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說:“太子的惡疾許久不除,是因為沒有找到合适的載體來承載孽障。”

就這樣,流川來到了仙道身邊,身份則是他的替死鬼。

可是說來也是奇跡,自此之後,仙道竟開始慢慢康複,為了感激流川,他以太子身份下令上書房,要求流川與他一同讀書,并請湘北王安西光毅親自教授流川武藝。就這樣,流川終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兩人最初的情義也就在這“黃卷對青燈,纖纖影在旁”中建立了起來。人前他們依舊以主仆之禮相待,私下裏,感情卻好過親兄弟。仙道喚流川“楓兒”,可是流川說什麽都不願意喚仙道一聲“哥哥”,只因他對仙道起了別樣的心思。

好景不長,後來,先帝駕崩了,成王發動兵變,犯上作亂。

在那些誠惶誠恐,寝食難安,膽戰心驚,夙夜憂嘆的日子裏,流川與仙道相依為命,不離不棄。好在最後他的師父安西光毅率軍平息了這場風波。

流川一直以為熬到仙道登基之時,便是自己出頭之日,卻不知道還有太皇太後輔政監國的一出戲等着他和仙道。

在太皇太後的淫威下,他眼睜睜看着自己一生的摯愛與相田彌生大婚,那一刻,他怨憤,他痛恨,而更多的則是傷心。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沒有理由,只是想讓自己在這酒精的催化下沉醉下去。隐約中,他看見仙道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對他許下了“韶華相傾,不負此生”的誓言。之後他們交出了彼此的身心,靈肉相融,他明白,他,也只有他,才是仙道在這波谲雲詭的宮牆內唯一可信可托之人。

度日如年的一天天終會過去,終于熬到了仙道親政,流川以為自己可以有一番作為時,卻屢屢遭到太皇太後的阻攔。然而,皇天不負苦心人,當樓蘭大軍兵臨城下,滿朝文武形同鼠輩之時,他毅然決然的穿上了戎裝,殺敵陣前,戰功赫赫。于是仙道趁機力排衆議,下旨冊封他為大司馬,掌天下兵馬大權,一時間,前程似錦,風光無限。

往日種種,浮于眼前,他欣慰,他的摯愛如今早已掌權,再也不是那個被太皇太後捏在手中把玩的傀儡皇帝了,而他,也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不再是那無根浮萍了……

“楓兒,你看。”

仙道的一聲叫喚将流川從回憶裏拽了出來,順着他馬鞭指着的方向,流川看到一只白兔蹲在那裏。

仙道未等流川回答,收起馬鞭,搭起弓,架上箭,“嗖——”的一聲,已是射中了白兔。

仙道興奮,立刻收了弓箭,準備上前,這時,他的戰馬卻像受驚了一般,瘋狂的往前沖去,仙道欲拽住缰繩,可是那戰馬搖晃得厲害,眨眼的功夫就把他甩下了馬背,暈厥過去……

☆、失蹤

仙道這一摔竟是暈厥了三天三夜。據太醫院的太醫們所說那是因為腦中有淤血尚未散去導致,然而如何讓仙道腦中的淤血盡快散去,太醫們皆是束手無策。

正當皇後相田彌生為此急得團團轉時,堂本太醫說道:“皇上外傷并不嚴重,相信是受驚過度,導致血氣不暢,才會昏厥至今,若在皇上頂門施針,催動血氣相通,應該可以加快康複。”

此言一出,其他太醫皆是反對,說此乃兵行險招。

有了其他太醫的反對,相田彌生忽然記起,堂本五郎一直以來都是流川楓的禦用太醫,想起流川,彌生就氣不打一出來,要不是他向仙道提議外出狩獵,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于是,盡管堂本一再強調自己有這方面的把握,可以對仙道施針,但是彌生還是以皇上貴為九五之尊,命系江山社稷,豈容胡來為由,拒絕了他,并叮囑他:“皇上由其他太醫診治已經足夠,堂本太醫尚要為流川公子每日請脈,公務衆多,可以不必再來。”

堂本聽後,不敢有違,只能遵旨。

流川在宣政殿外等了兩個時辰,終于等來了相田彌生的身影。

彌生心中本就有氣,此刻見到流川更是火上澆油,于是君臣間參拜完畢後,她故意冷冷的問道:“公子為何還在這裏,難道不知道本宮已下了懿旨,禁止閑雜人等打擾皇上靜養嗎?”

