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

翌日,大課間時間。

全校在操場集合,雖然天空灰蒙蒙,草地也是濕的,但好在沒有下雨。

一班一班的站好,江索還是站在溫清鈴的身後,像個護花使者。

不過後來班主任看到,走過來拉溫清鈴,說:“等下要上臺,別耽誤時間,去第一排站着。”

溫清鈴下意識回頭看他,卻無法拒絕老師,只好腼腆地去了第一排。

周玥緊跟着在身後。

一長串念叨過後,到了上學期期末考了年級前二十名上臺領獎了。

“下面是文科前二十名,請念到名字的同學快速上臺領獎。江念、陳小蝶、溫清鈴、梁婷婷、周玥……”

聽到自己的名字,溫清鈴跟着其他人一樣,小跑上臺,接過獎狀和筆記本,然後排成一排,拍照留戀。

因為隊形原因,他們班正對着講臺。

她看到了江索,跟以往有些不一樣。

他沒有插兜,直挺挺站着,嘴唇緊抿,不知是不是受黑壓壓的天氣影響,他的神情染了幾分蒼涼和晦暗。

注意到她的視線,江索頓時揚了揚下巴,露出一抹痞笑。

她這才跟着展露笑意。

*

除了獎狀和筆記本外,還有獎金可以領取,前三名四千塊,之後會依次遞減,可以直接存進飯卡,也可以發現金。

溫清鈴怕飯卡弄丢,所以選擇現金。

吃過午飯,她拿着錢去了學校建的小銀行,把錢存進媽媽給她辦的卡裏。

有了這筆錢,她這學期的生活費完全不需要再向媽媽要錢,心裏喜滋滋的。

江索一直跟着她,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好了。”存好錢,她跑出來,站定在他面前,揚着臉笑:“走吧,我們去教室做作業。”

江索扯了扯唇角,和她并排往前走。

到了四樓,他們卻沒有進教室,而是坐在走廊盡頭的大桌子上。

氣氛安靜,兩人各自做各自的作業。

江索看着作業,愣神之際,手臂被人拍了拍,視線一低,一張綠色卡片入眼。

上面寫着:【江索,你已經特別厲害了,不要懷疑,你要相信自己,一定會前程似錦!】

他眼底滑過暖意,掀起眸子,對上她信任、鼓勵的眼神,心中霎時一軟。

不自覺擡手挼了挼她的發頂,眯眼笑道:“承你吉言。”

見他虎牙都露出,溫清鈴放下心來。

自從大課間後,她能敏銳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勁,也多多少少猜到一點,所以很想鼓勵他,讓他不要太有壓力。

沒到一點二十,繼續做作業。

溫清鈴開了個小差,給自己也寫了段勵志的名言,誰知剛在卡片上寫完,就聽到某人噗嗤一下的笑聲。

她後知後覺擋住卡片,伸手推開他一點,臉色染上紅暈。

江索悶肩直笑,久久不停。

“你笑什麽?”她終于忍不住問他,語音含了點委屈:“是不是覺得我庸俗?”

畢竟,她寫的是:今天翻的是書,明天數的是錢。溫清鈴,現在多翻書,以後就能多數錢,加油!

其實她很少寫這種的,但因為今早從楊老師手中領過四千塊錢時,實屬激動了番,這才寫下了這句話。

現在被他發現,想想都覺得難為情。

“不是不是,不庸俗。”江索擺手否決,又笑了會兒,收斂住嘴角的弧度,認真地注視她,眼中光芒肆虐:“以後我賺的錢都給你保管,讓你數個夠。”

這話聽得她面紅耳赤,羞澀得不行,轉了身移開距離,不看他:“誰要給你保管了?”

