憾地望着幾秒前離開的人影。

強烈的日光落在他的指尖發梢,燃起星星點點的火焰,螢光般四散飄舞。

齊樾低下頭,摩挲掉指尖的火星,悄然走向喧嚣的街道,慢慢消失不見。

……

齊樾一走,明意趕緊把老鼠拿出來,擔心地問:“感覺怎麽樣?剛才沒有憋着吧?”

他戳了一下,老鼠的皮毛瑟瑟發抖,沒有反應。

明意心想,完了。

他只恨自己學的不是獸醫。

“小老鼠,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死啊!”明意跪在抽屜前,急切地懇求,“堅強一點!聽你描述應該活了不少年了,千萬不能前功盡棄!”

老鼠緩緩睜開晶瑩的眼珠,看着明意模糊的臉,心想,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跟它說這樣的話。

它這樣的生靈,長相肮髒醜陋,行事陰暗鬼祟,常年待在地底和溝渠,誰撿了都是喊打喊殺。

更別提,當初還是它坑了這小年輕。

明意瞅着它半天沒反應,還以為睜眼是死不瞑目,喊得更真情實感:“別啊!你醒醒!”

他的指頭在老鼠頭頂反複撥弄。

老鼠炸起毛,重重咳嗽:“夠了,夠了,我都這樣了還折騰!”

明意趕緊停手:“你終于有反應了!”

“我還沒死呢,”老鼠埋怨,“就是死,也要被你吵活了。”

明意:“你告訴我怎麽幫你,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老鼠緩了緩,說:“這倒是其次,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啊?你說。”

“剛才那個人……”老鼠哽咽了一下,思考着措辭,“你怎麽認識的?”

明意覺得奇怪:“他是我合租室友。”

老鼠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欲言又止。

現在的年輕人類,玩得這麽花。

跟“那個東西”做室友,不是在閻王殿裏打地鋪嗎?

轉念一想,老鼠又松了口氣。

有更厲害的東西盯着明意,那只貓就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是福是禍,就看這年輕人的命數了。

明意疑惑地看了看門口:“我室友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問?”

“他沒怎麽,”老鼠委婉地說,“就是有些人八字太硬,會克身邊的人,你得自己小心。”

“嗨,”明意皺了皺眉,“他還沒嫌我晦氣呢,而且他對我挺好的,又是送飯又是陪護,我感謝他都來不及。”

“……”老鼠劇烈地咳嗽。

明意手忙腳亂地湊過去,看着它不斷吐血,着急地問:“你就別管我了,告訴我怎麽救你!”

老鼠吊着一口氣:“你知道枉死城吧。”

明意怔住:“我知道。”

“那地方四面環山,當中陰氣沉聚,是妖鬼的絕佳去處。你找個月圓之夜,将我送到枉死城,等我吸收月精,或許還有一救。”

明意小時候聽過一個傳說,動物成精都會對着月亮修煉,沒想到是真的。

“好!”明意一口答應,“那你算算,什麽時候月圓?”

老鼠:“今晚就是十五。”

明意愣了一下。

老鼠說完,重重閉上眼睛,明意連忙戳了戳,這次怎麽叫都沒反應。

“等等!我不知道枉死城在哪啊?我只夢見過,要怎麽把你帶去啊!”

他把小老鼠重新收進抽屜,拿紙巾擦幹櫃子上的血跡,怕護士查房的時候把它扔了。

明意靠着記憶裏的場景,打開手機搜索引擎。

四面環山。

桃花林。

還是在懷城。

第一個條目就是西嶺開發區。

明意點開圖片,頓時驚訝到了。

果然是這!!

周圍山的形狀和他上次看到了一模一樣。

他記得西嶺一直處于待開發狀态,沒想到搜索出了很多工廠建設和旅游開發的條目。

那地方真的适合旅游嗎……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無辜游客困進時空縫隙的鬼宅了。

明意查了公共交通方式,居然只有一半城際公交會經過西嶺站。

至于打車,他想都沒想,現在對打車有心理陰影了。

城際公交下午七點半從懷城中心發車,四十分鐘抵達西嶺。

明意沒有猶豫的機會,訂下一張車票。

這時候他要不管,小老鼠就真沒救了。

他不敢告訴齊樾,特意等到下午護士查完房,帶上背包溜出醫院。

不過,等他坐上公交才發現一個問題。

他要怎麽回來啊!!

難道要在山上過夜嗎?

明意一陣頭疼,在同城APP上找了半天,連家民宿都找不到。

西嶺究竟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

實在沒辦法,明意想到先前翻過齊樾的朋友圈,有張照片定位是西嶺。

糾結了半天,他點開齊樾的頭像。

“西嶺那邊怎麽樣?好玩不?”

齊樾這次回複得很快:“不好玩。”

又說:“怎麽突然問這個?”

明意緊張地清清嗓子,開始胡編亂造。

“我看見你朋友圈了。”

“……”

“怎麽啦?桃花拍得很好看啊?我還以為你喜歡到那踏青呢。”明意回。

“你要是喜歡,有時間我們可以約。”

明意一下子被這句話甜到了。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呢!

