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在俗世裏哭着,痛着,都逃不過一句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注定是個寫滿眼淚與憂傷的故事,洋平又怎會不明白。
深夜,他獨自坐在小屋裏,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自從遇到晴子開始,他的一顆心就淪陷了,可他什麽都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晴子一步步走向櫻木,他卻還要強裝歡喜,替好兄弟高興,這種滋味是何等的苦澀,就像這一刻流入愁腸中的苦酒一樣……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起身去開門,只開一條縫,門外的人立刻側身擠了進來。雖然他披着黑色披風,戴着帽子,但是洋平依舊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誰,他立刻單膝下跪,說道:“孩兒拜見義父!”
安西脫下披風,笑呵呵的将他扶起,說道:“不必多禮。”
原來,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安西在一群難民的孩子中發現了洋平,他見洋平才思敏捷,身手靈活,是個練武的奇才,于是便秘密收入王府,暗中加以栽培,倒是沒有想到,如今他竟擔負起保護皇室血脈的大任,這一點讓安西甚是欣慰。
兩人在四方桌邊坐下,洋平立刻給安西斟了一杯酒,敬他這麽多年的供書教學,悉心栽培。
安西一飲而盡,說道:“一切皆是緣分。”
是啊,回憶當年流川也曾這樣敬他,可他卻沒有察覺出他和流川的師徒情分只是一段孽緣!如今他們早已分崩離析,他不再認流川為徒弟,至于流川,恐怕也早已忘了他這個師父,想到此處,安西覺得這酒甚是苦澀。
洋平見他神色不佳,問道:“義父,是否宮中情況有變?”
安西點了點頭,随後将皇後被廢,流川和高頭狼狽為奸,如今兩人在朝堂上的勢力更甚從前的事告知了洋平。
洋平聽後,說道:“那麽皇子未死的事,就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了。”
“是啊,所以老夫尚不打算将皇子的事告知皇上,你凡事要小心,等到時機成熟,老夫必定要揭發他們的惡行,一正朝綱。”說完,他仔細端詳起了洋平,心中一陣酸楚,以洋平的相貌身量,處事能力,氣度談吐,那都是未婚姑娘心中的上上之選,可是卻因為身份,任務的牽絆,至今無法婚配。安西暗暗下定決心,這個任務完成後,說什麽都要讓洋平像其他少年一樣曝露在陽光下,過正常人的生活,然而以目前的形勢,他又不得不提醒一句:“老夫身邊現在唯一可信任的就只有你了,你要謹記自己的重任,對身邊的人切不可感情用事。”
洋平立刻起身,單膝下跪,說道:“義父放心,為了大齊的江山,就是赴湯蹈火,洋平萬死不辭!”
安西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好!”
……
自從扳倒了皇後,流川心中甚是高興,他預備效法陳朝陳茜立男寵韓子高為後的典故,慫恿仙道立自己為後,誰說皇後非得是女子,古時有女皇帝,為什麽現在就不能有男皇後。更何況,以他如今的榮寵,冊封為後,遲早是他囊中之物!
想到此處,流川拔出佩劍,在楓雅殿的空地上舞了起來。此劍法名為“玄楓”,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行走周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葉落分崩,真是一道銀光院中起,萬裏已吞兇虜血。
舞着舞着,流川的眼角瞥見有個人正在向他這邊走來,定睛一瞧,竟是丞相高頭力。
說起高頭,這次扳倒皇後,還多虧了他,于是流川欲收起佩劍,上前答謝,可是轉念一想,這只老狐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前皇後得勢的時候,他可沒少和自己作對,思及此處,流川揮劍騰空而起,踩着空中幾片正在飛舞的樹葉,一個跟頭翻過去,落在高頭面前,用劍指着他的喉頭!
