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當當、當當……上課鐘聲幾乎響遍了整座校園,還包括校園旁彎彎曲曲如羊腸般的小徑,小徑旁嫩黃色的小花和青綠的野草仿佛為了應和鐘聲,拚命地随着一陣陣輕刮而過的微風,擺動着它們柔軟的身軀。

當鐘聲終于停止,校內似乎也恢複了平靜,課堂上偶爾傳來琅琅的讀書聲,聽不真切;靠近小徑的圍牆下,嫩黃小花、青色野草,仍随風擺蕩,直到風停了,花兒和野草才安分下來,但有一雙手卻在這時攀上了圍牆,在圍牆上幾個抓握,雙手的主人終于探高了腦袋,用力一撐,上半身很快出現在圍牆上,而後手腳并用,像極了蟲子似的幾個扭動,那人站上了圍牆,朝着牆內仍站在原地的人喊。

“傅采衣,你再不快來,一會兒教官出現,我們就死定了!”莫姀仙站在牆上,也不顧身上穿着白上衣、黑色百褶裙校服,彎着腰身,朝着牆內雙腳仍踏在灰撲撲泥地上的人喊着。

“知道死定了,你還帶我爬牆?”傅采依站在牆下,朝着牆上的人喊。

而後,嘿呦、嘿呦兩個扔擲的動作,将原本被置放在泥地上的書包和便當袋扔上牆,雙手往上攀抓,使盡了全身力氣,終于也攀爬上牆。

“就算會死,也得拉個墊背的,對吧?”莫姀仙呵呵笑着,伸手抓過被采依丢上牆的書包和便當袋,轉頭望着剛爬上牆的采依。

“喂,真的看不出來你這個平日乖得似鹌鹑般的乖乖牌、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模範生,爬起牆來身手也挺俐落的。”

傅采依朝着她哼了哼聲,在牆上站直,突然間閉起了雙眼,張開雙臂,享受着風輕輕拂過臉龐的美妙感覺。

“先說好了,我是不會當你的墊背的,萬一被教官抓了,不管是被記過,或是被處罰,可都得各憑本事,能閃則閃,能逃則逃,誰都不幫誰背黑鍋。”

“瞧你說得真無情。”莫姀仙啐了聲,彎腰将書包和便當袋扔下牆。“平日裏你總是柔柔弱弱的模樣,要是告訴同學你會随着我爬牆翹課,恐怕殺了他們,也沒人會信。”

傅采依睜開雙眼,嘴角揚開一抹亮眼的笑。“知道就好,所以我們現在要……”

話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住,雙眼一亮,朝着東南的方向看,那兒是羊腸小徑的盡頭,不過,說是盡頭其實也不過距離學校的圍牆大約百來公尺遠,那兒有一幢獨棟的建築,三層樓高,水泥建造,外牆貼着頗引人注目的大理石磚,在學校這一帶,算是相當新穎的建築。

順着采依的目光,莫姀仙也很快發現了那幢獨棟的大理石外牆建築。“喂,想不想繞過去看看?那房子是張繼行的家。”

“張繼行?”

傅采依才懶得理那房子是誰的家,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那幢屋子,而是那屋子二樓最前方的一扇窗子,窗子裏站了個人,那人似乎把她們爬牆的過程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隐約間,采依覺得那人的臉上帶着笑意,雖然屋子與牆之間有百來公尺的距離,但采依就是肯定那人臉上的笑是沖着她們來的,還帶着濃濃的嘲諷。

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怎捺得住被人嘲笑呢?

自然是不能。

“看你的反應,該不會是對張繼行一點印象也沒有吧?”莫姀仙翻翻白眼,一臉你真是自戀的神情。“就是上個學期剛由北部轉學下來的張繼行,與我們同班,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座位,現在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籃球校隊的隊長張繼行呀?”

傅采衣才懶得管籃球校隊的隊長是誰,心裏想的全是站在窗口的那人到底是誰,敢嘲笑她爬牆,就必須付出代價!

“就是那個長得很高,害很多花癡女跑到我們班上來站崗的運動男嗎?”傅采衣三兩下躍下牆,站直了身。

“耶?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呢?沒想到你也挺有心的嘛!”莫姀仙也跟着躍下牆,雙腳才落地,就依到傅采依身旁,提肘頂了頂她。

傅采依懶得理她。“誰注意、誰又有心呀?”

要不是那些圍在教室外的花癡女群太吵,她才懶得發現教室裏居然轉來了一個新同學。

莫姀仙見她一副不屑的神情,輕輕嘆口氣:“是、是,傅大小姐你不注意,也無心,這樣好了吧?”

傅采依白她一眼,轉過身去拾起地上的書包和便當袋。

看着她的身影,莫姀仙問:“喂,接下來我們要上哪去?”

翹了兩堂課,要不四處溜跶,這個時間回到家裏,可是會讓家人逼問的。

傅采依背著書包,一手拎着便當袋,想了下,高高舉起空着的一手,指向那貼着白色大理石磚外牆的屋子。

“去張繼行家?”莫姀仙頗驚訝地問。

去張繼行家做什麽?他人都還在學校裏呢,這不擺明了告訴人家她們翹課嗎?

“是。”傅采依肯定地一應,腳步已往前跨出。

沒人知道她為何要去那幢屋子,當然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只想知道站在那扇窗後的是誰,還有那人到底嘲笑了她沒!

張繼之原想躲回房間裏抽根煙,沒想到竟看到了難得一見的有趣畫面。

看着自己曾經就讀過的青一中學,看着兩雙雪白纖細的手攀上牆沿的畫面,再見到其中一雙手的主人,那眉清目秀,明明就是一副“我是乖乖牌”的臉,卻做出了翻牆翹課的事,這樣一個集矛盾、優美、倔強于一身的女子,難得地引起了他的興趣,于是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爬上牆,站在牆上張開雙臂迎着風,然後躍下高牆,一臉倔氣地背起書包,手提着便當袋。

心中對她的好奇由然而生,以至于目光随着她轉動,直到她站在前院幾株越牆而出的柿子樹下,那低垂的嫩黃柿花沾上她的發梢,他才驚覺過來她已來到了他的家門口。

門鈴叮叮咚咚地響起,由二樓的窗臺往下望,可見到仆人周媽慌慌張張地拭着雙手,從屋裏開門出來,一路奔過庭院,停在朱紅色的木制大門前。

“誰呀、誰呀,這不是來了嗎?別再按門鈴了好嗎?”周媽拉開了大門,見到門外竟站了兩個高中女生,先是一愣,随後和善地笑着。

張繼之聽不見她們說些什麽,只知道那個美得似洋娃娃的女子上前應了周媽幾句話,周媽竟就迎她們進門。

張繼之更好奇她究竟對周媽說了些什麽了?

于是,他匆匆撚熄了煙,轉身離開卧房,快步下樓,在踏入客廳前,他終于聽見了她的嗓音。

生平第一回,他覺得女孩子的聲音竟可以這麽好聽,宛如天籁般,悠悠緩緩,從遠方傳來。

“真不知如何感謝周媽你,要不是我身體不舒服,姀仙也不會擔起送我回家的任務,我們繞了一圈,才走到這兒,可姀仙剛好內急,而從這兒到我家還得走上一大段路……

周媽你知道這內急是不能忍的,而恰巧我們又知曉這兒是張繼行的家,所以就硬着頭皮來按門鈴,不知能不能借個廁所?”傅采依邊說着,邊提肘在莫姀仙的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頂着,示意她配合着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