流川明知她故意刁難,卻也不得發作,反而謙卑有禮的作揖道:“微臣知道,只是連日來沒有看過皇上一眼,太醫們又是三緘其口,不知道皇上龍體如何,實在擔心,所以……”

彌生冷笑一聲,嘲諷道:“公子想知道皇上龍體如何,自有堂本太醫去彙報,又何必等在這裏。只怕公子之所以不走,是存心對本宮的懿旨充耳不聞,視作無物吧。”

流川生怕彌生借題發揮,立刻解釋道:“微臣挂念皇上,乞求皇後娘娘讓微臣見皇上一面,遠遠一瞥,絕不久留。”

“何必說得那麽可憐,你還有臉見皇上嗎?皇上這次受傷,你責無旁貸。別以為皇上寵幸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彌生怒氣未消,流川立刻跪下說道:“乞求皇後娘娘體恤微臣的心情,為求見到皇上,微臣願意一直跪下去,直到皇後娘娘答應為止。”

彌生瞥了他一眼,說道:“懿旨已出,豈能兒戲,就算你跪爛雙膝,我也不會收回成命!”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流川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攥緊了拳頭,一雙眼眸冷到了極點,這時,小太監潮崎來報,他告訴流川,皇子身體不适,不知病情是輕是重,望流川前去一看!

流川聽後,霎時臉色變得慘白,未免萬一,他立刻囑咐潮崎:“快去請藤真健司!”

當藤真來到楓雅殿時,堂本太醫已給出初步的診斷。

堂本說小皇子是邪熱入血,受外風所感,雖然全身只有幾個紅疹,卻并無大礙,只要小心風寒,勤加洗抹,免除灰塵微垢進入呼吸道,即可痊愈。

流川聽說小皇子沒什麽大礙,這才放下心來,之後,他便問起堂本關于仙道的傷勢,可是堂本卻告訴他,皇後娘娘懿旨,仙道将由其他太醫會診。

藤真聽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衆所周知,堂本五郎是藤真的爹在太醫院擔任院判時最得意的門生,如今相田彌生這麽做,無非是故意不讓流川知道仙道的狀況,可見其對流川的憎恨已到了入骨的地步。

堂本因為要替小皇子開方煎藥,因此先行一步。待他走後,流川嘆一口氣,說到:“以後小皇子要是再病了,我真不知道該依靠誰?”

藤真不明所以,問道:“堂本大人要辭官嗎?”

流川點了點頭,告訴他,堂本要侍奉高堂,所以将會在新年到來前離開皇宮。說完這一句,他擡起頭,看了藤真一眼,說道:“以後能交心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可是……”藤真猶豫了,他不是不想幫流川,只是這四面紅牆實在讓人望而卻步。更何況,他覺得進宮做太醫只是侍奉主子一人,而在民間開醫館,卻可以惠及衆人,所以他更想留在民間,于是委婉推辭:“公子若有需要,草民一定及時前來。”

流川見他婉拒,也不強求,說道:“好。”

……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嬰兒漸漸會認人了。常常是小蓮抱着他就睡覺,藤真一抱他就特別精神。

這一天清晨,藤真抱着小嬰兒在餐廳裏踱步,他一邊踱一邊想,眼下這情形,看來暫時是找不到小嬰兒的親爹了,不如就起個名字吧,可是叫什麽好呢?琢磨來琢磨去,最後還是覺得“孝”字最好,所謂“百善孝為先”嘛。于是他就“阿孝,阿孝”的喚起了小嬰兒。

這時,南烈走了出來,問道:“給嬰兒起名了?”

