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

很快,期末考試如約而至。

在這個蟬聲齊鳴,驕陽似火的七月,結束了他們高二的最後一次考試。

因為所有科目考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來不及買大巴車的票,他們只能等第二天早上再走。

傍晚,漫天的彩霞,倒映在綠油油的池塘中,他們走過校園無數的小路,最後落點在涼亭。

溫清鈴翻出書包裏的小面包,遞給他一個,又拿出一個在手中,一點點地喂給塘裏的魚和烏龜。

而江索,他大少爺般橫着二郎腿,手往後随意一扔,一個面包被他三兩下喂完。

“不是你這樣喂的,要撕小一點,慢慢喂。”溫清鈴雙膝跪在臺邊,看着他不滿地嘀咕:“我可沒有多餘的面包給你。”

因為他的大手筆,很多魚都聚集在他那邊,一個個争相翻騰,躍出水面。

聽到她的話,江索拉回思緒,手裏的面包已經喂完了。

他把包裝袋放進口袋裏,起身望向水面,一眼就看中了一條全身赤紅的錦鯉,挑了挑眉,開口:

“诶?胖錦鯉,對,就是你,這水裏就數你最胖最紅,許願應該很靈吧?”

說到這,他閉眼像模像樣地拜了拜手:“保佑我這次考試選擇題全對、超常發揮,進個年級前五十,末尾也行。”

說完,還手賤地撕下溫清鈴手裏的面包,特意喂給那條紅錦鯉。

“诶!”溫清鈴反應不及,手中的面包被他撕去一大塊,鼓着臉看他,打擊道:“吃的是我的食物,要真實現,那也是實現我的願望。”

“那你許一個,沒準真能實現。”江索輕笑,歪頭鼓勵地看她一眼。

溫清鈴一噎,還真是大方。

不由撇撇嘴:“算了,反正我成績這麽好,不需要許願,讓給你吧。”

聽她慷慨的語氣,江索忍俊不禁,趁機又撕下一塊面包,喂給那條紅錦鯉,在她氣急敗壞的表情下,惡劣地笑道:

“小胖,吃了她的食物,就得實現我的願望,聽到沒?我們可是一體的。”

“……誰跟你一體了?”溫清鈴瞪圓了眼睛,“你不要忽悠魚!”

她的頭發又被他揉亂,明朗輕快的笑聲從涼亭裏四散開去。

少年少女的身影,倒映在這微微漾起的水波中,輕易明知了心事。

翌日,他們坐上回家的大巴車。

已是三伏暑天,溫清鈴完全打開車窗,獨屬于夏季的熱風從窗外撲面而來。

江索撐住車窗,環在她身後,與她一同感受此刻的惬意和舒适。

“溫清鈴,你生日是在三天後對吧?”

今天已經是七月十九,三天後就是七月二十二,溫奶奶常半開玩笑半認真說,讓她努力高考考個和生日一樣的分數來。

嗯……不得不說,有點困難,但她會盡量往上邊靠。

“嗯。”溫清鈴應聲。

同時縮了縮脖子,他的呼吸萦繞在她耳畔,轉身推開他的胸膛。

“你不要買太貴重的禮物,最多不能超過兩百,還有,不要太招搖的,不然被我奶奶知道了,她會懷疑的。”

江索退一步順勢握住她的手,懶懶應:“知道了,女朋友,你好啰嗦呀。”

溫清鈴眼神幽怨地掃他一眼,賭氣不想跟他牽手。

江索不肯松,連忙求饒:“錯了錯了,不該說你啰嗦,你這是顧全大局。”

他吊兒郎當的,很不靠譜的樣子。

溫清鈴沉默半響,憂愁地叮囑:“江索,我沒跟你開玩笑,這件事誰都可以知道,但絕不能被我奶奶知道。”

江索正了臉色,語氣低而認真:“我保證,絕不在你奶奶面前露出馬腳……畢竟我可不想被拆散。”

真是,正經不過三秒。

雖然如此,但溫清鈴選擇相信他,歪倒在他肩上,抿唇難受道:“頭有點暈,我靠靠。”

聞言,江索從書包裏翻出一片藥丸:“吃片暈車藥,會好受點。”