高頭雖說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但是被流川突如其來的這一招,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流川見了他這個慫樣,心中頓時覺得爽快極了,不過做戲做全套,他立刻收了佩劍,作揖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丞相大人,失敬失敬。”
高頭這才緩過神來,作揖回禮:“公子哪裏話,老夫沒有差人事先通報,是老夫失敬。”
接着,兩個各懷鬼胎的人一同走入楓雅殿,然後在荷花池邊的石桌旁落座。
高頭說:“相田氏已被打入冷宮,那裏是陰寒之地,閑人勿進,老夫絕對相信相田氏今生今世都別想再見到皇上了。”
流川嘴角露出一抹淺笑,調侃道:“大人似乎很高興嘛,相田氏昔日與大人同氣連枝,如今時移勢遷,大人就棄之如敝履,大人見風使舵的果斷,足以讓本公子刮目相看啊。”
高頭聽了,也不惱,言辭鑿鑿道:“良禽擇木而栖,老夫擇主而侍,不為過吧。”
這下,流川笑了,他笑高頭竟如此恬不知恥,不過無妨,既然他懂得“擇木而栖”,那麽自己也會“用人唯才”,于是流川說道:“高頭大人果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相田氏生性沖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即使有賢能相助,亦物無所用,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
高頭立刻奉承一句:“老夫能得公子賞識,定當盡股肱之力。”接着,他将自己查獲安西光毅一黨私放宮女上川氏,很有可能已經找到龍種的事向流川一一道明。
提起安西光毅,流川內心或多或少起了一絲波瀾,想來,他們師徒緣盡也有十多年了吧。可是,流川覺得這事怪不得自己,從小到大,他一直企盼能夠得到師父的支持,然而,和仙道堕入斷袖之愛,師父反對,争取仙道的專寵,師父又反對,如今讓仙道立他為後的事,想都不用想,師父一定還是反對。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于是說道:“鏟除安西一黨,還望大人費心了。”
“是,老夫定當全力以赴!”高頭爽快的應了下來。
……
流川雖然已經下令對遺落民間的龍種趕盡殺絕,但是如果自己還是懷不上孩子,那麽這一切只能是為他人做嫁衣。所以這一晚,他再次服用了堂本留下來的月華丹,然後差人去宣政殿請仙道前來,說是有驚喜相送。
“怎麽樣,楓兒,可以了嗎?”
深夜,仙道被蒙雙眼,坐在床榻邊,催促着流川。不一會兒,流川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解開了他的絲巾。仙道睜眼,看到流川竟穿着一身戎裝。
這一幕,讓仙道猛然想起了,當年流川為了能讓他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浴血奮戰在沙場的情形。仙道鼻尖一酸,甚是感動。這時,流川一個轉身,竟又換上了小太監的衣服。仙道見狀,剛才的沉悶一掃而光,笑道:“好一個英俊的小太監。”
流川見他開心,于是往屏風後一閃身,再出現時,又換上了仙道昔日做太子時的衣服。這一幕,讓仙道不禁想起當年流川待在東宮,一心替他赴死的場面,于是眼淚氤氲在了眼眶。他剛要伸手去抱流川,只聽流川說道:“皇上莫急。”說完,又回到屏風後面,一個騰空而起,卻已落座在床榻邊,穿的,則是一件寬松透明的白色亵衣,胸脯因為運動而一起一伏,胸前的茱萸更是在敞開的領口下若隐若現,甚是誘惑。
仙道看癡了,一步步來到床榻邊,坐在流川身邊,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流川順勢輕輕喚了一聲:“彰兒。”語氣雖是淡淡的,可在仙道聽來卻像天籁一般,他似被這一聲呼喚俘獲了一般,回道:“楓兒。”
流川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直言道:“昔日皇上說過,無論楓兒想要什麽……”
“朕都一定圓你所願。”仙道順着流川的話作出承諾。
于是流川也不客氣,說道:“那如果是後位呢?”
皇後!?仙道心中一驚,古時陳茜欲立韓子高為後的典故,他不是沒有聽過,可那終究只是典故,而且據史書記載,陳茜這一舉措并沒有成功。如今流川提出這個要求,別說先皇祖制允不允許,就是社會輿論也過不去啊。于是,仙道安慰他道:“朕何嘗不想立你為後,可是皇後是要有子嗣的,如果宸兒沒有夭折,還好說,現在夭折了……”
“那算了吧,就當我剛才沒說。”
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可已不是天籁,而是失落,聽得仙道心中不是個滋味兒,他好好建樹一番後,說道:“我盡力!”說完,便抱着流川往床榻上倒去……
仙道想了很久,要立後,第一步要打通的關節就是湘北王安西光毅。
安西光毅是三朝元老,又屢立戰功,朝堂上下,無不佩服稱頌,立後之事如果他同意了,豈不是事半功倍?