藤真說道:“是啊,是時候給他起個名字了,之前世伯一直喚他阿孝,我想,将錯就錯,索性就給他起名花形孝吧。”

南烈聽後,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坐到餐桌邊,吃起了早點。

今天的早點有些特別,除了稀飯,油條,包子以外,還多了一款以前沒見過的燒餅。

藤真讓南烈嘗嘗。

南烈咬了一口,嚼了嚼,味道竟是出奇的好,于是他連連稱贊:“不錯不錯,有腐乳的味道。”

這時,只見櫻木從內堂走了出來,對南烈說道:“師父,先喝杯茶。”原來,櫻木為了讨南烈歡心,竟然一大早跑到禦史府來為南烈做早點。

南烈一見是他,立刻站起身說道:“我飽了。”

櫻木看了一眼那塊只吃了一口的燒餅,反問道:“師父,不多吃點嗎?”

“不合胃口。”南烈狡辯。

一旁的藤真看不過去了,反問道:“你剛才還說好吃的啊,怎麽口味變得那麽快?”

南烈沒有理會他,反而對櫻木說到:“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會收你為徒,無論現在,還是将來,都不會改變。”

“那師父你什麽時候死呢?”櫻木問到。

“櫻木!”藤真立刻打斷他,說道:“就算南烈不收你為徒,你也不可以這麽無禮。”

櫻木回答道:“我只是想讓他知道,将來的事沒有人會知道,既然師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那師父也不知道将來會不會收徒啊。”

南烈見櫻木死纏不休,于是說到:“你當真想做劊子手的話,吃完早飯到後院來找我。”說完,便離開了餐廳。

櫻木以為南烈答應了他,要在後院擺酒收徒弟呢,卻不知道南烈其實是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這個大難題的名字就叫作:斧落木開瓦無聲!

後院的空地上疊着一摞瓦片,上面放着一塊木頭。只見南烈拿起斧頭砍下去,那木頭瞬間成了兩半,而瓦片卻紋絲不動。

櫻木看後不服氣,也想一試,結果,木頭是變成了兩半,可是瓦片也碎得不成樣了。

南烈說:“如果發力不能夠做到收放自如,那就別想做劊子手了,以後也別來煩我!”說完,便離開了禦史府。

櫻木可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以為南烈會被他的真誠所打動,實則非也。好在櫻木夠開朗,他拍拍胸脯說到:“只要本天才攻克了這個難關,相信師父他再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

從禦史府回到天香樓後,櫻木高高興興的跑去找晴子,想讓晴子陪他一起去樹林練習,卻從桂姨嘴裏聽說晴子的娘病了,晴子已經收拾妥當回了老家。櫻木正納悶晴子怎麽走得這麽突然,待他再要問桂姨詳細情形時,反被桂姨先發制人,桂姨問道:“這麽一大早去哪裏了?!”

櫻木不告訴他,只說自己做完了所有事才出門的。于是桂姨也不好再說什麽,便随他去了……

佛曰:願我來世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自身光明熾然,照耀無量無數無邊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莊嚴其身,令一 切有情,如我無異;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于日月,幽冥衆生,悉蒙開曉,随意所趣,作諸事業;願我來世得菩提時,以無量無邊智慧方便,令諸有情,皆得無盡所受用物,莫令衆生有所乏少……

流川坐在書房中抄寫《藥師經》至子時。接連幾天,夜夜如此,只因宣政殿那邊遲遲沒有仙道蘇醒的消息,而他又被皇後禁足在這楓雅殿。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除了抄寫經文,他再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來纾解心中郁結。

一旁站着硯墨的潮崎見狀不忍,說道:“公子還是早些休息吧……”

流川的筆停下了,他看一眼天色,回道:“皇上抱恙未醒,我又豈能獨自安睡?”

潮崎原本還想說些什麽,這時,門口響起了桑田的聲音。

桑田是來禀報流川,他看到相田彌生急匆匆的往宣政殿走去,不過臉上卻是笑容,相信應該是仙道已經醒了。

聽到這個消息,流川立刻放下了筆,和筆一同放下的,還有他心中的那塊大石。他起身,披上披風,就要出門。這時潮崎提醒他,相田彌生是不會允許他見仙道的。流川聽後,思忖片刻,嘴角露出一抹淺笑,回道:“這個我自有辦法。”

……

流川并沒有去宣政殿,而是來到了禦膳房,恰好碰上禦膳房總管魚住純正要給仙道送炖品,于是流川作揖道:“本公子有一事相求,不知魚住大人可否幫忙?”

