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從腰上取下玉佩,放在唐嘉手心裏。聽着主神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唐嘉心中卻是五味繁雜。他是真的把西門吹雪當成了朋友,所以對于玉佩這個任務雖然上心,卻也從沒想過用什麽卑劣的手段從西門吹雪手中得到。只是這次,居然這麽輕易的就完成了?

“真的,給我?”

握着手中冰涼的玉佩,唐嘉有些不知所措。或許是太過于輕易的完成了任務讓唐嘉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身外之物而已。”

西門吹雪倒是完全不在意一枚玉佩,且不說他相信唐嘉不會拿着他的玉佩做什麽,就算真的做了什麽又如何?他是西門吹雪,而唐嘉是西門吹雪的朋友,這樣就足夠了。

“玉佩已經給你了,你打算拿什麽證明?”

陸小鳳已經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唐嘉出醜了,反正承認不承認還不是陸小鳳一句話的事情?

瞥了眼陸小鳳臉上的奸笑,唐嘉內心冷哼了一聲,從樹枝上折下一段枯枝握在手中,雙腳略微分開同肩寬,頭微垂,另一只手背在身後。

這是……劍法!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不由自由的認真了起來。

唐嘉舞了個劍花,手腕處有些僵硬,但是并不影響他繼續揮動樹枝。就算當年唐嘉不學縱橫劍術,但是按照老頭子的話,就算是不從武,也不能手無縛雞之力,基礎的東西還是必須學的!到底是被狠狠操練過,過了最初的适應階段,唐嘉揮舞樹枝也越來越流暢,手中拿着的仿佛并不是一段枯枝,而是……一把劍。

這套劍法不同于陸小鳳或西門吹雪所知道的任何一種,除了屬于劍的刺、挑,還多出了刀的劈、砍,比起劍的輕靈迅捷,唐嘉這套劍法更偏向于厚重沉穩。然而卻不得不承認,如果配合合适的兵器,這套劍法,也是一套威力相當大的武功。

可惜了……西門吹雪微微蹙眉,唐嘉雖然舞的熟練,但是并沒有領悟到其中的精髓,僅僅是強行記下來,然後依樣畫葫蘆而已。如果唐嘉對于武功方面的天賦能更強些,或者哪怕他對劍更上心些勤勉些,十年之後當可與他一戰。

一套劍法完成,唐嘉熟練的收手,看着陸小鳳和西門吹雪。

“不錯。”

西門吹雪難得的給出了評價,陸小鳳雖然對于劍道并不怎麽精通,但是能讓西門吹雪說出一句“不錯”,可見這套劍法應該也屬于一流。

“就算你這套劍法不錯,但是我們誰也不知道當初縱橫流究竟是什麽樣的,你這樣課說服不了我。”

“第一,”唐嘉伸出一根手指,“

我從來沒說過我縱橫家鬼谷派和你們印象中的縱橫流一定就有什麽關系;第二,你難道沒有發現,我這套劍法和尋常劍法之間的不同嗎?”

陸小鳳愣了,畢竟他不研究劍法,除了覺得這套劍法招式挺奇怪,威力挺大之外,還真沒覺得有什麽特殊。

“劍不同。”

西門吹雪再一次提醒了陸小鳳。

陸小鳳也是聰明人,有了提示,自然也瞬間便領悟。唐嘉使出的劍法,比尋常劍法的輕靈來說,似乎更加注重力量的運用。如果是這套劍法,一般的寶劍自然無法發揮出它的威力,必須選擇劍身更寬、更厚的劍才行。

如果唐嘉不是隐世門派,那麽誰能創造出這樣一套劍法卻依然籍籍無名?而如果是就容易解釋了,畢竟一千年前,劍客們用的劍多以青銅鑄造,自然是堅固厚重。

“這套劍法不過是鬼谷派的入門劍法而已,鬼谷派最為厲害的,是縱橫劍法!可惜這兩套劍術我沒有資格學罷了。”

不等陸小鳳消化完,唐嘉再一次抛出重磅炸彈,這一次倒是連西門吹雪眼中也微微放光了。

用一流的劍術作為入門劍術,那麽鎮派之寶又會是何等的威力!

