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這句‘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大家注意一下啊,”語文老師說,“這個‘纕’和‘茝’很容易寫錯的,大家記一下。”

馮周正低頭記着筆記,忽然一個紙球彈到了他的桌上。

“虞哥,晚自習timi不啦?五缺二。”

他擡頭,就看見黎國豪正在斜前方對自己擠眉弄眼。

他挑了挑眉,用筆使勁一怼虞少淳。虞少淳正枕着語文書發呆,被他捅得吓了一跳:“你幹嘛?”

馮周把紙條遞過去,繼續聽語文老師劃重點。

虞少淳懶得給黎國豪寫回信,趁語文老師轉身寫板書的時候隔空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timi是什麽?”馮周問他。

“timi是一款策略性多人作戰游戲,有美麗的畫風和精致的建模,通過多人協作取得勝利,”虞少淳把語文書立起來,悄悄轉頭,“他們五缺二,你來不來?”

“這句‘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也記一下,上上屆沒考,上一屆沒考,老師押一下題,你們這屆肯定考。”

語文老師聽見了窸窸窣窣講小話的聲音,目光銳利地掃射了一圈教室,看見倒數第二排有一本語文書鶴立雞群地豎了起來。她目光一凝,從粉筆盒裏捏起一塊粉筆,精準地砸在虞少淳後腦勺上。

“虞少淳,別人都是放在桌上記筆記,怎麽就你特殊把書立起來啊?”

虞少淳揉着後腦勺,連忙把頭轉過來,“哐”地一聲把書放下:“老師,我立着書也能記筆記的。”

語文老師和善地點點頭:“那你說說看,我剛才講了什麽?”

“啊這……”

虞少淳撓了撓頭,伸腿狠狠一踢唐謙的凳子。唐謙剛剛也沒聽講,被他一腳踢得魂吓飛一半,以為是自己擋住他的路,貼心地往旁邊挪了挪。

這也靠不住。

他只能沉吟片刻,篤定地回答:“您剛剛講,上上屆沒考,上一屆沒考,這一屆肯定考?”

語文老師用書點了點虞少淳:“你去年級大榜翻一翻,看看前十名除了你還有誰語文每次就考一百零幾?就這樣語文課還不好好聽,你丢不丢人?”

虞少淳連忙點頭,誠懇認錯:“丢人,太丢人了。”

“你不僅自己考一百零幾丢人,還把自己班語文平均分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兩分,”語文老師恨鐵不成鋼,“我寫個作文再随便答幾個閱讀他能這個分嗎?你就是學習态度有問題!天天只學化學學數學,你是數學能考300把語文也順便考出來嗎?”

虞少淳都不用她說,自覺地拿着語文書到後面站着,眼神真誠地看着語文老師:“老師,您說得對,所以我自己來後面反省,您一定別生氣,不然我會好愧疚的。”

馮周正在語文書上記古文翻譯,聽見他說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虞少淳垂下手指戳了他一下:“笑屁。”

“來,我們繼續講《離騷》,”語文老師擡頭,正好看見虞少淳伸手戳馮周,“虞少淳你不要打擾馮周同學學習,往後站站。”

下課鈴一響,虞少淳一伸腿,直接坐在了馮周身邊的空位置上:“晚上玩不玩游戲?”

“我……”馮周本來想拒絕,擡頭看見虞少淳滿眼都是期待,拒絕的話卻不好出口,“我沒玩過,不會。”

虞少淳擺擺手:“這都不是事,你虞神現場教學,保證給你教得明明白白。”

馮周剛想嘲諷他,手機在口袋裏震了震。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起身從後門出了教室去衛生間接電話。

“你幹什麽?不知道我在學校上課不能用手機?”

“啊?哦對,你還要上課,”電話那邊的周萬金直奔主題,“小周啊,最近你有沒有看見你外婆來和你媽聊過?”

馮周本來以為他是來問自己昨晚為什麽沒回家的,接起來卻聽他直接問這個問題,登時氣息一窒,懶得和他多說廢話:“沒。”

“真沒有嗎?”周萬金似乎對他的話存了幾分狐疑,“小周,你可一定要站在爸爸這邊。你媽媽有娘家做後盾的,你爸我可是什麽都沒有。別到時候你外婆去世了房子留給她,她再把咱爺倆趕出來,這你明不明白?現在就是要提前争取這個房子的所屬權,或者讓你外婆把房子賣了分錢少分點給你媽,或者……”

原來是周萬金不死心,又惦記上他外婆那棟小獨樓了。

馮周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你們要玩宮心計自己玩去,我沒時間當間諜,伺候你倆搞這些沒用的東西。別往我外婆面前舞,你倆願意怎麽撕怎麽撕,懂?”