魚住哪受得起這樣的大禮,立刻作揖回禮,說道:“下官只怕是力有不逮,難以相助。”

“怎麽會呢?我只是想讓大人替我傳個口信……”

流川話還沒說完,魚住立刻打斷道:“公子,皇上剛剛蘇醒,皇後必定相伴左右,下官何德何能……”

流川露出淺笑,說道:“本公子自有辦法,必不叫大人為難。”

……

話說仙道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流川的身影,可是環視一圈後,看到四周有皇後,有太醫,有宮女,有太監,卻獨獨沒有流川,欣喜之餘不免有些失望。

太醫見他醒了,立刻上前替他把脈,說是氣血雖然遲緩,但是脈象尚算穩健,看來是之前行氣活血的藥效不錯,只要繼續服用,很快就可以康複了。

仙道謝過幾位禦醫後,就問起流川在何處。

彌生立刻回答:“流川公子自知有罪,未能得到皇上的恩準,又豈敢再來驚擾聖駕。”

仙道聽後,不禁嘆一口氣,自語一句:“楓兒真傻,朕又怎麽會怪他。”說完,便囑咐一旁的越野:“立刻傳流川公子入宮。”

“是!”

“且慢!”越野剛應承下來,卻被彌生喝住。随後,彌生道出了自己的理由,她說皇上如果要見流川,除非在朝堂上下旨寬恕流川,否則沒向百官交代清楚,就接見肇禍之人,對當日的意外不了了之,恐怕于綱常不合吧。

仙道雖然不認同彌生的話,可也無可奈何,誰讓彌生擡出了三綱五常呢,無奈,只能點了點頭。

接着,彌生就十分體貼的讓魚住端上補湯,說是幾天沒米下肚,難免不習慣,還是先喝湯比較好。

仙道見不到流川,心情自然不會好,心情不好,就連帶着胃口也不好了,于是借口說還是有些頭暈,拒絕了彌生的補湯。

怎奈彌生非但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意,反而提議親自喂他。

仙道本想拒絕,可是,眼角卻無意中瞥見那炖盅旁邊的一柄桃木短劍,他立刻明白這是流川的心意,流川借桃木劍告訴他一定要盡快養好身體,重返朝堂。思及此處,一抹笑容爬上仙道的嘴角,他小心翼翼的将短劍藏進袖口,答應了彌生……

再說櫻木,幾天的苦練讓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卻仍然練不到南烈的那一下子。

姐姐美雪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于是這一天,她拉着櫻木來到城中最好的酒樓一品樓吃飯。本想讓他好好補補身子,卻怎奈,櫻木心系晴子,變得茶不思飯不想,愣是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美雪好言安慰道:“晴子她爹病了,她回去一段時間也是人之常情。”

櫻木一聽,立刻糾正:“不是她的娘生病了嗎?”

“不是,是她爹,我聽麻理親口說的。”

櫻木見美雪一臉堅定,不疑有他的表情,便不再說話,猜想自己也許真的是聽錯了,于是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卻剛好看到麻理在向人販子買丫鬟。那一刻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櫻木隐隐覺得,也許,晴子并沒有回老家……

那麽晴子究竟有沒有回老家呢?

當然沒有,她不但沒有回老家,還被桂姨關在城外後山的小屋中,只因這一切都是清田信長的主意。

清田信長自打那日發現自己整不了櫻木後,就将算盤打到了晴子頭上,他知道晴子是櫻木心中最最鐘意的女孩子,若是他能捷足先登,毀了晴子的清白,那櫻木的心情一定會比生吞一只蒼蠅還惡心。不過,他畢竟是個世家公子,不屑于用一些下三濫的招數,因此他給了桂姨一筆銀子,讓她搞定晴子,乖乖就範。

桂姨拿到銀子,頭一件事便是從麻理手中把晴子的賣身契弄到了手,本以為餓她幾天,她就能乖乖就範,怎奈,晴子卻是個三貞九烈的好女孩,說什麽都不同意賣身做花姑娘。桂姨搞不定她,于是這一天,她特意請了麻理前來勸服晴子……

☆、拯救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推開。

屋外的光線捅破黑暗,照射進來,晴子微微眨了眨眼,迷迷糊糊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向她靠近,再靠近,那婀娜多姿的體态帶來的脂粉味讓晴子依稀辨別出此人是誰?