“你不是大弟子嗎?怎麽還沒資格?”

一般來說一個門派的大弟子還是很有權利的,就算掌門偏心,也不應該對大弟子冷落。何況看唐嘉對他師傅的稱呼,關系應該也是比較好的。

“我是大弟子不過是因為我最早入門而已。我的天賦比不過兩位師弟,自然也就沒有資格學習縱劍術和橫劍術了。”

陸小鳳隐約覺得自己抓到了點什麽,但是卻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你想的沒錯,新一任的掌門,是從我的兩位師弟中間選擇的。就像是養蠱,把幾條蠱蟲放在一個罐子裏,讓他們相争,最後只留下最強大的那一只。勝利的,就是新一任的鬼谷先生,失敗者……大部分都死了。”

這樣殘酷的競争法則讓陸小鳳啞口無言,就算是在弱肉強食紛争不斷的武林中已經見慣了生死,卻也難以接受這種方式。

如果說三教九流中其他的流派多少還會有後人存于世,那麽縱橫流卻是真正的,只在戰國與秦漢之間的昙花一現。縱橫流的開山祖師王诩,無論是野史還是正傳,都算是一個被神化了的人物,縱橫流的其他弟子也都是歷史上知名人士,甚至還有後人評價縱橫流“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

然而卻從沒想到,縱橫流,是以這種方式選擇繼承者的。這也難怪,縱橫流鮮有弱者,卻,難以流傳。

“等等,既

然縱橫流還有傳人,為何這一千多年中,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縱橫弟子出世?”

陸小鳳可不相信拼死拼活得了個“鬼谷先生”的名號,卻甘心繼續避世。

唐嘉緩緩的擡頭,黑漆漆的眼珠如同墨汁般不帶一點光澤。就這麽死死看着陸小鳳,雖然對面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但是這種目光還是讓陸小鳳背後發冷。

“或許,鬼谷派早就在秦末時期已經真的覆滅了呢?”

陰氣森森的話讓陸小鳳打了個哆嗦。

“我當然是縱橫弟子,但是我可沒說過,鬼谷派現在還存在啊。”

“你……你在開什麽玩笑!”

陸小鳳真心覺得自己其實就是個被耍了的小醜。

“我信。”

然而旁邊冷淡的聲音卻讓陸小鳳差點忍不住叫出來。

“西門!這麽明顯的謊言你也相信?”

陸小鳳震驚的看着西門吹雪,仿佛看到了母豬在跳舞。難道練劍練得多了會把腦子給磨頓了?哦不不不,他不應該懷疑劍神的智商!

西門吹雪瞥了眼陸小鳳,卻不打算解釋。唐嘉本來就不算是人類,那麽就算是活了千年,也不足為奇。

“你可識得,衛莊?”

唐嘉渾身一震,滿目震驚的看着西門吹雪,想從西門吹雪臉上看出什麽,卻只看到了和平時一樣的冷淡。

“你,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的?”

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不,不能這麽絕對,或者,上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有關聯的?或者其實他根本就沒有離開,只不過穿越了千年?

“跟我來。”

西門吹雪轉身帶路,唐嘉腦中一片混亂,但是身體卻老老實實的跟着西門吹雪走。陸小鳳猶豫了一下,也跟在西門吹雪身後。西門吹雪并沒有多說什麽,顯然也是默認了讓陸小鳳跟着。

萬梅山莊很大,當西門吹雪停下腳步的時候,唐嘉也多少清醒了些。這裏是藏劍室,算是萬梅山莊為數不多的幾個禁地之一。如果說萬梅山莊其他地方多少還有幾株植物作為點綴,那麽這藏劍室周圍就是真的光禿禿的一片。更為神奇的是,藏劍室周圍十丈,地面上竟然是幹幹淨淨,連一片雪花都沒有。

還沒走到藏劍室範圍內,便能夠感到一股淩厲的劍意撲面而來。劍意霸道中帶着一絲妖異,也難怪這裏居然寸草不生。

“西門,萬梅山莊究竟藏了多少柄寶劍,才能讓你這片地方成這模樣?”

