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明朗的午後,陽光從玻璃窗外透灑進來,照在溫清鈴手中展開的書面,而陰影下,是沉睡的少年。
少女湊近了人,細數他的眼睫,看着他如同貓兒一樣,睡姿慵懶,嘴角情不自禁抿出一絲弧度,樂此不疲的,用指腹輕戳他臉上細膩的肌膚。
良久,江索慢悠悠醒來,感受到右臉頰輕柔的觸感,緩慢掙開眼,入目便是一臉無辜的少女。
她正在給自己擋刺眼的日光,但她身上全是金色的陽光,他微眯了眯眼,惺忪的睡意還沒完全消散。
他聽到她溫軟的嗓音,在輕聲說:“江索,我剛剛一直在叫你,但你睡得好沉啊,我叫不醒,時間已經到了。”
他們本是在奶茶店做作業的,江索中途趴在桌上睡了過去,睡前讓溫清鈴二十分鐘後叫醒他。
時間到時,她喊了幾聲,見他不醒,心中便不忍再叫了。
她看得出來,最近他很累,不僅要學習,還要訓練,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思及此,看着仍舊趴在桌面,視線上移,盯着她看的人,她低聲道:
“你最近是不是總熬夜學習?不要把自己逼那麽緊,你是體育生,得休息好才能好好訓練,學習可以适當放一放。”
江索的确總熬夜學習,因為快到三月末的月考了,他想快點跟上她的腳步,想和她一起站在講臺上,領獎、合照,想讓老師們不再覺得,他會拖累了她。
但這些都不能一蹴而就,他便有些煩躁,有些心慌,更累……
此刻,可能是她安慰的語氣太過溫柔,讓他生出一點委屈,趕緊眨眨眼将濕潤掩去。
他得隴望蜀地提要求:“那我們今天中午不學習了,行不行?”
他說的是我們。
溫清鈴有點遲疑:“可是,今天中午我計劃好了要做完這張試卷的……不如你自己休息一會兒?”
見他落寞下去的目光,當即換了個說法,折中道:“那你想去幹嘛?我只能陪你十……唔,二十分鐘吧。”
今天中午就不睡覺了,哄男朋友重要。
江索揚唇笑了,下巴枕在右手,桌低下的左手卻偷偷握住她的掌心,再仰頭眼巴巴道:
“公路邊的花都開了,我們去散步吧,你再背詩給我聽,行不行?”
面對他的撒嬌,她一向拒絕不了。
“好,你想聽什麽?”
“琵琶行吧,你背完我們就回來學習。”
“可以。”她應下,想了想又說:“那你也要背一首古詩,背不全、短一點都沒關系,我會提醒你。”
“行。”他彎了彎唇。
放開她的手,去前臺點了一杯橙汁。
服務員:“加冰嗎?”
他回頭,眼神詢問她的意見,溫清鈴跟在他身後,看此點點頭。
江索:“加冰,謝謝。”
服務員小姐姐了然,看着他們暧昧一笑,橙汁做好後就主動遞給他身後的女生:“你的橙汁,請慢用。”
結果他卻率先接過,插上吸管了才遞給她,溫清鈴低頭接過,小小喝了一口。
出門後,陽光肆無忌憚,從四面星星點點撒下來,樹葉在太陽的照射下嫩綠到發光,莎莎響動的聲音,像清鈴一樣悅耳。
到了小路,她開始溫聲背起《琵琶行》:“浔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此時已過一點,校園裏靜寂了許多。
三月中下旬的季節,公路兩旁的花樹果然如江索所說,郁郁蔥蔥開滿了花。
其中粉白亮色最多,風吹便飄落而下,紛紛揚揚,滿地花海,花香撲鼻。
嫩綠的草叢欣欣向榮,卷曲的花瓣重重疊疊,伴随着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在這陽光明媚的午後,安靜且自由地綻放。
十分鐘後,
少女仰頭看向視線一直駐足在她身上的少年:“該你了。”
目光從她鮮紅的嘴唇移開,他輕咳一聲:“咳,那我開始了,你記得提醒我。”
“嗯。”她笑着應。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少年的聲音不大,卻抑揚頓挫,仿佛真的在感慨時光易逝。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背到這兒時,他停頓了好幾秒。
溫清鈴适時出口提醒了一個字:“青。”
他看向她,還是沒想起般,不說話。
她不得不提醒完:“青青子衿——”
話音剛落,某人笑着湊近,和她對視,接下下一句:“悠悠我心~”
不知是他的語調暧昧至極,還是他炙熱的呼吸撲打在她臉上,令她連帶着脖子都轟地一下染上紅暈。
她不自在倒退兩步,頭快低到地裏去,一時不敢看他。
又暗惱他怎麽總喜歡這樣似有若無地調戲自己?