麻理?是河合麻理嗎?晴子蜷縮在角落,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那雙繡花鞋,身體不住的發抖,她不敢擡頭,也不想擡頭,因為直到這一刻,她都希望出賣她的不是麻理,可是現實再一次擊碎了她的幻想,晴子擡起頭,看清眼前之人正是麻理!

為什麽?為什麽!就算情同姐妹只是一句戲言,那這麽多年主仆之義總是有的吧?再不來自己做牛做馬的伺候在她身邊,她總歸也該有點人性吧,為什麽要串通桂姨來害我呢?為什麽……

麻理看到角落裏蜷縮着的晴子,頭發蓬亂,雙眼無神,臉色蒼白,嘴唇幹裂,着實吃了一驚,不過是短短幾日的禁閉,竟将一個花季少女摧殘成這樣,怪不得青樓裏都傳說,不給吃不給喝這一招最管用,骨頭再硬的姑娘也受不住。

麻理走到晴子面前,用手捋開她額前的留海,裝作十分心疼的說道:“喲,真是我見猶憐,這臉色怎麽這麽差啊……”

晴子瞪着她,不說話,忽然,她瞅準機會,一把抓住麻理的手腕,說道:“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出去,我就張口咬了!”

麻理被晴子這一舉動着實吓得後退了一步,她還從來沒想到過一直逆來順受的晴子會變得像個瘋子一樣,不過不管怎樣,如今辦妥清田信長的交代才是正事,于是麻理定了定神,安慰道:“你別這樣,我也氣啊,氣那清田公子三心二意,吃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

“那你還不快點放我出去!”晴子目露怒光,大聲喊道。

麻理見晴子這會兒火氣不小,于是眼珠一轉,軟硬兼施了起來,一面說清田信長仗勢欺人,确實可恨,一面又說他對晴子倒是癡心一片,羨慕得很,總之颠來倒去,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那就是晴子若乖乖從了清田,清田必不會虧待了她。

豈料,這番話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惹毛了晴子,別看她一個姑娘家,未等麻理說完,抄起地上的碗敲碎,舉着一塊碎片,警告麻理:“回去告訴清田信長,如果他敢亂來的話,我就殺了他!”

麻理一見這陣仗,急了,說道:“你先冷靜一下,咱們先不談這個。”

晴子不依,舉着碎片向麻理劃去,一邊劃,一邊哭訴道:“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難道你們還能關我一輩子!?你們這麽做是犯法的!”

麻理生怕晴子劃傷了自己,兩只手緊緊捏住晴子的兩個手腕,說道:“你這是幹什麽?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呢,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麽,你為了巴結清田信長,串通桂姨來害我,你還是不是人啊!”

麻理被晴子的一頓罵,徹底惹火了,她狠狠将晴子甩到地上,然後冷笑着說道:“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賣身契早就在清田信長那裏了,你早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是硬來,你也沒處說理去,你老實給我待着,想明白點兒,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完,便打開木門,跑了出去。

那門被重新關上後,傳來一陣鐵鏈聲,晴子知道,他們又把門鎖上了,等待她的又将是無盡的黑暗與恐懼,她掙紮着爬起身來,靠在牆頭,喃喃自語:櫻木,你在哪裏?你會不會到這裏來救我,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自從被皇後禁了足之後,除了楓雅殿和東宮,流川是哪兒也去不得,更不用提陪伴仙道了,為此,他可謂是寝食難安,每每吃不下,睡不着時,他就抄寫經書,慰藉相思之苦。怎奈經書再長也總有抄完的時候,于是這一日,百無聊賴的他約上藤真,一同來到了東宮。

藤真見東宮門口的大槐樹上架着一個鳥巢,興奮的将流川拉到槐樹低下。

流川見狀,嘲諷道:“區區一個鳥巢,健司為何如此興奮?”

