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晴伊獨自駕着一輛銀灰色的小車,從深山的一處酒吧裏開回去。今晚幾位大學舍友又聚在了一起,大家喝喝小酒聊聊生活,這是她們畢業後的第二十回聚會了。
“一年聚一次,由美過得真是越來越好呀,那皮膚比十八歲的姑娘還光滑啊。”想到這,晴伊瞥了一下後視鏡。在她車後不遠處,此時由美正春風得意地開着一輛最新款的奔馳,手上還不忘夾着燃燒一半的香煙。”
“她可真是了不得啊!雖然老公只是普通警察,但是這些年,她自己做生意混得風生水起……成功的女人,就該如此啊!”晴伊忍不住暗暗佩服道,“大家都過得不錯啊……”
想到這,她突然激動起來,猛地一踩油門,便将聚會的情緒通通甩遠了。
“轟……”奔馳車一頭撞上了山道旁的崖壁上,發出了巨響。迷迷糊糊中,由美滿臉鮮血,陷在安全馕裏。她懊惱地試圖脫下安全帶,但似乎被什麽卡住了,雙腳也卡在車內……煙瘾太厲害了,為了彈落煙灰,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打錯了方向盤……在迷糊混亂中,她似乎摸到了自己手機。
随後不到幾分鐘,負責值夜的一位警員出現了。未等他靠近,那輛奔馳突然火光四射,”轟”一聲巨響,整個車體爆炸了……
晴伊洗漱完,蹑手蹑腳地走回自己的卧室。此時,書房內鼾聲如雷,老鐘難得回來休息一晚。晴伊皺了一下眉頭,輕輕嘆了一聲,合上了房門。
今天是他們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人稱”瓷婚”。如其義,中年人的世界,各自忙碌,極易破碎的婚姻。老鐘從來就沒将這些放在心上,他還是像大學剛剛畢業進入警局那樣,二十年間全身心撲在自己的工作世界裏。
想到這,晴伊又長嘆了一聲。她想起大學時,自己年輕貌美,家境優越,校園裏多少高帥富追攀與她。可是容易得到的,她并不上心。反而隔壁警校裏,一位悶聲不吭,土裏土氣的書呆子,她卻是”情有獨鐘。”
追了他整整三年,最後終于和老鐘情結連理,身邊所有的家人朋友們都擔心她受不了這麽悶的男人。但這些年,她也漸漸習慣接受了家裏的沉悶。
“自己追求的,自然要扛到底。”晴伊在心中默默想着。她是個責任心極強的女子,這些年,她先後給幾家大公司做律師顧問,從來都是兢兢業業,甚至很多時候,她把材料帶回家加班。
這時,她擡頭看到兩個人的結婚合影,由于老鐘幾乎不着家,生活作息毫無規律,他們至今沒有孩子。這些年,他們已經将愛情過成了純粹的親情。
而她的那些舍友們,有的夫妻和睦,孩子都能組成一個籃球隊。有的事業有成,名利雙收。晴伊有點不甘心,但又舍不得放手這段早已有名無實的感情了。
“再過幾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應該給他備個好禮物吧。”晴伊躺在床上,閉上眼沉沉想着。
“鐘隊,通往大東山的南山古道附近,剛剛發生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奔馳……”老鐘正在酣睡着,突然床頭的一陣手機鈴聲大作,吵醒了他。他趕緊第一時間接起,壓低了嗓門,生怕聲音驚醒晴伊,此時她應該還在卧室內休息。
老鐘從大學畢業後,一直就職于新界警局的刑事科。這些年,在他的勤懇踏實和精湛的專業技能下,他從普通警員一路晉升到大隊長。但他仍然事必躬親,從來都要第一時間奔向現場。
他挂完電話,輕手輕腳走向客廳大門口,這時他回頭看了一下晴伊的卧室,距離上次兩個人面對面說話似乎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今晚他特意安排好工作,早早回來,本想和她過個二十年結婚紀念日。不料家裏一片漆黑,晴伊應該又在公司加班了吧。
想到這,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輕輕合上門,便沖向事發地點了。
“燒得這麽慘,”老鐘聽完先趕到的隊員們一番陳述,大概知道了司機是名中年女子,當場身亡。本以為是起普通的交通意外,但是負責的交警部門在第一時間,發現車輛附近出現一把沾血的匕首和一袋血衣,故有所懷疑,立即将這起案件轉交給刑事科。
老鐘細細觀察這輛燒得面目全非的車輛,女死者早已被送至檢驗科。車上一切都燒成灰燼,恐怕光靠肉眼是查不出什麽端倪的。
“死者名喚朱由美,目前是一家服飾公司的老板……她的丈夫是交通大隊副隊長李長安。”聽到這,老鐘猛吃一驚。剛剛他還在琢磨這個死者的名字有幾分耳熟,又聽到李長安是她的丈夫,他猛然驚醒。這女死者正是晴伊的大學舍友啊!當年他們結婚時,晴伊硬是拉他一起去賀喜的。
老鐘皺着眉頭,他的目光轉向另一旁的檢驗科幾位兄弟。
那幾位互相對視了一下,其中一位最為年輕的科員便啓齒道,”初步鑒定,這位死者是被車輛爆炸時的氣體震傷,導致身上各器官大出血而死。她的鼻腔內出現些許焦油,經檢驗,含有煙草成分。那沾血的匕首和血衣,上面的血跡比對過了,不屬于死者的。”
“案發現場附近有沒目擊者?”