頭頂傳來一聲愉悅的低笑,她默默隔他遠了些距離。
不過須臾,江索背古詩的聲音再次響起,兩人才又慢慢并肩而行。
陽光下,她的影子完全被他的籠罩,只偶爾露出一點黑色。
走到一處橋下,陽光悉數被遮擋,江索恰好背完,停了腳步看她。
他正想擡手,溫清鈴卻搶了先,束縛雙手抱住他,輕拍了下他的後背。
“江索,你別給自己壓力。”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心跳都漏掉一拍,他垂眸注視她良久,抽出雙手,再用力箍緊了這個擁抱。
*
回到奶茶店,看到作業時,江索的心情又低沉下去。
一種無力感侵襲他。
半響,他在草稿紙上問她:【溫清鈴,要是我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其實他四百八十多的分數,加上體育生的低分制,考上大學是沒問題的,但考個好大學,還是有點難。
他在她身邊待得久了,心裏的自卑漸漸顯現,對比她六百多高分,和A大快七百的錄取分數線,他這分數屬實不夠看。
【還有一年多,江索,一定可以的!】她很肯定寫道。
【萬一呢?】他還是不自信。
對上他暗沉的視野,溫清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想過以後的,她莫名就是覺得,他們一定能考上同一所大學。
但他現在似乎不是想聽鼓勵的話,而是想聽她對他的打算,或者說是一個承諾。
【說實話,我不喜歡異地,但如果能夠成就更好的彼此,那麽即使相隔千裏的路程,我的心也會一直為你歡喜。】
寫完,她擡眸,認真注視他,目光平和而堅定,但耳根還是難為情地發着燙。
他總是突破她的羞恥心。
江索盯着她的臉,眼裏的情緒翻滾,壓抑不住的心動蔓延到心底的每一個地方,忽而想到什麽,他拿過她的書包,找啊找,如願翻出幾張卡片來。
他抽出一張,放在桌面,把筆遞給她,然後凝視着她不說話。
溫清鈴心領神會,好笑地接過筆,把草稿紙上那段話,一字不落地搬了上去。
剛寫完就被某人搶了過去,仿佛越看越滿意,他的眉目開始上佻,姿态恢複一貫的桀骜懶散。
仔仔細細又讀了一遍,江索揚起唇角,笑得美滋滋。
片刻後他拿起筆,在空白處補了句:【溫清鈴,你相信我,我們不會異地,在一起也能成就更好的彼此】
看此,溫清鈴笑了笑,拿過一張卡片,回複:【不要為模模糊糊的未來擔憂,要為清清楚楚的現在奮鬥。江索,我相信你,我們要互相鼓勵,彼此監督,一起優秀。】
【好!】
某人被她的溫柔軟語激得鬥勁十足,中午連覺也沒睡,之後更是暗戳戳買了咖啡來喝,勢必要提高成績。
而結果也如他所付出的努力一樣,江索剛好卡在第一百名,進步了。
此後在很多藝考生之間,他成了各科老師誇贊的對象。
但此次月考,溫清鈴比之前下降一名,被周玥頂了上去,對此她也不氣餒。
恭喜對方的同時,激勵自己去超越,在下一次月考時,又趕超了周玥,兩人就這樣,班級第一年級第三交換了坐。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她和江索都在越來越優秀。
*
之後的日子過得按部就班。
在這枯燥無味的日子裏,他們的感情平淡卻溫馨,偶有不期然的驚喜和暧昧萦繞。
五月出,勞動節只放一天,但時間在星期一,學校難得沒有補課,連着放兩天半。
星期六中午上完課,老師一走,包宸陽迫不及待通知一件事:“同學們,家人們,今天我生日,晚上請大家去KTV玩!想來的都可以來玩,我包間!”
此話一出,全班歡呼,夾雜着零零散散的祝福。
“周大學霸,你一定要來啊!”包宸陽祈求地拜手。
周玥皺眉:“晚上我媽不讓我出門。”
包宸陽立時大聲改口:“時間改在中午三點,有空的就過來。”
衆人唏噓一片,又哄笑開來。
周玥冷淡的臉頰染上些許紅,強裝鎮定地抿唇看書,聽他又問:“這個時間可以不?”
她點點頭:“可以,不過七點前我得回家。”
包宸陽:“行,到時候我送你回去。”
江索拍了拍溫清鈴的肩膀,湊近她耳邊低聲問:“你要去嗎?”
溫清鈴向前縮了縮脖子,回頭看他,她的耳朵敏感,不喜歡別人往裏呼氣。
想到他和包宸陽平常的關系,她點頭說:“去……你也去的吧?”
他還未回複,包宸陽一把攬住他的脖子,小聲說:“哥,你要不去,我就把那件事說出去。”
江索霎時黑了臉。
聲音不算小,溫清鈴聽見了,見他抿緊了唇瓣,面色不虞,轉而問包宸陽:“什麽事?”
包宸陽嘿嘿一笑,有一點猥瑣,看着冷臉的兄弟,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不說不說,我還是講義氣的。”
剛說完,下一刻就被用力甩出去:“滾!敢說你就死、定了!”
“嗯嗯,知道了。”包宸陽無所謂地點頭,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溫清鈴,在江索打過來前及時跑開。
“?”溫清鈴:“江索……”
“別問。”某人耳根通紅,神情極不自然。
溫清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