“你啊,女朋友。”江索慢條斯理地扯她的衣袖,想讓她轉過身來。

紅暈從她的頰邊一直蔓延到脖子,卻仍不贊同地看他,義正言辭地改正他的毛病:“都說不要在學校叫女朋友了,萬一……”

“行行行。”他吊兒郎當地應:“不叫就不叫。”

“……快做作業。”不敢再看他滿眼的寵溺,她故作兇道:“不準再說話。”

江索閉了嘴,但沒停住手。

在草稿本上飄逸寫道:【女朋友,你好專、制啊】

溫清鈴一看,擡頭就是一個瞪眼,張嘴想說什麽,想到自己剛才的話,又閉了嘴。

拿筆憤憤地在紙上回複:【還有十五分鐘,你若解不開那道數學題,今天都別和我說話了!】

江索一看,立時收了戲谑的姿态,坐直身子,聚精會神,冥思苦想。

她抿了抿笑意,回頭繼續做英語。

*

三月出頭,因為全市突發春季禽流感,學校緊急組織全校打疫苗針。

這天星期六,大課間時間,班長通知全班去醫務室打針。

“快點啊,不然十七班排我們前面了。”班長催促說:“等下是班主任的課,別想着遲到。”

窸窸窣窣,三三兩兩都站起身要走。

江索卻坐着沒動。

“你不去嗎?”溫清鈴問他。

“你們先去,我把這題解了再去。”江索頭也不擡,一派鎮定道。

“好吧。”她沒多想,跟着室友們一起走。

排隊打完針,溫清鈴一路看過去,也沒能在人群中找到江索的身影。

直到回了教室,在座位上看見趴着睡覺的人,才明白他根本沒去。

她坐到位置,轉身戳了戳他的細軟的頭發,溫聲提醒:“江索,別睡了,快去打針,不然要上課了。”

某人的身子幾不可查僵了僵,擡起頭枕在手臂上,漫不經心道:“沒事,等中午吃過飯,我去外面打。”

溫清鈴思索了下,正欲說陪他去。

卻被他提前拒絕:“我自己去就行,你睡午覺吧。”

她愣了愣。

下一秒,聽包宸陽在一旁猜測嘲笑:“哥,我記得你高一時組織的打針你也沒去,啧,你不會是怕打針?”

江索輕嗤一聲,矢口否認:“我會怕打針?包宸陽,別随随便便亂傳謠。”

“不怕你怎麽兩次都不去?”包宸陽卻是不信,攬着 他的肩膀:“沒事啊,哥,怕打針就直說,我又不會笑話你,哈哈哈。”

江索:“ ……給老子滾。”

包宸陽被粗魯推開也不在意,反而心情不錯,拿起水杯打水去了。

溫清鈴一言不發,視線駐足在他臉上,好似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若有所思。

江索被看得不自在,耿着脖子為自己辯解:“我沒怕打針,他胡言亂語!”

這話顯然有點蒼白無力,就像是一個小孩一樣,越怕什麽,就越是強調什麽。

她沉默兩秒,驀地彎唇笑了,寬慰地順從他的話:“知道了,你不怕打針,那中午記得去補針。”

江索還想說什麽,但也知道欲蓋彌彰這個詞,不屑地哼聲兩句。

自顧自埋頭做題去了。

直至他們一起吃過午飯,

溫清鈴才面對他,突襲似的,說:“我還是陪你一起吧——去打針。”

雖然她很想忍,但見某人聽到打針後,頓時僵硬的神态,嘴角還是不由浮現笑意。

“打針不可怕的,一下就過去了,嗯?”她安慰他。

江索垂眸,凝視她染上笑意的眼睛,回憶起了小時候,一次幼兒園組織的打針,她也是這樣說,還會給他買糖。

“打完要吃糖。”他說。

一米八六的個,跟她要糖吃,還是男朋友,自然是拒絕不了的。

她笑着點頭:“可以。”

“我還有個要求。”他挑眉,得寸進尺道:“每周的擁抱換成五次。”

想起上幾次的擁抱,溫清鈴紅了臉:“愛去不去,我又不是非求你去。”

話音一落,她氣得轉身要走。

江索挑眉輕笑,上前拉她的手,退一步提議:“那四次,每周四次我就去,行不行嘛?三次好少的。”