“暫時還沒找到。不過,”一名警員小林停頓道,”鑒于那個時間,淩晨三點多,在山道半路,應該沒什麽人吧。”他說完,朝老鐘無奈地聳肩着。
“看來,得從死者身上找一找……”老鐘嘆了一口氣,畢竟這位死者還是晴伊的好朋友。
“你們幾個負責查案發附近的監控,及行車記錄儀等。你們繼續追查血跡來源。”老鐘迅速分配了人員,最近局裏一半以上的隊員都被借調到內地去協調一起案子,所剩的這些人不是年輕就是缺乏經驗,他又有得忙了。
“小林,你跟我去找下李長安吧。”老鐘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對面這位小隊員身上。小林跟他同一個警校畢業,頭腦機靈,應對能力很強,是個好苗子。
交警支隊附近的咖啡屋內。李長安一臉憔悴坐在二人對面,紅腫的眼睛告訴他們,他已經得知了一切。
“昨晚半夜3點到4點期間,你在哪裏做了什麽呢?”老鐘向來不拐彎抹角,省去寒暄,他甚至連安慰的話都省略了,面對着死者丈夫,他直切主題。
“哦,畢竟您的夫人死亡時間是在半夜,而且那個地點太幽僻了……”小林連忙補充道,他覺察到對方眼裏的異樣。
“昨晚我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李長安毫不客氣,坦率說道,他的眼裏帶着寒意,看來是不打算請他們喝茶了。
“那……您知道由美為什麽會出現在那……畢竟那麽晚了?”老鐘聞此,大為震驚,他有點結巴了。
“不會吧,這你都不知道?”李長安冷冷盯着老鐘,過了幾秒鐘,又呵呵冷笑起來,”你難道不知道她們昨晚又去聚會了?對哦,你經常不着家……”
“……”老鐘抹了一把臉上的細汗,難怪昨晚家裏一片漆黑,原來是去聚會了。
“之前聽由美在電話裏說,她們約定到南山古道那一家悠閑居茶館聚會……昨晚我正好值夜班,所以不太清楚她們什麽時間開始的。不過,你可以問問晴伊啊,難道你們都不交流嗎?”李副隊一口氣說完,眼神裏夾着一些嘲諷。
他這會心情實在不好,還要被刑事隊找來問東問西,一時就惱怒不已。
看來,得找晴伊了。老鐘暗暗嘆道,二十年來,他确實對不住身邊人,一年到頭幾乎都吃住在隊裏。現在還得靠妻子提供信息……
“你們昨晚去聚會了?”電話裏,老鐘不知道如何開頭,只能明知故問道。
“呵呵,這種小事哪裏需要大隊長牽挂呢。”電話中,晴伊的語氣生冷,她本滿心歡喜,以為老鐘要補送結婚紀念日的禮物。結果,他就問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廢話。
“由美……死了。”老鐘頓了下,忍不住告知她這個噩耗。他的腦門裏已經浮出,晴伊痛哭流涕的樣子。
“啊!”果然,晴伊猶如被雷電劈到,大聲驚叫道。
挂完電話,老鐘稍微整理了一下昨晚的事件。
半夜11點左右,應着美之前的安排邀請,她們各自驅車到南山道那家悠然居茶館聚餐。期間,大家一直都待在包間裏,沒有出現異常情況。聚會氣氛熱鬧,她們甚至還飲了幾杯紅酒,但酒量不大,大家都不至于醉倒。一直到半夜3點,她們才覺得夜深人疲,便各自驅車回家了。