于是次日,仙道便為了此事,邀約安西一同前往禦花園賞花。
君臣間參拜完畢後,仙道也不拖沓,直接道明想要立流川為後的想法。
果不其然,安西立刻反對,只不過他不是直截了當的反對,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了一番道理,他說:“老臣明白皇上與流川鹣鲽情深,感情絕不會比世間任何一對恩愛夫妻差,但是天子以天下為家,皇上的家事并非一個人的私事,而是關乎大齊帝統的天下事。”
仙道聽得有些不耐煩,随口說道:“我知道,你想說流川是個男人,沒有子嗣是嗎?可是他天賦異禀,已經生過了,這說明日後還會有孩子,更何況,太皇太後也不是先帝的生母,最後不還是位居皇後?”
安西不以為意,又說道:“太皇太後當時正值邵華,适合生育,而流川,終究只是一個男人,就算生下子嗣,能否健康成長,亦是問題,宸兒就是個例子。”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仙道被安西頂得啞口無言,最後說道:“好了好了,說來說去,你就是不同意。”
安西繼續說道:“就算老臣同意,也還要朝中其他大臣認可,還請皇上三思。”
仙道嘆一口氣,知道他倚老賣老,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發發牢騷:“難道朕連一個皇後都沒辦法做主嗎?那還做什麽皇帝,相田彌生是先帝選給朕的,結果還不是下毒害朕,而流川,多次浴血沙場,忠君愛國,可是朕卻給不了他一個名分,着實不公。”
“從來都是出身決定命運,相田彌生出身名門,就算她德行有失,也輪不到流川來坐這個後位,立後之事,老臣懇請皇上三思。”說着,安西竟要下跪以明心志。
這讓仙道如何是好,只能嘆息一聲,不了了之。
……
醉入清冷北風中,心躍蒼穹比驚鴻。萬物浮沉恍一夢,枯葉及成皆是空。
自從堂本死了之後,每日為流川請脈的太醫便改為矢崤京平,說起這個京平,醫術自然不及堂本,好在他夠聽話,嘴夠緊,因此,流川用着倒也順手。
這一日,流川突然覺得胃裏不舒服,便又将京平請來,想看看是否是喜脈,畢竟,離上次服用月華丹已經有段時日了。
京平手指輕觸皓腕,靜靜聽脈,片刻後,說道:“公子腎虛血弱,真陰不足而陽浮于外,髒腑缺乏濡養溫熙,由此種種都是……”說到這裏,京平不敢再說下去,流川看出了他的猶疑,臉色立刻冷了下來,示意他但說無妨。
于是京平支支吾吾道:“天葵枯竭之症!”
外人也許聽不懂,但是流川不會,他早就聽堂本說過,天葵枯竭就表示再難懷上龍種。得此訊息,他氣得将茶碗扔向京平,大聲說道:“胡說!本公子尚未誕下孩兒,怎麽可能天葵枯竭,矢崤太醫是否診治清楚?”
怎奈京平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瞞騙流川,依舊說道:“種種跡象皆是天葵枯竭。”說完,他見流川大發雷霆,立刻勸慰道:“還請公子保重身體。”
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流川,是啊,當務之急不應該大發雷霆,而是要隐瞞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仙道知道他已經不能生了的事實,于是他對京平說道:“矢崤太醫剛才說本公子只是身體稍有不适,只要悉心調理,定時服藥,懷有龍種,指日可待,本公子聽得明明白白,矢崤太醫,不知道你聽清楚了沒有?”