“你什麽時候買的?”她擡起頭,微微驚訝,她記得校醫室沒有暈車藥的。

“第一次看你暈車就備好了。”江索淡聲回說,把她的水杯遞給她。

溫清鈴吃下,心底滑過一抹暖意。

少年的愛,或許幼稚,或許莽撞,但一定足夠勇敢,足夠熱烈。

*

暑假第一天,六點半,旭日陽光從窗戶外透過茵茵桃樹,灑進溫清鈴的房間。

沒一會兒,溫清桉敲門跑進她的房間,纏着她要去晨跑。

溫清鈴無法,懶覺是睡不成了,只得起床。媽媽和奶奶都早已去了鎮上忙碌,這一上午,都是他們兩姐弟獨自在家。

趁着洗漱的空間,她給江索發了個早安,不到半分鐘就收到了回複。

江索:【女朋友假期第一天就開始內卷,還要不要男朋友活了?】

溫清鈴失笑,回道:【沒卷,是清桉,他非纏着我陪他晨跑。】

【怎麽不早點說?我最喜歡晨跑了】

溫清鈴不由揚起唇角,也不知道是誰上學時早讀課總遲到,現在卻說喜歡晨跑?

【你們在哪兒晨跑?】

【就沿着公路邊,一直向右跑,大約離我家七八分鐘會有一個景區,左拐進去。】

回複完,溫清鈴洗漱換上運動衣,在溫清桉急不可耐的催促下,出了門。

兒歌外放,他們沿着公路跑步。

因為是農村,這麽早的時間很少有車,但溫清鈴還是警惕地牽住溫清桉的手,帶着他跑步。

“又跑步呢?兩姐弟還挺堅持。”

“這姐弟倆感情一向很好。”

一路上,個別早起的大爺大媽關注到他們,總不免讨論幾句。

姐弟倆一一微笑着應付。

好在這種情況并沒有持續多久,跑過那一段路,後面的公路兩邊幾乎沒有人家住戶。

進入景區,溫清鈴才松開他的手。

景區是最近兩年建設的,規模挺大,基本已經竣工,但因為沒有宣傳,所以很少有人來,更不需要門票啥的。

四周都是小山坡,近處栽有銀杏樹,葉子像一片片的風鈴,厚重而又輕快,風一吹嘩嘩作響,和着此起彼伏的蟬叫聲,如同一首交響曲。

他們一圈一圈跑着。

第二圈時,江索找了過來,溫清桉眼尖率先發現,當即大喊:“哥哥!”

溫清鈴立時停下腳步,轉身,第一眼注意到他頭上翹起的一撮呆毛,在陽光下,頭部的影子好像一個蘋果。

江索發現,伸手把頭發壓了又壓,見壓不下去,幹脆放棄了掙紮。

“哥哥,你也是來晨跑的嗎?”溫清桉跑到他跟前問。

“是啊。”江索視線移到身下的人,随手揉了把他的頭頂:“以後哥哥每天都來陪你們晨跑好不好?”

視線又看向溫清鈴,她穿着一身粉白的運動衣運動鞋,三分短褲,修長白皙的雙腿展露在空氣中。

江索如同上次校運會一樣別開眼,不敢多看。她的腿對他有着莫名的吸引,一不注意就會移不開眼。

“好呀好呀!”溫清桉自顧自興奮着:“哥哥,這一整個假期都會看見你嗎?”

“有可能,會煩哥哥嗎?”江索眼尾勾起笑,問他。

“當然不會!”溫清桉高興得跳起來。

江索笑着,目光一擡,挑眉:“溫清鈴,你不會煩我吧?”

才一天過去,他倒像是和她生分了一樣,偏要多此一問。

若是不想他來,她怎麽會在微信上告訴他這件事?他倒也來得快,看來是趕上了六點半的那趟公交。

“希望你每天都起得來。”話落,她轉身繼續跑。

不在學校還要起這麽早,多少有點難為他了。

身後傳來溫清桉驚疑的聲音:“哥哥,你起得來嗎?”

“當然!”江索輕哼,帶他追上溫清鈴的步伐:“我這不是起來了嗎?”

能和她有更多相處,就是三更半夜他也起得來啊!

晨曦下,三個高矮不一的影子,步伐一致地移動着。

二十分鐘後,三人終于停下。江索跟着姐弟倆,走到一處涼亭。

涼亭周圍布滿種植的花草,在陽光微風下搖曳,他們從一旁的梯步走上去,在陰涼地做拉伸運動。

溫清桉絲毫不怯弱,站在前面數着八拍,以前他們一家人跑完步後也會拉伸,溫清桉總是自告奮勇地數八拍。

他們都很配合,不過自從溫軍義犧牲後,陳芯和溫奶奶就不愛跑步了,只有他們姐弟倆堅持着。

“哥哥,你不要總是看姐姐!拉伸要專心,你都沒跟上我的拍子。”溫清桉鼓着腮幫,數落道。

江索猛地移開視線,耳根紅了,回避道:“咳,清桉繼續,繼續繼續,哥哥這次一定跟上。”

