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櫻桃·醋壇
盛夏一場潮熱的暴雨不約而至,伴随着蟬蟲在枝頭鳴起,郁郁蔥蔥的梧桐碧綠蒼翠,彙下涓涓水線。
周末不用上班,巨大的落地窗前霧氣氤氲,水汽從未關嚴實的窗縫撲進,涼意通沁。沈知意躺在寬敞的羊毛地毯上,翻過來滾過去,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
集團重心的轉移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陸川這段時間一直在加緊處理,忙得不可開交。然而,每個星期還是會抽出時間從北城飛來,周一再從寧城飛回去。
要回來的日子,沈知意就在公寓等他。
門“滴”的一聲打開,歸家的人風塵仆仆,發梢還沾着水珠。
“不是說下午到嗎?”女生從毯上一骨碌爬起,小跑到他面前。
陸川張開雙臂将人抱起,轉了兩圈才放下,“忙完了,就改簽了最早的一趟航班。”
沈知意心疼地撫了撫男人略顯疲憊的眉眼,眼白紅絲依稀可見。“你不必每周都回來的,這樣太累了,身體怎麽吃得消。”
“一天都不想和你分開。”陸川吻了吻她的唇角,溫順地靠在她的頸窩汲取慰藉。“況且,我身體吃不吃得消,女朋友要不檢驗一下?”
作為經年日久受到林藝澄和胡曉月荼毒的群友,沈知意自然不會聽不懂其中含義,驀地把人推開,耳根慢一拍地紅了起來,反唇相譏道,“我也有一頂綠色的帽子,男朋友要不要試一下?”
“???”陸川失笑,兩手舉起告饒,“倒也不必如此。”
“公司的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咱們大概可以提前半年結束異地。”他從身後環住女生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巴輕輕放在她的肩頭,胸膛貼着蝴蝶骨,似乎這樣才能将人牢牢圈住。
“你這麽着急做什麽,我又不會跑。”女生手搭在他突出的腕骨上,偏過頭蹭了蹭他的臉,溫柔缱绻,極盡暧昧。
可不就是怕她跑了麽。男生緊了緊手中的力道,更緊密地将人摟在懷裏,語氣中帶着委屈,“畢竟,爸媽對我印象不好,在他們那裏,我說不定已經被分手了。”
“欸,你別難過,他們只是不了解你。”提起這,沈知意多少有些心虛,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等合适的時間,我帶你回家見見他們。”
“那什麽時候是合适的時間啊?”陸川勾過她的一縷發絲在指尖随意把玩,像小孩子似的可憐兮兮,等待大人給顆糖果。
“這……快了。”她自己其實也沒做好帶人見家長的心理準備,原本打算先相處一年,等公司搬遷了結再考慮這件事。但是看他這麽委屈,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唐映秋的電話适時打過來,沈知意想推開他,“你先放開,我接個電話。”
“你接呗,我又不影響你。”男生瞟了一眼手機來電,故意在她脖頸間磨了磨,溫熱的氣息直直的噴灑在雪白的肌膚上。
“還是說,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沈知意耍不掉這副“狗皮膏藥”,忍住絲絲酥癢,無奈地按下接聽。
“一一啊。”唐映秋的聲音響起,大喇喇的透着七分語重心長,“你在哪呢?怎麽周末一大早就出門了?”
“媽,我……在朋友家呢。”沈知意不自覺蜷了蜷手指,男朋友家約等于朋友家,反正就差一個字。
陸川好笑的勾了勾嘴角,沒說什麽。
“哦,那你記得早點回來啊,媽媽有事跟你說。”
“媽,事情着急麽?”她餘光掃了一眼側邊,某人的眉眼顯而易見的耷拉了下來。“電話裏能說嗎?”
“哎呀,也沒什麽大事。”唐映秋神神秘秘,想等她回家又憋不住,“就是你劉老師介紹了個小夥子,留學回國的,人長得挺帥,身高一八八,家裏條件也不錯,媽覺得再适合你不過了。”
“……”
沈知意脊背發寒,感覺被人直勾勾地盯着,渾身汗毛直豎。“媽!我都說了我不用。”
“你這孩子,之前給你介紹了多少個,你都推脫不去,這個小夥實在是百裏挑一,和你最般配不過了,媽的眼睛就是尺,不比你原先那個偷雞摸狗的男朋友強多了?”
唐映秋滔滔不絕,還沒見到真人心已經偏到姥姥家去了。“我都跟人家說好了,就明天上午,你去也得去,不去我綁着你去。你看看跟你差不多大的,人家小孩都會打醬油了,你還真打算從黃花閨女熬成黃臉婆再去相親市場找個二婚的老男人過日子啊?”
