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櫻桃·朱砂

沈知意就這樣看着陸川當她的面,發了一條朋友圈,并配文字【得償所願】。

心中一塊塵封的記憶仿佛被喚醒,他向來萬衆矚目,必然前途坦蕩,故而十八歲的時候,自己祝他得償所願。

如今方知,他的所願,便是自己。

沈知意默默保存下那張照片,像是回應他,跟着發了條動态,簡簡單單配了個【嗯】。

兩人都沒有屏蔽故交好友,這波操作下來,手機不約而同地開始瘋狂振動。陸川擡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還早,拿過她的手機,和自己的一塊關機。

“先別管他們,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沈知意任由他牽着,是拐賣還是別的,都傻傻地跟着尾巴後面。

陸川驅車開到一處游樂園,裏面五六歲的小孩玩得正嗨。沈知意難以置信地瞄了他一眼,“你說的地方,不會就是這吧?”

男人彎唇笑了笑,平穩地停好車,下車替她開門,“所見即所得。”

這是打算帶她回憶童年來了。沈知意猶豫着走到游樂園門前,入口處明晃晃地立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成年人建議在小孩陪同下入內游玩。】

“你确定我們倆能進去???”

“不确定。”男人笑容幹淨爽朗,一雙勾人的眼睛偏頭看向她,有種令人心跳錯緩的感覺。

OK,fine,誰讓她被美色蠱惑。

“你好,要兩張門票。”陸川站在售票窗前,聲音清醇如酒。

“你……你好,小孩十塊,大人十五。”售票員看模樣是個二十出頭的女生,害羞地低下頭,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兩張成人票。”陸川從兜裏掏出一張嶄新的紙幣,遞進去,順手勾過兩張門票。

沈知意不知道售票員心裏怎麽想的,她只知道,轉身的時候,陸川特意撈過她的腰,往懷裏帶了帶。大庭廣衆之下有點難為情,但該給的安全感都給了她。

進去之後,兩人在一群小孩異樣的眼光中,津津有味地玩起了旋轉木馬、碰碰車、跷跷板、木秋千……

直到旁邊有個小男孩指着他倆,和同伴竊竊私語,“看那兩個大人好幼稚啊!”

沈知意老臉一紅,找了個偏僻陰涼的長椅上坐下,手扇着風,試圖平複夏日的燥熱。

“要不要吃糖?”陸川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喂到她嘴裏。

是她喜歡的檸檬味汽水糖,在嘴裏化開,酸甜刺激味蕾、汽水在口中嘣裂。她好像想起點什麽,年代太過久遠,又什麽都記不清。

一個埋在心底很長時間的問題,浮現在腦海裏。她緩緩吞咽,酸後甘甜的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陸川。”

“嗯?”男人側過臉挨着她坐下,伸手替她将一縷亂發撥至耳後。

“為什麽是我?”

明明喜歡你的人那麽多,我只是追逐你的魚群裏千萬之一,天之驕子的你,為什麽會選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我?

陸川淺淺地勾了勾唇,眼底波光流轉,糖紙的褶皺在手中一點一點撫平。半晌,才不急不緩地開口,“有個故事,你想聽嗎?”嗓音像在濃茶烈酒中浸過,低沉清透,溫柔至極。

沈知意仿佛被攝走魂魄,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從前有座山,山下有座城,城裏有個小孩。”

“……”沈知意真怕下一秒就從他嘴裏蹦出個小和尚。

“這個小孩心情不好,孤零零地來游樂園,沒有大人陪着,也沒有其他小朋友和他玩。”他望着遠處蹦蹦床上跳上跳下的小孩,思緒散亂而漂浮。

“就像現在這樣,呆呆地坐在長椅上,從早晨到中午。”

陸川想起那個紮着兩根黑粗麻花辮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碎花裙,睫毛生得長而密,水汪汪的眼睛彎成月牙,在嬰兒肥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摸摸這,爬爬那,對一切都很新奇。

似乎注意到他,女孩好奇又不免膽怯地走到面前,“你也一個人嗎?”