“看來得去探訪一下悠然居了。”鐘隊暗暗思量着。
“查到了,監控,昨晚半夜……”一名隊員從電腦前轉過身,開始滔滔不絕說起監控錄像記錄。這些幾乎與由美所說的一致。”監控攝像頭拍到,出事前,她正在彈手臂上的煙灰,右手還端着一根燃燒一半的香煙。”
“看來的确是起交通意外啊,”衆人全都圍過去,看着電腦裏的監控錄像,畫面高清。此時屏幕上一幀幀滑過,重新呈現出案發時的細節。
“去悠然居走一趟吧”鐘隊回頭看了一眼小林,他現在習慣讓小林駕駛警車。
中午,深山內一處茶館,門前停泊着十來輛小車,周圍清風徐徐,樹影晃動,十分幽靜。
悠然居前臺幾位服務生此時正在閑聊,大中午的也沒什麽生意,難得見到兩位客人進入,連忙站起來笑迎着。
一看到他們亮出的警官證,又都不由緊張起來。”你是說她嗎?”其中一位稍微膽大的阿姨說道,她朝周圍幾個望了一眼,”認識啊,那是朱姐啊,昨晚才來我們這。包間還是她數日前就提前預約好的。”
“預約?”鐘隊冷笑道,”你們這生意有那麽好嗎?!”他環顧一下四周,似乎沒人。
“晚上生意可好啦,這會太熱,就沒客人了。”另一位阿姨似乎捕捉到他眼裏的不屑,連忙補充道。
“哦,晚上客人那麽多,那,你們怎麽認識她的?”
原來,由美是這裏的常客。她經常會帶朋友一起到這裏喝茶聊天。
“中午不是沒客人嗎?那門口停着的車?”小林站在窗前,他目光停在了樹下那些小車上。
“哦,哦……”那幾位前臺突然被這麽一問,都面色大驚,驚慌結巴起來,但始終沒說清緣由。
“你們……樓上是不是還可以住客的?”鐘隊幽幽笑道,他正在尋找樓梯的位置。
“那個……我們說了,請不要往下查可以嗎?”另一位貌似經理的人結巴道。
“說。”
“由美這些天,有時候會帶一個年輕男子來,有時他們還會留下來一起住……但是前天開始,那個男子就沒來了”經理結結巴巴說道,她不确定這個信息會不會牽出更大的問題來。
“……”鐘隊聞言,差點不吐出一口熱血,”出軌?!”
後面,二人馬上調取來茶館的監控錄像,便急急離去了。
“查出來了,那個男子名喚王子奇,是……交警支隊的一個隊員。前天中午聲稱肚子痛,請假回家後,便再也沒回崗了。”小林滿頭大汗,沖進鐘隊的辦公室。
“what!”鐘隊忍不住吐槽道,這……
“帶上幾個人,去他家裏看看。”
悠暗的單身公寓內,王子奇躺在血泊裏,左手腕一道異常深的傷痕,桌上還留着一紙疑似遺言……
“他自殺了?!遺言寫着,……風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不相許……為情而亡。”一名警員顫抖地拿着這張紙,過于激動,手勁過大,幾乎要捏碎它了……
鐘隊看得目瞪口呆,正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劃破了室內的寂靜。鐘隊皺着眉頭接起來,”鐘隊……你老婆死了!”