藤真趁機安慰他,所謂“家有鳥巢,福澤連綿”,連小鳥都将窩安在這裏,說明東宮是風水寶地,皇子在這裏生活,一定福壽安康。

流川聽了這番話,嘆息一聲,擡頭望向那鳥巢,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希望宣政殿裏能多幾個鳥巢。”

兩人正說着,東宮的嬷嬷将皇子抱到流川面前,說是皇子昨夜一夜安睡,可是今早卻啼哭不止,而且臉上還起了幾粒紅疹。

流川微微扯開襁褓,看到宸兒的臉上果然起了好些紅疹,情急之下,他立刻請藤真上前診斷。

藤真看了一眼宸兒的紅疹,再環視東宮,見東宮北苑放着形形色色的菊花,結合上次堂本的診斷,藤真忽然靈光一閃,說道:“花香雖怡人,但是花粉随風飄散,是為風邪,會造成毒熱,令身子虛弱的人構成病竈,小皇子先天不足,肺腑虛弱,如果受了風邪感染就會皮膚紅腫,甚至是渾身發燙,不支暈倒。”

流川聽後,瞥了一眼那些菊花,說道:“這些菊花放在這兒也不是一朝一夕了,為什麽到現在才會……”

藤真立刻回道:“草民猜測也許是風向改變所致。可是上次已經吩咐下去要小心塵垢了,為什麽東宮會突然出現那麽多菊花?”

流川聽後,眼中的神色冷了下去,要說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菊花,恐怕又是皇後的“傑作”!流川記得皇後曾經說過,秋分已過,百花凋零,唯獨菊花耐寒,所以就命人廣植菊花

這時,一旁的桑田公公在流川耳邊小聲問道:“會不會是皇後想要加害小皇子?”

流川立刻正色道:“沒有真憑實據,休要胡說。就算是皇後做的,那皇後又是怎麽知道小皇子有這個病的?”

于是桑田将上次偶然間聽到的傳聞告訴了流川,他說一個月前,皇後身邊的小太監曾去過太醫院翻查病例,出來時恰好被桑田撞上,那小太監就謊稱是來給皇後煎藥的。桑田因為苦于沒有抓到證據,因此并未向流川禀報,如今細細想來,他很有可能是在翻查流川和小皇子的病例。

流川聞得此消息,心中一驚,随後冷靜下來,說道:“知道了!”說完,便差遣桑田護送藤真出宮,自己則朝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古詩有雲: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

禦花園中,彌生一邊修剪着“胭脂點雪”,一邊對身旁的高頭力說道:“菊花不同于百花在春日争豔,而獨獨在深秋盛放,就像那孤高隐逸的君子,透出傲氣不凡的品格。實在令人敬佩。”

這話說得巧妙,像是在誇贊菊花,又似乎在比喻自己,實在令人難以捉摸,不過高頭無所謂,他只管順着彌生這話誇贊便是了,對于一個得不到恩寵的女人,施舍一點虛無缥缈的誇贊又有何妨?

可是有人偏偏就不!未等彌生說完,便打斷道:“微臣可不這麽認為!”話音剛落,只見流川走進禦花園,作揖道:“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平身。”彌生擡起鳳目,瞥了一眼,繼而問道:“看來公子對這菊花是另有一番看法咯?”

“眼前的菊花毫無君子之風!”流川直言。

這話又說得巧妙了,像是在貶低菊花,又似乎在辱罵皇後。不過,相田彌生要是為一句話就動怒的話,那她也就坐不到今天的後位了,她微微一笑,說道:“此話何解?”

流川也不客氣,直截了當說道:“你做過什麽,應該心知肚明!”

彌生納了悶了,直言一句:“本宮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此話一出,流川的眼神立即冷如冰霜,質問道:“用花香毒害宸兒也算光明磊落!?”

“大膽流川楓,竟然污蔑本宮!”彌生怒喝道。

怎奈,流川壓根也沒将她放在眼裏,直接将桑田在太醫院看到的情形一一道明,并找來了事發當日,太醫院的當班禦醫作證。

彌生見證據确鑿,再說下去,只能越描越黑,于是話鋒一轉,借口不知情,立即将手下這個小太監法辦了,随後來到流川面前說道:“只是一場誤會,相信公子不會見怪吧。”

流川瞥了她一眼,冷冷的說道:“既然是誤會,就勿需驚動皇上了,說起皇上,本公子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皇上了,皇後娘娘之前下的懿旨,不知如今是否可以收回成命?”