京平思忖片刻,終于領會了流川的意思,頭磕得跟搗蒜一般,說道:“微臣明白,微臣這就去寫病冊,先行告退。”
……
☆、死罪
再說清田信長,自從他爹被流川警告不許再惹是生非之後,他倒是安分守己了一段時間,再也沒有去找櫻木和晴子的麻煩,可是他死性不改,日子久了,便覺得生活無聊,于是就想外出找點樂子。
這一日,他帶着幾個手下,又在大街上游蕩了起來,走着走着,便拐進了烏衣巷,逛着逛着,便來到了百安堂,看着看着,就注意到了在藥鋪裏幫忙抓藥的晴子……
晴子自從恢複了自由身之後,總覺得在禦史府白吃白住也不是個事兒,于是主動請纓來到藥鋪幫忙抓藥,她聰明伶俐,耳濡目染多了,竟還能斷症下藥。所以這一天,藤真外出看診,便讓她和鋪子裏其他幾個長工一同留下,幫忙抓藥。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這“看得見,吃不着”的才最叫人惦念。所以,清田一看見晴子,心就癢癢,他上前一步,對晴子說道:“本公子不舒服,要看病。”
晴子一見是這惡人,不止不搭理他,還無視他。
清田讨了個沒趣,于是話鋒一轉,調侃道:“在藥鋪裏當個丫鬟,就能讓你這麽神氣?”
晴子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想怎樣?”
清田調戲她道:“我想怎樣?我就老想着一個人,想得心裏很不舒服,你是大夫吧,幫我治治啊。”說着,就去拉晴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晴子見他言語輕薄,動手動腳,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借口要給隔壁大嬸送藥,便跑出了藥鋪……
不知怎麽的,晴子這一走,直到傍晚櫻木來鋪子裏找她,都沒見着她回來的人影。藥鋪裏幾個長工不放心,告訴櫻木,白天清田信長來過藥鋪,調戲了晴子幾句,應該和這件事沒關系吧。
櫻木不知道還好,知道是清田信長,愈加不放心起來,于是立刻跑出藥鋪,四處尋找,但就是找不到晴子。
最後,他記起清田之前想逼晴子賣身的事,于是,就跑去天香樓找人,可是大家都說沒有見到晴子。櫻木不甘心,獨自跑到後院繼續找,這時後院柴房裏傳出“嗯嗯啊啊”的聲音,櫻木自小在勾欄裏長大,這種聲音代表什麽,他是再清楚不過,他一腳踹開柴房的門,只見清田身穿一條亵褲,上身赤膊,從一堆雜貨後面慢慢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對他說:“來找你女人啊,太晚了,褲頭都解開了,早就玩過了。”
新仇舊恨瞬間将櫻木的怒火點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對着清田就是一記頭槌。
可是清田又豈是好惹的,他勉強支起身子,對着櫻木揮出了拳頭,一邊打一邊嚷嚷:“我就是把晴子□□了,怎麽樣?不止我,我還讓我的手下挨個玩了個遍,死紅毛,我就是要你一輩子吃我的剩飯,穿我的舊鞋,你想怎麽樣!?”
櫻木聽說晴子遭受了非人的虐待,頓時怒火中燒,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殺了你!”說完,他使出全部力量,一拳将清田打到牆上,又彈回到地上。然後,他環視四周,恰好看到一把鐵鈎挂在牆上,于是二話不說,取下鐵鈎朝清田砍去。
清田畢竟是世家公子,且不說櫻木手執鐵鈎,他已是死路一條,就是拼蠻力,他也不是櫻木的對手,所以不到片刻,他就被櫻木砍得渾身是傷,只能在地上慢慢的爬,一邊爬,一邊求饒。可是櫻木依舊覺得不解氣,從前,他一直忍他,一直忍,只求他放一條生路給他,可是他不放過他,如今看到他茍延殘喘的樣子,櫻木覺得特別暢快,一顆單純的心被仇恨填得滿滿的,他揮起鐵鈎,挑斷了清田的手筋腳筋,他要他連爬都不能爬。
這時,麻理搖搖晃晃的從雜貨堆裏走了出來,櫻木瞬間愣住了,原來剛才和清田一番雲雨的是河合麻理!因為她吃了迷疊散,所以昏昏沉沉的,此刻從雜貨堆後面走出來,壓根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櫻木頓時知道自己錯了,可是仇恨已經填滿了他的腦海,他忍不了清田以往對他的羞辱,想起那些過往,他明知是錯,依舊一鐵鈎一鐵鈎的砍了下去,那血液噴薄而出,濺滿了櫻木的面頰,猩紅得如同他的頭發一樣刺眼,清田信長僅剩的半條性命就這樣被櫻木結果了。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
清田信長是朝廷命官,更何況有河合麻理這個人證,因此不到半日,衙門就下了判決書,于三日後午時問斬櫻木花道!