陸小鳳雖然經常光顧萬梅山莊,但是萬梅山莊這麽大,他當然也不是每個地方都逛過。而且,陸小鳳雖然

不羁,但是也不是分不清輕重,能去的地方自然被他翻遍了,而不能去的地方,他是絕對不會踏足的。

“以內力護體。”

西門吹雪并沒有直接回答陸小鳳的問題,只是提醒了一句,便走向這藏劍室唯一的門。陸小鳳雖然有滿肚子疑問,卻也只能和西門吹雪一樣,運轉內力跟過去。而唐嘉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按照西門吹雪的話,一步不落的跟在西門吹雪身後。

藏劍室并沒有人來打掃,但是依然相當幹淨,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只是看到這幹淨的徹底的藏劍室,陸小鳳有點傻了。

“劍呢?”

藏劍室除了中間的一個蒲團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如果不是滿屋子縱橫肆虐的劍氣,陸小鳳都不敢相信這就是萬梅山莊的藏劍室。

西門吹雪走到一堵牆邊,雙臂灌入內力推動牆壁,原本平滑的牆壁竟然被推開,顯出一條通往地底的通道!

“跟上。”

越是靠下,劍意便越濃烈,中間還夾雜着霸道和血腥,仿佛黑暗的地底正進行着一場殺戮。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衣服被劍意的罡風吹得獵獵作響,牆壁上昏黃的油燈照不清表情,耳邊還仿佛響着亡魂的哀嚎,還未接近,便令人心生恐懼。

然而對于唐嘉,卻是另一番感受。

或許有着深厚土層的阻隔,在藏劍室外還不覺得有什麽,可是随着階梯的一步步向下,那種血脈相連的熟悉感也越來越強烈。對于別人來說恐怖的強大劍意仿佛只是調皮的孩子,歡快的圍在唐嘉身邊,偶爾悄悄牽起一片衣襟。護體的內力已經撤掉,卻沒有任何不适。在兩個龍卷風之間的詭異平靜陸小鳳自然看在眼裏,不過這次他卻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到了。”

向下的階梯其實并不算長,然而唐嘉仿佛走了一個世紀。

這是一個比上面的藏劍室小一些的地底石室,四個角落鑲嵌了四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讓整個石室明若白晝。石室同樣沒有任何多餘的玩意,只在正中央有一座白玉雕成的祭壇。白玉祭壇的中間刻着八卦陣,周圍還有九九八十一顆青色玉石組成的石陣。白玉祭壇上覆着一層淡白色的透明光罩,光罩中間,則懸浮着一把造型詭異的劍。

這把劍似乎并不是青銅鑄造,更加不是凡鐵制成,劍脊處呈現一種不同于普通金屬,更不同于青銅的綠色,雕刻着簡練卻大氣的花紋。以陸小鳳的眼光,應該是某種天外來鐵。比起一般的劍,這把劍更長更寬,想要揮動它,應該比尋常劍客更加有力。而它與普通劍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

并非雙刃,其中一邊是如同鯊魚牙齒那般的一個個劍齒,看上去兇戾霸道。

這裏,才是劍意縱橫的中心。

白玉祭壇似乎是為了壓制這把劍而建造,然而就算有着光罩的壓制,劍身上濃烈的不祥紅芒也未能消退。紅芒一吞一吐之間,空氣中也随着飄蕩着肉眼可見的紅色紋路,圍繞着光罩盤旋着,發出如鬼哭的嚎叫。

這是一把妖劍,而且必然沾染着無數的鮮血。如此不祥的武器,也難怪會被鎮壓于此。

而對于唐嘉來說,走進這石室,唯一入眼的,便是那把妖劍。

“鯊齒……”

你果然識得。

然而西門吹雪并沒有說話,只在陸小鳳好奇的想要把手指伸進光罩的時候才出聲提醒。

“不可!”