溫清鈴低頭,臉頰泛起微微的紅。

江索心不在焉,頻頻偷看身側的人,結果看着看着,鼻子一癢,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

“呀!哥哥,你流鼻血了!”溫清桉驚詫出聲。

江索慌亂地用手去擦,接了一手的血,正要仰頭,被走過來的溫清鈴一把按下:“不要仰,低頭。”

接着,溫清鈴從褲兜翻出一小包随身攜帶的紙巾,抽出一張紙展開,就要朝他面上擦去。

江索別過頭,尴尬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你離遠一點,小心弄髒衣服。”

溫清鈴眼中滿是擔心,只能把紙巾遞給清桉,讓他去擦。

“哥哥,你是不是上火了?”溫清桉懵懵懂懂地問:“不然怎麽流鼻血了?”

江索窘迫得臉紅,擦着鼻血,悶聲悶氣開口:“嗯,可能是天氣太熱了。”

“這邊有水管,洗一洗。”溫清鈴沒想太多,拉着他的手臂往下走。

江索乖乖跟着,到水管前蹲下身洗鼻血,轉眼瞥到一旁近在咫尺雙腿,鼻血又開始流,急忙移開視線,轉為背對她,有些無語地閉了閉眼。

看着他郁悶的背影,溫清鈴露出不解。只是看着他頭上那撮還沒平下去的呆毛,面上沒忍住笑的同時,手上也沒忍住,情不自禁撫了兩下,沒給撫下去。

溫清鈴移到他身側,執着地非要把他的呆毛給按下去。

“哥哥,你早上是不是沒梳頭發啊?”溫清桉笑嘻嘻問,跟着她伸手,去按那撮呆毛

江索:……

氣血一下湧上來,拍開他們的手。他的力度有點大,被拍開手的溫清鈴滞了滞,沒反應過來。

見她神色不對,江索的氣勢頓時消弭,聲音也小下去:“男生的頭不能亂摸。”

溫清鈴:“為什麽?”他也總摸她的頭啊,她怎麽就不能摸了?

“我知道我知道!”溫清桉在旁邊插嘴:“因為摸了會長不高!”

溫清鈴随手就摸了把溫清桉探過來的腦袋:“騙小孩的。”

這一動作令溫清桉瞬間炸毛:“才不是!我好兄弟跟我說了,摸了長不高!姐姐以後不許再摸了。”

“那你剛才還摸你哥哥的頭?”溫清鈴拆穿道。

“那,那不一樣!”溫清桉小臉心虛了兩秒,接着正氣凜然地胡扯:“我和哥哥一樣是男的,男的摸男的沒事,但姐姐是女的,摸了哥哥就長不高了。”

溫清鈴抿唇,不高興了,轉身就要走,江索連忙拉住人,讨好地把她的手放自己頭上:“別生氣啊,我不用長高了,給你摸,随便摸。”

溫清鈴還沒說什麽,溫清桉就一副被背叛的樣子,叉着腰喊:“哥哥!你這樣再也長不高了。”

江索勾唇笑:“你別管,我樂意。”

他媳婦,自然是她想摸就摸。

溫清桉生氣地嘟起嘴,挪步過來,伸手:“那我也要摸。”

“不行。”江索歪頭躲開他的爪子:“哥哥的頭只能給你姐姐摸,其餘人都不可以。”

這下溫清桉徹底焉巴,賭氣跑開。

江索不以為意,反而有些邀功地朝她眨眼睛。

溫清鈴的嘴角洩露出笑意,下一瞬狠狠揉亂了他一頭黑發:“走了,誰稀罕摸你頭發。”

江索屁颠颠跟上去,反手揉了把她的頭發:“那我稀罕你行不?”

溫清鈴偏頭躲他的手,笑着說:“不行,我還要長高。”

“還長啊?溫清鈴,我跟你說,情侶之間差二十厘米是最萌身高,我們都別長了吧。”江索信口胡扯地商量。

溫清鈴不信:“不要,我還有一年可以長,至少還得長兩厘米才行。”

聞言,江索啧啧點頭:“有志向,那我也還要長。”

聽此,溫清鈴趁其不備又摸了兩下他的頭發,使壞說:“才不讓你長高。”

摸完想跑,結果被他勾住脖子壓在懷中,他笑得張揚,完全制住她:“敢暗算我?那我也不讓你長高。”

溫清鈴在他懷中掙紮,最後差點被揉禿了頭發才得到自由。

她氣不過追着江索打,他長腿長胳膊,漫不經心便躲開她的攻擊。後面她不追了,他反倒追着她求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