出了這樣的事,最着急的莫過于美雪和晴子,兩人皆是拼命自責,說櫻木殺清田或多或少都是因她倆的緣故,可是事已至此,再怎麽自責也于事無補。于是兩人相約一同找到藤真,懇求他進宮面見大司馬流川楓,替櫻木翻案。
櫻木是藤真的好友,就算沒有美雪和晴子的懇求,他也會去求流川。于是次日晌午,他便來到楓雅殿,等候觐見流川,卻被告知,流川不在……
冬日慘淡的陽光穿過窗棂,投射在蕭陽殿的青石板地面上,彌生身着素衣獨自站在門口,望着院子裏的一只蝴蝶發呆,她數過了,這只蝴蝶已經飛過來三次了,可是仙道為什麽還沒有來見她呢?
她着急,她驚慌,她恐懼,她轉身拉住宮女子蘭的袖子問道:“究竟有沒有去告訴皇上,本宮月汛遲遲未至,可能已經懷有身孕啊?”
子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應付道:“有啊,已經告知送飯的小太監了,讓他一見到越野公公,就告訴他。”
彌生聽到越野的名字,一顆慌亂的心稍稍平靜了些。越野是仙道身邊的貼身公公,如果他知道了,就一定會告訴仙道。懷有龍裔是大事,不管怎麽說,仙道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這時,院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彌生以為是仙道來了,她興奮的回過頭來,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流川楓!她的心,從這一刻又跌回到了谷底!
流川帶着潮崎和桑田,走了進來,若無其事的環視四周後,冷冷的說道:“皇後娘娘別來無恙吧。”
彌生不理他,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流川要是為這種态度就暴跳如雷的話,那就不是流川了,他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說道:“也對啊,在這種鬼地方,禮數做給誰看啊。”
彌生白了他一眼,說道:“這裏雖然地處偏僻,不過勝在夠寧靜,可以免去不必要的人事糾紛,本宮住得很舒服。”
“那本公子怎麽聽說皇後娘娘陰陽失調,邪氣亢盛呢?不知道皇後娘娘心中算計的可是這些?”
流川一語道破彌生的計策,讓她的臉色霎時變的慘白。
彌生知道她被徹底出賣了,她立刻看向子蘭,卻只聽流川繼續說道:“良禽擇木而栖,是不是,子蘭姑娘?”
子蘭的臉色變得十分尴尬,她立刻低下頭,不敢目睹眼前的一切。
這時,流川來到彌生身邊,說道:“本公子知道娘娘身體不适,特來送藥。桑田,潮崎,還不快快伺候娘娘用藥!”
流川一聲令下,潮崎上前鉗制住彌生的雙手,桑田一手捏住彌生的下巴,逼迫她張開嘴,一手端一碗湯藥欲往下灌。
彌生不從,拼命掙紮,大聲辱罵道:“流川楓,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還妄想誕下龍種,枉你日日夜夜服用月華丹,卻無用武之地,害得皇上沒有子嗣繼承大統,你的惡行人盡皆知!”
彌生句句戳中流川的軟肋,讓他聽着分外刺耳,他說道:“桑田,還等什麽?用藥!”
彌生依舊奮力掙紮,一邊掙紮,一邊繼續辱罵:“我不喝!你毒害龍種,可是有用嗎?你獨霸皇上又怎樣?無論你做多少事情,都改變不了天命,都改變不了你注定無子送終的結局,流川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流川再也聽不下去了,吩咐桑田和潮崎務必将藥灌下去後,匆匆離開了蕭陽殿。
顯然彌生的話觸動到了流川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是啊,他終究只是個男人,他生不了孩子,這是事實。至于宸兒,那只是一個意外,所以才會先天不足,早早夭折,這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像是上天的警告,警告他“天命不可違”!