男孩垂着眼點了點頭,轉了個方向,不願多說。

女孩眼裏閃過小小的失落,倏地又燃起亮光,稚嫩的小手伸在他眼前,攤開手心,是一顆黃綠色包裝的檸檬汽水糖。

男孩擡起頭,看了看她,最終接過了那顆糖果。

“我今天第一次來,城裏好玩的東西,鄉下都沒有。”女孩在他旁邊坐下,手扶着長椅的邊緣,細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爺爺說在門口等我,我知道他其實是舍不得買票。”

小小的年紀,其實什麽都懂,只是還沒學會悲傷。

“大人們都有大人的想法。”女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眸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随着動作偏向一側,“我們小孩子,就別因為大人的事不開心了。”

男孩仿佛被她的話震撼,直勾勾地看着她,歪着的腦袋甜甜一笑,烈陽透過茂密的梧桐灑下來,落滿了小小的酒窩。

網牆外,老人在向她招手。“我要回家了,再見。”女孩手交叉握在背後,俏皮地後退幾步,轉身走了。

“那你明天還來嗎?”男孩剝開糖果,情不自禁地問出那句話,聲音缥缈,只有他自己聽見。

之後,他總是會去那個游樂園。一天,兩天,三天……可他再也沒有遇見過那日明媚晴空下,給他汽水糖的小女孩。

“所以,那個小男孩,是你嗎?”沈知意微紅了眼眶,那些自己早已淡忘的記憶,他卻記到了現在。

“是我,一一。”陸川啞着聲線,拉過她的手,在唇邊親了親。

“高三開家長會那天,你在天臺,也同樣給了我一顆檸檬汽水糖。就是在那一天,我确信,你就是她。”

“我一直很感激命運眷顧,我可以同家裏抗争,可以默默等待,可以攢起勇氣回來,這些都基于我再一次有機會同你相遇。所以,我和你媽媽說的都是真的,我說喜歡了你很多年也是真的,比你想象的還要早很多年。”

陸川溫柔地捧起她的臉,眼裏是不帶半點欲望的深情。他俯下身,薄唇微涼,含住嬌嫩的花瓣,細細勾勒,溫熱的掌心扶在腦後,舌尖滑入,檸檬汽水的酸甜在唇齒交纏,漸漸陷入更深的探索。

無比綿長的一吻,似有眼淚滑落,一滴滾燙經過面頰滑至嘴角。他輕輕啄去,搭在纖腰上的手摩挲安撫。

“你怎麽這麽傻,萬一你沒再遇見她呢?”沈知意的指尖輕柔撫過男生微蹙的眉心,世界上那麽多不期而遇,又有多少能如你所願。

“那我就一直找,翻遍整個寧城,總能找到。”他的笑意蘊含萬千溫柔,卻暗自藏着一分慶幸。

沈知意破涕為笑,揩了揩濕潤的眼角,“原來你這人打小就不正經,別人想和你做朋友,你竟然見色起意。”

“只對你一個人”,陸川順勢将人摟進懷裏,貼在她柔軟的耳廓,一字一頓道,“見、色、起、意。”

女生臉頰發燙,錘了他兩下,想脫身卻被牢牢禁锢。

“這個故事,能回答你的問題嗎?”男生與她側臉相貼,下巴搭在她的肩窩,似問非問,“所以,一一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沈知意愣了一瞬,往事如潮水湧現,說出口總覺得難為情。她偏過頭沉淪地吻上他的側臉,“高一的時候。”

時間的齒輪倒退回十六歲的夏末初秋,少年穿着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頭上烏黑碎發輕微淩亂,眉毛濃密而修長稍稍上揚,眼睛很黑,膚色卻白,高挺的鼻梁連着臉部輪廓深刻鋒利。

黑色摩托呼嘯沖來,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個人猛地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淡淡的薄荷味鑽進鼻翼,餘光中那粒淺褐色的小痣從此便長成了心口的一粒朱砂。

以至後來,肆意轉動籃球的修長指節,收養胖橘時主動加她的Q.Q,糾正發音整理好的資料,高考前那次打架,都在她平淡無光的歲月裏,永遠打上了名為“陸川”的烙印。

她追逐過,質疑過,因他的一舉一動而心緒不定過,無不證明着這個人的重要。

“這麽笨的,不會說麽?”沈知意茫然擡眸,目光撞進男生帶笑又專注的眼中,他看着她,意味深長。

這次的吻野蠻霸道,不再淺嘗辄止,像是暴戾的兇獸,想要撕咬破壞。

“唔……不是才……親過麽……”

她掙脫開喘息兩下,又重新被侵略占有。香津在靈舌的攪拌下“滋滋”作響,呼吸被卷掃滌蕩,狂風驟雨粗野至極,像是要把人叼進嘴裏,咀嚼爛了,吞入腹中。

始作俑者不帶一絲憐憫,他要把錯過的這些年,盡數讨要回來。

沈知意被吻得頭腦發昏,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領,胸口急促起伏,直到被放開還沒回過神來。

“你什麽時候回北城?”沈知意幽怨地盯着他,兩腿發軟着站不起來。

“這麽着急趕我走?”男人眼尾微微下挑,顯得楚楚可憐。

“我忽然覺得異地也挺好的。”沈知意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整個人感覺終于活過來了。“你要是天天在,我可能活不到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