“看什麽這麽入迷……”石勇輕輕走過去,将一杯咖啡放在小白面前。自從雲南昌寧縣回來後,他便收回了辭職報告,他的心底一直懷着懲奸除惡的理想。
“哦,沒什麽。”小白迅速将一本科研雜志合了起來,藏進抽屜。利用工作期間看雜書,被發現又免不了一頓批評。幸好,石勇一直袒護于他。
“……終于找到你了,”連翹匆忙踏進更衣室,”有任務,點名要你去辦!”他沖着小白,語意不明笑道。
小白大吃一驚。他開始迅速反思自己這幾天做過的壞事,除了偷偷躲這裏看閑書,似乎好像沒有什麽……
“最近香港數家巨頭公司出現詭異事件,他們置于保險櫃裏的合同文件,上面的文字突然都不見了!留下空空的白紙……監控錄像記錄,并沒有外來入侵痕跡。”連翹見他一臉遲疑,便滔滔不絕說起來。
”本來也不是什麽特別重大的事……只是何氏集團聲稱有一份文件涉及到國家安全,擔心洩密……何氏點名要你去查。”說完,連翹徑自将那杯咖啡端起來,咕咚咕咚喝下……
“石勇,林隊安排你也去。何氏……他讓你顧好大局。”連翹喝完說完,便離去了。
小白聽着這話裏話外的弦音,無奈嘆了口氣……
“這就是那些突然失去文字的文件,至于什麽時候字跡消失了,我也不太肯定,但去年它打印出來的時候,我都看得明明白白,白紙黑字。”何氏公司辦公室內,何子中一字一頓說道。
小白環顧着室內,古色古香的設計風格,雕龍飛鳳的門窗雕紋,一道鳳凰于飛造型的水晶燈至上傾瀉下來,閃閃珠芒,照得整間辦公室金碧輝煌,如真如幻。但是。
每一條龍鳳的眼珠子,每一顆閃閃發光的水晶燈之後,明顯都泛動着一道紅光:監控攝像頭無處不在!
這意味着,基本排除了人為偷換文件的可能。
小白将這幾張看起來潔白無瑕的白紙拿起來仔細端詳,似乎與其他紙張并無差別。
“小白,我這邊拜訪了幾處公司,他們的文件的确變成了白紙。具體什麽時候字跡消失了,他們并不清楚。”耳朵內,傳來無線耳機的通話,石勇輕輕說道,”一會兒,君宜酒店彙合。”
小白無奈地苦笑了一番,便決定先離去再說。誰知,他一擡眼,眼簾裏便出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何子都冷漠地望着他,眸子裏滑過一絲驚訝,但臉上依舊冷若冰霜,并沒有打算靠近的意思。
小白尴尬地沖他微微點頭,便低頭疾去。一個不解釋,一個不挽留。
酒店雙人床的房間內,石勇早已坐在沙發上,翻看着什麽。
“有沒看出什麽?”石勇急切問道,他越來越相信這位小師弟的能力。
“沒,沒有。”小白的魂似乎丢了一半,有氣無力說道。
“見到何子都了?他還是不理你!”石勇哈哈笑了起來。與昊然相比,雖然他也不贊成談情說愛,但是他心裏一直堅信,小白可以平衡好情緒和工作。
小白聽到這,瞬間面紅耳赤。”那裏監控很多……”他急忙轉移話題。
“嗯,我下午看了另外兩家,情況也是如此。他們都說外人絕對沒法開啓保險箱……不過,他們提供了合同簽署時的所有參與人和相關資料。”說完,石勇便沖他扔過來幾張。
密密麻麻全是具體的時間,地點,參與者,會場情況記錄等等。二人盯着這些信息研究了大半天,一頭霧水如墜雲端。
“你說,這些大公司決定文件簽署合同,固定都會有誰在場啊?”小白決定查找關聯點。
“老板,對方的代表,安保人員,後勤部門等等。”石勇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也就意味着,除了雙方公司代表接觸過這些文件,其他人只能用眼睛看,不可能摸得到。”小白低頭尋思着,”但是,也不太可能是集體監守自盜吧?!”