陸小鳳下意識的收回手指,與此同時,鯊齒劍身發出一道紅芒,正擊在陸小鳳的手挪出去的位置,與光罩碰撞發出一道火花。陸小鳳打了個哆嗦,蹭蹭的後退到西門吹雪身邊。

“鯊齒……好霸道的名字!你們家從哪弄來的?這也太妖邪了吧?”

“萬梅山莊建立之前,它便在此。”

西門吹雪示意陸小鳳看向白玉祭壇旁邊的白玉碑。或許是這祭壇太過于奪目,也或許是妖劍的邪意,陸小鳳此時才注意到祭壇旁邊還有一座不大的玉碑。

【縱橫家衛莊之物,擅動者死!】

雖然不知道衛莊是誰,但是看着這兩列字,再想想剛剛的境遇,陸小鳳無端的對這名叫做衛莊的,可能已經作古千年的人産生了恐懼。

鯊齒微微震動着,唐嘉能夠感覺到那種發自內心的親切和呼喚。果然真的是鯊齒!只有以自己的血肉開鋒的鯊齒,才會與自己遙相呼應。

鯊齒在這裏,那麽小莊呢?小聶呢?還有師傅呢?

唐嘉清楚的記得鯊齒有【人在劍在,劍亡人在,人亡劍亡】這個屬性,那麽鯊齒完好,是不是意味着,小莊還活着?

可是怎麽可能!就算上個世界和陸小鳳傳奇真的處于同一個世界,但是這也有一千多年的時間差啊!然而眼前完好而活躍的鯊齒,卻讓唐嘉陷入疑惑。如果小莊真的還活着,唐嘉……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面對。

一年多的時間,足以讓唐嘉看清自己。對于蓋聶、老頭子,是親情無疑,只是對于衛莊卻有些不同。無論是哪一世,唐嘉都可以算是感情小白,所以他也不知道對于衛莊的感覺究竟是什麽。曾經以為是愛,可是現在想起來,卻發現更多的是歉意。然而若說是親情或友情,又多出幾分暧昧。

何況無

論是哪種感情,只要參雜了算計,都将變一個味道。

每次想起衛莊,唐嘉心中總會隐隐作痛,可他卻分不清這種痛到底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必須想辦法回去。無論如何,親手造下的孽,都要親手去償還。

仿佛是下定了決定,唐嘉一步一步朝着石室中間的祭壇走過去。陸小鳳原本還想阻攔,卻被西門吹雪攔下。對上陸小鳳疑惑的目光,西門吹雪緩緩而堅定的搖了搖頭。西門吹雪也是一把劍,即使同樣不被允許觸碰鯊齒,卻也能感受到鯊齒的歡快雀躍。

鯊齒是妖劍毋庸置疑,但是鯊齒也許會傷害任何人,卻絕不會傷害唐嘉。對于西門吹雪來說,鯊齒是他所見過的最特別的一把劍。鯊齒有靈,所以除非讓鯊齒認同,否則任何人都不可能稱為鯊齒新的主人。不過顯然鯊齒和唐嘉之間的關系也很密切,否則的話,鯊齒不可能在不認主的狀态下,允許唐嘉親近。

果然如同西門吹雪所想,同樣是伸入光罩的手指,迎接陸小鳳的就是淩厲的劍意,而唐嘉确實溫和的近乎于溫柔的柔光。鯊齒劍身上妖邪的紅芒隐去,劍鋒依然如同當年那般鋒銳,仿佛這千年的歷史于它而言不過過眼雲煙。

“鯊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