“好呀好呀,等你不忙的時候。”

“我什麽時候都可以,”齊樾說,“關鍵是你,好好等手術做完。”

明意心虛地關掉屏幕,半天才敢回複一個表情包。

四十分鐘比他想象中快,外面沒下雨,隔着車窗,道路上卻彌漫着白色的霧氣。

明意背包下車,西嶺站居然只是塊老舊風化的牌子,連字跡都看不清了。

老鼠鑽出背包拉鏈,爬到明意肩膀上。

“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地方說來就來。”

“那我能怎麽辦,你那時候暈了,我還以為過去了呢,都把人急壞了。”明意沒好氣,“怎麽樣,現在是不是恢複了點?”

老鼠扒着他的衣服,說:“你待會一定要小心,這地方對你們人類來說很邪的。”

明意早就知道了,但還是問:“你具體說說?”

“你知道它什麽來歷不?”老鼠問。

明意覺得這小老鼠特別愛賣關子,就跟老家上了年紀的親戚一樣。

“這地方在元末的時候是紅巾軍的地盤,那時候打仗啊,大家都慘,人吃人都不是什麽稀罕事。”老鼠講得繪聲繪色,“那些死掉的亡魂都彙聚在這積陰地,久而久之,這裏怨氣沖天,就成了枉死城。”

明意聽得有點入神。

“鬼的世界可沒什麽公正法度,拼的就是誰更厲害,最厲害的那只鬼做了枉死城主,別的鬼怪見了它就怕。嘁,要我說壓根沒必要,長江後浪推前浪,今日風光,明日可就不一定了,有的是更厲害的妖魔鬼怪盯着它。”

明意想起在夢裏見過枉死城主的排位:“它叫什麽名字?”

“你說第一任城主?早魂飛魄散了!現在這位……”老鼠打了個寒顫,“是個水鬼。”

明意:“啊?”

“是啊,比起那些老東西,他可年輕着呢,本事卻叫人咋舌。當初一個人從一堆兇殘的惡鬼裏殺出來,坐上城主寶座,連陰司都奈何不了。那只纏着你的貓,就是被他打得肉身粉碎。”

明意疑惑:“他這麽厲害?”

老鼠:“嘁,你別不信。”

“不是不信……”明意撓撓頭。

他是覺得,城主這麽厲害,那他在夢裏看到的僵屍一家,為什麽不拜城主,反而拜化身大願菩薩的貓妖了呢?

明意沿着盤山柏油路走,兩旁都是茂盛的植物,散發出濃郁的氣息。濕漉漉的山風不停從前面吹來,好像一只小手不停撫摸脖頸。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看了看黢黑的路,心想是挺邪的。

連聲蟲叫都沒有。

“我該把你放在哪呢?”明意問。

“這裏都是樹,好歹找個能照見月亮的地方啊!”老鼠回答。

明意盯着茂盛參天的古木,一頓發愁。

那就只有山頂了。

山頂可不是那麽好爬的,沒幾個小時爬不了。

現在腳下的是柏油路,再往上點,明意記得就是土路了。

“年輕人,要不歇會吧,”老鼠過意不去,“慢慢來,我還能撐下去。”

明意放下背包,走到路邊上,想折根樹枝充當登山杖,忽然被拍了一下肩膀。

他扭頭過去,正對上一張滿是刀痕的血臉,連喊叫都沒發出來,腳下一滑。

“小兄弟!!”老鼠喊破了嗓子。

明意沒想到,這麽快他就要交代了,按照剛才他爬過的高度計算,掉到底不是粉身碎骨,也是七零八落。

意想不到的是,背部接觸到一片彈軟的東西,密密麻麻的葉子蓋在他的臉上,劃破了幾道口子。

明意對這些茂盛大樹的态度立馬從嫌棄變成了感激。

他扭頭看了眼樹的高度,差點沒暈過去。

少說有十幾米高。

這不還是要他的命嗎!

不過……

他仔細眯了眯眼睛,樹下好像站着個紅色的人影,還越看越眼熟。

齊樾!?

不!

他瘋狂搖頭。

這是跟他回家那只飄。明意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那個──”他扯着嗓子對下面喊,“帥哥,能不能搭把手?”

那人靜靜看着他,明意覺得沒啥希望了,咬了咬牙艱難地支起半身,抱住樹幹一點點往下滑。

忽然之間,他身上一空,被一股大力往下扯!

明意看着極速靠近的地面,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下一秒就到了紅衣男飄的懷裏。

“你就不能打個招呼!”明意憤怒地握拳。

別以為頂着齊樾的臉他就不會發火!

“……”男飄的眼珠看向別處。

“剛剛也是你在上面吓唬我吧!”

男飄:“我叫她給你道歉。”

說着,他的五指往虛空一屈,硬生生抓出一只血肉模糊的飄,頭上還頂着一把剔骨刀。

明意心髒病快犯了,連忙說:“你還是讓她走遠點吧!”

男飄飛過去一記眼刀,女飄立馬閉嘴,嘤嘤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