“還有一個人,也可以接觸到文件,法律顧問。”石勇突然想起什麽,大叫道,”他們都需要法律的保護吧。”
二人趕緊低頭,重新查找比對……
鐘隊瘋狂地沖下家門口,他跑得過急,甚至跑丢了其中一只鞋子。透過門口一堆警員們的人牆,他看到室內一片狼藉,物件東倒西歪,客廳裏二人的結婚合影也摔破在地……不遠處,晴伊靜靜躺在血泊中,身上似乎挨了好幾處兇器的襲擊,布滿了口子。
“啊!”鐘隊忍不住哀嚎着。
“對不起,鐘隊你不能進去。”小林滿頭大汗地擠出人群,一臉愧疚地沖他解釋道,“你現在是本案的犯罪嫌疑者,所以……”
聽聞此,鐘隊不禁瞪大了眼。
“……我不能說太多,”小林将他往人少的地方推去,”室內發現諸多疑點,都指向你。”他低聲說完,便又急忙趕去案發現場了。
鐘隊滿心疑惑,悲痛欲絕地癱坐在地……
“找到了,這幾張,這裏都記錄着,邀請法律顧問:張晴伊。”石勇從一大疊記錄紙當中,抽出了幾張。
随後,二人默契對望了一眼,石勇便拿出了手機。“何子中……”
“法律顧問?”電話裏,何子中略微驚訝了一下,”有請好幾個,”說完,他一口氣提到好幾個名字。
果然,其中有張晴伊。
“你們說她嗎?她是新界警局刑事組鐘隊的妻子呢。”何子中脫口而出,對于優秀的美女,不管對方幾歲,他都能将她的個人信息記得明明白白。
看來,得拜訪這位張晴伊了。
二人當即趕往新界警局,還查不出她的住址,只能先咨詢她的丈夫了。
新界警局大廳門口。
“什麽?!”石勇忍不住驚呼道。在他亮出證件之後,他明明才咨詢了一個名字而已,卻收獲了滿滿的信息量。
張晴伊被他殺了,鐘隊成了犯罪嫌犯。
“有意思。”小白暗暗思忖着。“我們,可以去看死者嗎?”他輕聲問道。
那個接待員遲疑了一會,便用內部電話打過去請教領導。
過了半分鐘,他們到達了刑事科門口。
內裏,一堆領導模樣的人正圍坐在桌子一旁,對面坐着一個頭發亂糟糟的人,他們正在詳細問答着什麽。
檢驗科就在隔壁,小白徑直走了進去。
室內這會空蕩無人。
小白湊過去細看,他的目光游離在死者身上那幾處刀疤上。兇手行兇時,似乎有所疑慮,刀疤不夠流暢,中間偏斜了一點。小白暗自思量道。
他的眼睛瞥向另一邊,桌上放着兩包物證:一份保險單子。以及一張空白的紙,中間标題處打印着遺囑兩個字。
“空白的紙?!”小白驚疑了一下,朝那徑直走過去。
“你是誰?”身後飄來一陣喝斥,法醫回來了。
“哦……對不起,我就是好奇來看看。”小白聽聞這語氣,連忙回頭,沖法醫鞠躬道歉着。
就在這時,石勇已經站在門口,他身後立着一位局裏的領導。“小白,過來一下。”他喊道。
“死者張晴伊死亡時間是在昨日下午,鐘隊從昨天早上開始便一直在局裏查案,不過這期間,他有單獨外出過數次。”一名警員低聲彙報着情況,聲音不大,但字字如泣。他們都不相信鐘隊會殺人!
“保險單是……鐘隊去年就為晴伊買的人身保險,保單金額超過七位數。受益人是鐘隊,這裏有他的親手簽名。”另一名警員小心翼翼說着,他将筆跡往四周傳過去。
确實,那是鐘隊平時簽名的字跡。
“不過這張疑似遺言,卻是空白的。目前暫時還查不到其中信息。”小林補充道。
“張晴伊,她生前是做法律顧問嗎?”小白沒有認真聽這些言論,他還在思考自己的疑問。“我可以去她家看下嗎?”他冷冷問道。
“可以”,幾位領導對望了一下,都重重點點頭。
石勇堅持要留下來,再和鐘隊詳談。于是,小白便在幾位警員陪同下,來到了死者家中。
滿地狼藉,屋內亂成一團。乍一看,兇手似乎在尋找着什麽,到處一片東倒西歪。
“ 死者生前有沒遭到其他侵害啊?”小白喃喃問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客廳地上,那張結婚合影上。“确定這是案發第一現場嗎?”
“是,不是的。”小林急忙答道,“她沒有受到其他侵害,這裏應該是死亡第一現場。”說完,他擡眼幾分驚訝地望着眼前這位年輕人,貼着似花似草的臉貼,看起來做作得很。
小白沒有迎上他的目光,徑直走向裏面的書房。這裏整齊幹淨,一臺電腦,一臺打印機,一盞臺燈,一一完好地擺在書桌前。書架上擺着許多刑偵類的書籍,還有法律方面的研究,擺明了屋子內,兩個主人的各自工作身份。
小白仔細轉了一圈,便擡腳走進另一邊的卧室內。室內也是一片淩亂,壁櫃裏一堆衣物全倒在外面,梳妝臺上的化妝品碎成一地殘渣。
這個家中,随處可見兩位主人的指紋或毛發,卻唯獨不見兇手的?