彌生無奈,把柄現已被抓,她若不收回成命,他日流川還是會見到仙道,到時候定會将此事大做文章,倒不如趁現在收回成命,說不定還能做個順水人情送予流川,思及此處,彌生說道:“本宮也正有此意。”

流川一聽此話,立刻作揖道:“本公子即刻前往宣政殿見皇上,先行告辭!”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禦花園……

仙道一人坐在宣政殿裏批閱奏章,批着批着,便又想起了流川,于是拿出那日流川差人送來的桃木短劍,睹物思人,慰藉相思之苦。

說起這桃木短劍,仙道依稀想起10歲那年,成王仙道禮犯上作亂,将他軟禁在這四面紅牆內,要生生不得,要死死不能,是流川,用桃木磨了一把短劍,哄他開心,他們常常一人手裏執一把桃木短劍,在院子裏“比武”。只是每次流川都會棋差一招輸給他,讓他捧腹大笑,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成熟了,性情也變了,他才明白,流川是故意輸給他,只為了他能笑着面對困境,笑着走出困境。

仙道放下短劍,輕嘆一聲,對于彌生的懿旨,他也是無可奈何,且不說相田家在朝中尚有三分勢力,就是相田彌生這個皇後也還算做得不錯,可是他卻不能給她什麽。

這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在屋外長廊上響起,接着門被推開——

“彰兒——”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楓兒——”仙道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下一刻,便情不自禁的上前擁抱住了眼前之人……

于是這一晚,宣政殿裏注定滿地狼藉,春光無限,旖旎一片……

那麽相田彌生當真有這膽子來禍害皇子嗎?

倒也不是,她不過是聽人說起,流川服用了某種藥丸後懷孕的傳言,于是命人去太醫院查閱流川的病例。可是偏偏“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藥丸的事,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卻被流川抓住了把柄,倒打一耙,不但逼她撤銷了懿旨,還搶走了侍寝的機會,所以這一晚,雲秀宮和宣政殿一樣又不一樣,一樣的是滿地狼藉,不一樣的是罵聲一片……

還真是應了那句俗語“家有鳥巢,福澤連綿”。

藤真再一次進宮拜見流川時,察覺他的臉色明顯已經比之前好了太多。

流川告訴藤真,仙道一切都好,宸兒也很安康,他很欣慰,末了,他說道:“宮中之事,波谲雲詭,不能不防,只有你,多番解救我于危難間,除了皇上和宸兒,你是我在這世間,第三個關顧的人,以後私下無人的時候,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藤真一驚,慌亂的說道:“草民一介布衣,豈敢僭越。”

流川被他的樣子逗笑了,說道:“好吧,我不勉強你。”

藤真一聽,忽然有些懊悔了,剛才不過是心直口快,才說出了那句話,現在想想,若能和流川以兄弟相稱,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嗎?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不知公子可有兄弟姐妹?”

流川很少和別人談論家事,自從當上大司馬後,就更沒有人敢問起他的家事了,眼前的藤真,還是第一人。不過他不介意藤真的唐突,說道:“有一個哥哥,可惜失散了。”接着,他将自己入宮前的過往緩緩道來:

從記事起,流川的字典裏就沒有“父母”二字。4歲那年,他跟着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四處漂泊,乞讨。那時的日子雖然過得貧苦,可他卻并不曾埋怨。

然而,縱使他已一無所求,可命運之神還是戲弄了他。

6歲那年的冬天,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哥哥騙他說去給他買那一把他喜歡了很久的桃木劍,他聽後欣然點頭,可是哥哥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卻有個中年男人對他說:“你哥哥已經把你賣給我了!”

之後,那中年男人帶着他來到了一家名叫“歡喜月”的戲班。在那些暗無天日的生活裏,只要稍有不如男人心意的地方就會被皮鞭抽打,拳腳相加。

事已至此,年幼的流川不得不再一次忍下命運對他的摧殘,他只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