周萬金被他這麽一嗆,火氣上來了:“你他媽是老子的種,當年老子就不應該同意跟你媽姓,現在好了,胳膊肘往外拐,老周家的香火都沒人傳,真他媽的煩。”

馮周冷笑:“周萬金先生,您作為一個資深的倒插門還是別考慮冠姓和皇位繼承問題,先管好自己,您看成嗎?”

說完,他也沒聽周萬金在那邊罵了什麽,挂斷電話就從衛生間出去了。他剛撩開簾子,就看見虞少淳靠在衛生間門口。

他是不是聽見了?

馮周心裏一緊,就聽虞少淳有些哀怨地問他:“誰的電話啊,接的這麽着急,把人家晾在原地半天,人家委屈死了。”

馮周聽着虞少淳做作的哭腔,只覺得頭大。他板起臉,繞過虞少淳回了班裏。

下節課是化學課,譚遠照端着茶杯站在講臺上,看着下面坐得端端正正的二班學生,嘆了口氣。他今天是第一次給這些學生上課,但是前幾天道聽途說的很多事讓他心裏有點發憷,決定先聽聽當事人們的解釋:“你們和前任數學老師是怎麽一回事呀?有沒有人給我講講?”

他本身就年齡不大,臉上帶着幾分嬰兒肥,再加上一頭極有喜感的小卷毛,像個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沒什麽距離感,很讨人喜歡。路小南捧場地舉手說:“報告老師,我們看羅秋蝶不爽就把她告了。”

譚遠照皺了皺眉。他前幾年剛調來八中,從來沒和羅秋蝶共過事,不了解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到底人品怎麽樣。昨天剛回來就被辦公室的老師科普說自己新班的學生特有想法,居然直接把羅秋蝶開補習班的影音證據發給了教導主任。

由此可見,這個班的學生屬實上下一心,團結一致共同對付老師。

給他吓得做了好久心理準備才進了二班的門。

“那食堂和考場打人的呢?”

路小南繼續彙報:“報告老師,是隔壁班韓順出言不遜和考試作弊被揍了,先撩者賤說得就是他。”

譚遠照沒想到她說得這麽直接,擺擺手讓她坐下,問道:“咱班班長是誰?”

大家一起搖搖頭。

“學委呢?生活委員呢?各科課代表呢?”

大家又搖搖頭。

譚遠照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她這一個月來幹什麽了?”

邰枚小聲說:“搞階級和性別歧視,老人上人了。”

“那咱就毛遂自薦吧,”譚遠照說,“有沒有想當班長的?”

剛才還活躍的衆人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就是沒人舉手。

譚遠照換了種問法:“開學交錢領材料這些事都是誰在組織啊?”

下面有人小聲說了路小南的名字。

譚遠照喜出望外,立刻欽點了班長一職:“就路小南同學做班長吧,好嗎?學委呢?學委有人嗎?”

“學委讓學習好的同學當!”有人起哄道,“虞神和馮學霸選一個吧。”

譚遠照聽見這提名樂了,問他倆:“怎麽說?你倆要不要搞個選舉宣言公平競争一下?”

虞少淳一只手撐着頭,懶洋洋舉起手:“報告老師,我确實想擔起學委重任,但是我這個人責任心太強,當了學委就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能保持良好的學習狀态,所以自願退出選舉,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馮周同學了。”

“可,可是,”馮周看着全班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口齒突然打起了結,“我,我沒當過學委,不會……”

譚遠照說:“沒有誰是全能的,這對你也是一種鍛煉,馮周同學。就算是學霸,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學呢,老師相信你一定會做好這份工作的。”

“而且做學委還有一個好處,”他停頓了一下,狡黠地眨眨眼,“如果對我的課堂內容産生疑問,可以課下來和我battle,之後再把battle的結果在早晚自習挑一個時間彙報給同學們,你覺得怎麽樣?”

大家在下面笑成一團,譚遠照沒繃住,也跟着笑了起來。他笑了兩聲後及時收住,敲敲講桌正色說:“如果不出大問題,我們會一起度過未來的兩年。第一次當班主任,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各位毫不保留地罵醒我。雖然我是老師,但我并不是權威,也會經常犯錯,歡迎任何的質疑和挑戰。古人說‘教學相長’,不是沒有道理的,謝謝大家。”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兩條知識點:

(歷史)鴉片戰争後自然經濟只是開始解體,并不是完全解體。

(地理)風化作用是因為溫度變化、大氣、水、生物等引起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