難道兇手包得猶如粽子一般之後,再行兇?
小白小心翼翼地站在卧室門口,他的目光飄移在床頭,那裏貼着一張行程表。那上面寫着:……烹饪課……書法課……插花藝術……底下還有一行自勉的字,筆鋒游走,大有明星範兒。
床頭牆上那邊,隐約可見兩三滴血。似乎,被人為擦拭幹淨了。
真是一位潔癖的兇手啊?!真是一位愛好廣泛的女子啊!小白暗暗驚嘆道。
辦公室內,石勇問了許久,無果。
次日,二人決定先調查晴伊的生活細節。
她是個責任心極強的女子,為人大方得體,在某律師事務所,晴伊生前的同事們怎麽都想不出來,到底能有哪個兇手,會這麽殘忍奪去她的性命。
“有沒可能是某個客戶?”石勇低沉嗓音問道。
“不可能,”同事們都紛紛搖頭。”她應聘得都是大公司,兼做法律顧問,并不是個人利益糾紛……”
由于烹饪課程近期暫停,插花藝術的機構遲遲未接電話,二人便先去書法培訓中心碰碰運氣了。
這個書法培訓中心是美術學院與外界一家機構合作辦學的,上課地點就在美術學院校內。一周兩節,幾乎都是晚上的功課。從去年開始,晴伊就參加書法練習,平時特別勤奮刻苦……
講臺上,聽着機構負責人滔滔不絕的介紹,小白不經意間掃視了教室四周。此時剛剛下課,室內還嚷嚷着好幾位大學生模樣的,全是女孩子。她們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熱聊着什麽,不時偷偷瞥向講臺。其中有一位挑逗性地努着嘴角,目光流露出纏綿。
小白會意。他迎上這女子的目光,微笑走了過去:也許只有女人之間才交流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想找我套話?你還嫩了點。”那女孩十分開放,見小白過來,順手便纏住他的細腰,”除非,先請我喝一杯嘛。我叫李子慕。”
小白微微一怔,轉瞬露出清澈明亮的微笑,”好啊!”他順勢搭手在對方肩上。
石勇見狀,微微搖了搖頭,也不阻攔。
二人便有說有笑,離開了教室。
不料,走廊盡頭,何子都抱着畫作翩翩而來。四目交接時,萬千思緒,無限感慨。小白迅速躲開了那道憤怒悲絕的眼神,低頭不語。
“你是說伊姐嗎?”幾口奶茶下懷,李子慕便咯咯笑個不停。”看不出來,你對上了年紀的阿姨也有興趣。”
“嗯……她平時都會跟你們聊些什麽呢?”
“什麽都聊。健美,美食,旅游……”李子慕嚼着珍珠,美麗的眼眸一刻不停地落在對方臉上,她開始琢磨這位小年輕的真實身份。
“她會聊死亡嗎”小白輕聲問道,”比如,買保險啊,立遺囑啊?”
“……”李子慕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伊姐她出事了麽?你是誰?”
不等小白回應,她又喃喃道,” 像她那樣一根筋的,早晚都要壓垮自己……”
小白聽出了話外音,連忙追問道,”什麽意思,能不能詳細說啊?”