那麽自己該怎麽辦呢?認命?不,不能認命!兒時的那些回憶一下子又湧上了流川的心頭,他一遍遍告訴自己,他不要再過以前的生活,他不要任人宰割,他的生死他做主,他要牢牢掌握仙道的心,他要仙道一輩子只愛他一個,只有這樣,他才能保住現有的一切,他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心中的不安讓流川的腳步急如勁風,不到一刻鐘,就回到了楓雅殿門口,迎面卻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藤真。
看到藤真,流川忽然想起兩天前,清田信長的父親曾來找過他,說是他兒子被人殘忍的虐殺了,要他替清田信長做主。
清田哲也是流川的門生,為流川效力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他兒子搶占民女的事,不痛不癢,因此流川賣了一個人情給藤真,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人命,不管怎麽說,清田哲也這顆棋子還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藤真這個人情,他賣不得!
藤真等了好半晌,此刻見流川回來了,立刻上前作揖道:“草民參見公子。”
流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如果是為了清田信長的事,恕本公子無能為力!”說完,便要往前走。
藤真見他連事情始末都不願意聽一下就拒絕,一時情急,拉住了他的衣袖,卻沒想到流川一甩衣袖,正色道:“大膽刁民,竟敢如此無禮!一再糾纏!”
藤真愣了片刻,回過神來後說道:“公子,我只是……”
流川的心情本來就糟透了,現在見藤真不分尊卑,竟站着和自己說話,于是臉色一沉,質問道:“本公子是你可以直視的嗎?給我跪下!”
藤真立刻跪了下去,口中說道:“請公子恕罪!”
流川這才平靜下來,轉身欲走,臨走時,警告他一句:“別以為本公子稍加和顏悅色,你就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份,不知好歹!”說完,便往裏走去,再不去理會藤真。
……
因為謀殺朝廷命官是重罪,所以宗人府頒了法令,禁止一切閑雜人等探訪。可是據周圍街坊鄰居所說,櫻木從衙門被押送至司獄的途中一直叫嚣着自己沒有錯,清田信長死有餘辜,還說自己下手不夠重,不夠狠,等等……
當然,這些都是藤真道聽途說的,只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當他從宮裏回到禦史府時,已是下午,他見南烈尚未出門,于是在房裏泡了一壺好茶,準備和南烈好好溝通溝通,希望他能收櫻木為徒,只要做了劊子手,那麽櫻木的小命就算撿回來了。
南烈進屋後。
藤真請他入座,然後在他的茶碗裏倒上茶水,說道:“以前阿透有事想不通,就會喝一杯茶。”說到此處,他特意看了南烈一眼,繼而又說道:“我知道你可以救櫻木。”
南烈沒料到,藤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不過仔細一想也不奇怪,三井和他是好朋友,會告訴他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不過……南烈說道:“要收徒弟并非你想的那麽簡單。”
這時,院子裏響起一陣騷動,原來是三井帶着美雪來到了禦史府。
美雪看到南烈,立刻給他跪了下去,乞求他收櫻木為徒,脫離牢獄。
可是南烈有他自己的原則,他對美雪說道:“如果你一定要我收櫻木為徒的話,我的答案是,不會!”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禦史府……
南烈的回答令在場的人面面相觑。先說美雪,責怪南烈心腸太硬,連說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說三井,指責南烈袖手旁觀,罔顧朋友性命。
只有藤真,他不認同南烈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只因這麽多日子以來的朝夕相處。南烈保護彩子上京視為忠,保護美雪得罪清田視為義,這樣一個忠義兩全的人,又怎麽可能冷血無情。只不過眼下形勢迫在眉睫,藤真沒時間和美雪三井啰嗦那麽多,他只想知道,南烈究竟有何苦衷?