說了一大串,沈知意腦子嗡嗡的,除了那句“偷雞摸狗”,其他的什麽也沒聽進去。
陸川周身氣壓很低,一雙幽潭般的黑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絲危險,湧動着毫不掩飾的占有欲。
“啊——”沈知意只覺頭皮過電酥酥麻麻,一聲顫音失控地溢出喉間。男人報複似的猛然含住她的耳垂,牙尖細細磨着,濕潤的唇舌将其緊緊包裹,刻意挑逗神經,熱意從耳朵蔓延至全身。
“一一,你怎麽了?”唐映秋皺了皺眉,狐疑地問道,“你是不是不信?媽特意問劉老師要了張照片,你看看。”
手機振動一下,提示【花好月圓】發來一條消息。
男人輕哼了口熱氣,根本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順着耳垂一路往下,天生的勝負欲讓他變本加厲。
沈知意緊咬着下唇,不敢讓自己再度失态,手顫抖地點開微信,一張頗有年代感的老照片赫然出現在眼前。
“媽,這照片……看上去,也……嗯才不過五六歲啊……”沈知意的第一感覺就是,現在還有人出來相親用小時候的照片嗎?這人該不會是長殘了吧。
果然,幾乎同時,她就聽見身後的人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嗤笑了聲。那意思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還想和我争。
“俗話說的好,從小看到老。你看這照片,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的,長大了肯定差不了。一一,媽這輩子閱人無數,你要相信媽的眼光。”唐映秋擺事實講道理,條分縷析,充分展示了人民教師的職業操守。
沒鼻子沒眼那還是人嗎,沈知意心裏腹诽,他爸當年長得也長得一表人才,後來不還是地中海啤酒肚一個沒跑。只是礙着旁邊有人一直騷擾,這話咽了回去,“嗯嗯啊啊”敷衍一通,順勢挂了電話。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轉身面向陸川,“你沒生氣吧?”任誰知道未來丈母娘讓自己對象去相親,心裏都不痛快。
“沒有。”男人微垂着側臉,唇角抿起一絲淺笑,在雨天昏暗的光影裏,顯出幾分落寞。
“你放心,我不去。”見他這樣,沈知意更覺愧疚不安,纖細的胳膊主動環上他的脖子,“我一直都推掉的。”語氣溫柔,像在哄一個失落的小孩。
“沒關系,總要貨比三家,別讓咱媽難做。”
這話卑微至極,心酸又委屈,沈知意正想安慰他,就聽男人繼續幽幽說道,“我就安安靜靜地做一塊‘望妻石’,在家裏等你回來。”
“啧啧啧,不知道哪個醋壇子打翻了,屋裏怎麽一股酸味啊!”沈知意咂摸出這話裏的意思來,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還說沒事,垃圾桶都沒你能裝。”
“就沒事。”
陸川俯身噙住她緋色的櫻唇,目光專注而溫柔的舔舐,沒有攻城掠地的野蠻,只有微風輕輕拂過林梢,梧桐茂密發出沙沙聲響。
“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沈知意被他吻得水光盈潤,紅撲撲的臉蛋迷離仰起,說話還帶着點鼻音,“等人走了,你直接來見我媽。”
“聽你的。”男人滿意地幫她撥順一縷亂發,眼底漾開星星點點的笑意,“一一是你的小名?”
“嗯,平時就家裏人這麽叫。”沈知意臉上羞紅未褪,說話時微低着頭,手揪了揪他的衣領。
“一一,一一”。男人像發現了新大陸,将她打了個橫抱,長腿輕踢開卧室的門,“有點困,一一陪我睡會兒。”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沈知意一驚,雙腳離地的失重感讓她只能更緊地環住陸川的脖子,整個人靠在硬朗有型的胸膛上。
寬大的軟床凹陷下去,說是睡覺,兩人都穿着衣服,陸川從背後輕輕摟着她,白色襯衫的紐扣解開兩顆,袖口折起露出一截矯健有力的小臂。
體溫透過布料傳遞,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後頸,即便什麽都不做,心髒依舊砰砰狂跳。
“放松點,一一。”
男人察覺到她的緊繃,嗅了嗅芬芳烏發,撈過纖纖細手十指相扣,“我們就睡覺。”
他的話像是鎮定劑,沈知意從最初的驚慌慢慢放松下來,往後偎了偎去感受這份妥帖的安全感。
身後的呼吸逐漸均勻規律,握着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沈知意眼神飄忽,在這樣潮濕氤氲的雨天,分不清現實和夢,最終阖上眼皮,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