此時,李子慕嘴巴張得老大,吃驚地捂住嘴巴。
冷不防,一個嘹亮的巴掌由天而降,小白頓時發覺臉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擡頭驚疑中,只見何子都噙着眼淚,面無血色,正惡狠狠瞪着自己。
小白迅速轉動了一下眼珠子,起身,第一次沖何子都發怒道,”你誰啊,幹嘛打人。”
聽聞此,何子都渾身顫抖了一圈,嘴唇抖動了許久,卻吐不出半個字,只顧含着眼淚,不久悶聲走了。
看到這一幕,小白心裏泛起驚濤駭浪,臉上卻強裝鎮定,他沖對面的女子淡然一笑,”咱們繼續。”
“不說了,他還在那哭呢,你确定不去安慰一下?”李子慕看出了什麽,起身就要離去,順手從包裏取出一張卡片,”這是她前幾天送我們的,每人一張呢。也許你想看看。”
顧不上致謝,小白将卡紙端在眼前細看,”人生何不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筆跡蒼勁有力。
小白默默收起卡紙,擡頭望去,何子都已經走遠了。
回到警局。石勇急忙将卡紙交與化驗科,讓他們去比對字跡。
正在這時,耳邊飄來,”王局,李長安在電話裏問,什麽時候才能領回他的妻子遺體。”
“還有屍體?還有案件?”小白二人大吃了一驚。
……
“晴伊的大學舍友?!”小白暗暗思忖着,這會是巧合嗎?他決定去看看失事的奔馳車。
車上一團焦黑,車頭凹陷得十分嚴重,前排座位被燒成一個框架。可見當時的慘烈場面。
只是,前排副駕的慘烈程度遠超司機位置。那邊的所有usb插口全部扭曲變形。掀翻的車前蓋裏,車輛自身的電瓶損毀嚴重,锂電池似乎破壞了一大半。
小白低頭細看副駕上,那些焦黑的位置,冷不防,看到一小片疑似金屬制品的東西。這應該是什麽絕緣材料,能抵擋住高溫和爆炸……
這之前,到底是什麽物件呢?
“小白,那個筆跡比對上去了。保險單的簽名和卡紙上的字跡,出自同一個人。而簽名用的碳墨中,似乎都夾着矽粉。似乎是書寫者在簽名時,手指上殘留的,無意中掉了下來。”耳朵內,隐形的無線通信敲打着小白的鼓膜,”我們在晴伊卧室內的私人衣物,化妝瓶外盒上,都查到了這種矽粉殘留。時間有點久了,矽粉痕跡上布滿了晴伊的指紋。”
現在至少證明,晴伊僞造了保險單簽名。
“這車禍的第一發現是?死者丈夫?”小白暗暗思量道,”也許,他看到了車上什麽物件呢。”
咖啡館內。李長安冷冷盯着眼前這位幾分僞娘的男子,他一聲不響。
“你當時一過去,車輛就爆炸了嗎?” 小白低聲問道,他眼裏掠過一道懷疑。
“對,這有問題嗎?”對方不客氣回應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車上有安裝着什麽?比如副駕位上?”小白盯着對方的眼睛問道。
李長安皺着眉頭,做沉思狀。半晌,他無奈地搖搖頭,”我們兩個平時都忙着各自的生活,這些日聚少離多。對她車上的裝置,我沒那麽注意。”
“哦……那可以去她的住處看下嗎?”
“什麽?她的住處?不就是我的家?!”李長安暴怒道,”你什麽意思?”
“可以嗎?”小白死死盯住對方的眼睛,沒有回應,繼續追問道。
李長安遲疑了一會兒,無奈點了點頭。
李家室內,一片整潔有序。小白從客廳到卧室到書房廚房,大大小小角落全逛了一遍,不見任何端倪。
“來一杯?”李長安甩上冰箱門,雙手各端着一杯啤酒。
“不用了,謝謝。”小白莞爾一笑,他的眼睛落在了冰箱門上,那裏貼着好幾張便簽,不過不是便簽,是用透明紙貼上去的小紙條。他不由走近前去。
“你在看它們嗎?”李長安順着他的眼光望去,”那是由美用來記錄購物的清單呢。”
小白摸着這些熱敏打印紙,心裏寒意肆起。他一時不敢确定什麽,便低頭不言。
“時候不早了,我還要趕去參加同事的追悼會呢。”李長安痛苦地閉上眼睛,一飲而下,空了一杯。
“我……可以一同去嗎?”小白怯怯問道,他不知道這樣的請求會不會太過分。
“你有病!”李長安開了大門,打了往外請的手勢。
“他的同事最近才去世嗎?”小白走了幾步,朝身後的小林問道。
“嗯……死于割腕自殺。”
“怎麽确定是……自殺?”小白停下腳步。
“有留下遺言……傷口也印證了這個。”小林頓了頓,“只是,只是……”他不确定要不要将心中疑惑說出來。
“鐘隊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恐怕還指望你們能将事情做好吧。”小白挑了挑眉毛,笑着說道。
小林遲疑了一小會兒,便将自己在悠然居打聽到的事情和盤托出。他漸漸發覺,眼前這位看似溫潤如玉,其實才是刀韌鋒銳。
“王子奇,由美?一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