☆、虐殺
俗語有雲:
學今人,學古人,學今學古人學人;臺上人,臺下人,臺上臺下人看人。
說的便是京劇!自大齊開國以來,京劇就被視為“國粹”!到了仙道這一代,更是達到了京劇藝術的巅峰,只因仙道本人就是一個“戲迷”。
為了讨仙道的歡心,流川特地命人從民間選拔了一個班組進宮表演,表演的曲目為《楚漢争》。此曲說的是秦末,楚漢相争,項羽被困于垓下,難以突圍,這時,四面楚歌響起,懷疑楚軍已降漢,在營中與虞姬飲酒作別的故事。
整出戲甚是精彩,尤其看到最後一幕,項羽殺出重圍,逃至烏江,感到無面目見江東父老,于是,自刎于江邊時,仙道看得熱血澎湃,一曲終了,他立刻鼓掌道:“好,好。”
流川見他高興,同樣露出了歡顏,只有一旁陪着聽戲的安西,面色不悅,一個勁的嘆氣。
這一聲聲嘆氣終于引起了仙道的注意,他問道:“王爺,為何嘆氣呢?是為了國事?你這一嘆氣,倒令朕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聽戲。”
安西立刻表示,皇上勤政愛民,偶爾聽戲放松一下,何嘗不可,只不過……
仙道越發好奇了,既然不是不能聽戲,那又是為何?
于是安西上前一步,作揖道:“老臣懇請皇上賜老臣一曲。”
“哦?你想聽什麽?”
“《漢宮秋》!”
衆所周知,《漢宮秋》說的是漢元帝受匈奴威脅,被迫送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暗諷漢元帝作為一國之君,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最終演變為一幕生死離別的悲劇。
仙道聽後,甚是氣憤,安西這一招豈不就是“指桑罵槐”?。他剛想開口,卻只聽安西又說道:“皇上雖不是那無用的漢元帝,蕭陽殿也不似那苦寒之地,但是老臣聽聞相田氏這兩日安康欠佳,盡管她失德在先,但皇上是大度之人,老臣猜想,皇上必會以德報之。”
安西一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讓仙道無言以對,讓流川恨得咬牙切齒,他瞥了安西一眼,卻沒想到,安西同樣用一種不卑不亢的眼神與之對視,那一刻,流川無法掩飾自己的心虛,微微把頭側向一邊。
仙道思量片刻後,說道:“好,擺駕蕭陽殿!”說着,就起身離席。流川見狀,立刻上前一步,說道:“還是讓微臣陪皇上一同前往吧。”
仙道擔心彌生會遷怒于流川,奉勸他不要前去。可是流川表示自己不會在意,于是仙道點頭應允。
就這樣,流川跟在仙道身後往前走,卻是再也不敢看安西一眼。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棂
蟲兒飛,花兒醉,寶貝兒快安睡
——
一行人尚未走進蕭陽殿,便已聽得搖籃曲,那哭腔裏含着悲痛,含着哀傷,含着無盡的思念,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走進大殿,仙道愣住了,不過短短幾日光景,為何彌生會變成這樣?她坐在牆角,抱着枕頭,頭發蓬亂,臉色枯槁,口中一遍又一遍唱着這首悲涼的搖籃曲……
仙道心軟了,他覺得自己對彌生所做的一切太過分了,他想去安慰她,可是剛走到她身邊,彌生就像發了瘋似得到處躲,手中緊緊抱着枕頭,口中苦苦哀求仙道放過她和她的孩兒。
安西見狀,上前一步,對彌生說:“娘娘,皇上來看你了。”
彌生那如同死水一攤般的眼神終于起了波瀾,她擡頭看了看仙道,像是認出了他,又像沒認出他,口中仍是一遍又一遍說着:“孩兒,我可憐的孩兒,娘親知道你被奸人所害,你死得好慘,死得好慘啊……”
站在一旁的流川此刻擔心東窗事發,于是向潮崎使了個眼色。潮崎領會後,上前對彌生說道:“娘娘,這只是個枕頭,不是你的孩子啊。”說着,便要去搶她的枕頭。
彌生不依,大喊大叫起來,可是說出口的盡是些瘋話胡話。
仙道見此情形,立刻問流川:“楓兒,難道都沒有人去給她請過脈嗎?”
彌生聽見“楓兒”二字,立刻像是想起了什麽,未等流川回答,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流川楓,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是你害死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