他每天、每時每刻都想抱抱她。

她躲開他的手,停腳看他,眯眼威脅:“你要是不去打針,每周換成兩次。”

某人臉上的笑頓時消失,張了張口。

溫清鈴搶先一步,仰着臉兇狠道:“你再說,再說就只能一次。”

江索:……

他咬了咬牙,所有話被迫吞進肚子,不敢再提要求。

顯然,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的眉眼彎彎而笑,滿意地扯着他的衣袖,往另一邊去:

“走吧,我陪你去打針。”

他心如死灰,任由她扯着。

來到一家醫院,

一個護士準備給他打針,剛被撩去衣袖,江索就直往溫清鈴那邊躲。

拉着她的手,做最後的掙紮:“溫清鈴,我能不能不打針?”

他可憐兮兮的。

來都來了,溫清鈴沒妥協:“不能,打疫苗是為你好,現在是流感易發期,你又總穿那麽少,感冒就不好了。”

江索一張俊臉頹喪至極。

他不怕疼,但是很怕這種長長又尖尖的東西,說來也是從小打針打怕的。

見他輕微發着顫,溫清鈴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眼睛:

“就跟螞蟻蟄一下,不疼的。”

下一秒,她的手被反握住,十指相扣。

針頭進去時,江索身子一抖,手上用力,但不過須臾,又松了力道。

溫清鈴緊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睫毛齊刷刷滑過她的手心,心中閃過異樣。

半響,她狀似不經意地詢問:“江索,你是不是從小就怕打針啊?”

“怎麽可能?”他抵死不認,轉移話題:“糖呢?你說打完就給糖吃的。”

溫清鈴沒再追究,從口袋拿出一根橘子味棒棒糖,撕開投喂給他。

江索揚起眼尾,頭一低就咬進嘴裏,動作麻利地穿上衣服。

接着自然而然牽住她的手。

她沒再躲開。

仰頭望他時,莫名就感覺,他整個人比之前神采奕奕多了。

*

坐公交車回到學校,他們選擇了一條偏僻的路,慢慢走回宿舍。

公路兩邊成排成排的樹木,已經長出嫩綠的新芽,即使是灰蒙蒙的天氣,也能感受到枯木逢春、欣欣向榮的氛圍。

春天到,萬物生長。

“江索,這些樹真的會開花嗎?”她才來不過一年,沒見過學校樹木開花的景象,有點期待。

“嗯,這一路都會開花,最多半個月吧。”江索漫不經心地回她,視線低垂,手掌又蠢蠢欲動,想要牽她。

但也知道,學校到處都有監控,此時還是白天,他放肆不了。

溫清鈴沒發現他的心思,注意力都在樹上,又問:“這些都是什麽樹啊?”

他這才擡頭看向那些樹。

“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中有些花是粉色的,還有白色。”他聳了聳肩說道:“對了,圖書館那邊有櫻花樹,挺好看的,可以近距離觀看,到時候我們去拍照。”

溫清鈴雙眸迸發出驚喜:“好呀!”

見她高興,他也跟着笑。

還情不自禁擡手,想挼她的頭,卻不想剛擡起一點,被她一巴掌拍下。

他:??

就在他疑惑時,餘光瞥到旁邊的公路上,緩緩駛來一輛黑色轎車。

學校的轎車,不出意外,都是老師。

江索僵硬地收手,插兜,嘴角下拉。

車窗緩緩下移,副駕駛是一個漂亮女人,而主駕駛不見其人,先聞其調侃的聲音:“呦!臭小子?擱這兒偷偷約會呢?”

是他們的體育老師廖銘。

江索倏地松了口氣,廖銘也算是知道他的心思,絲毫沒有反對的意味,還隐隐有鼓勵他的趨勢。

“沒,我們在探讨古詩呢。”他幹巴巴地解釋,沒承認他的話,不然那每周三次的擁抱,非得黃了不可。

廖銘看破不說破,握住身邊人的手,舉起來晃了晃,沖他們玩味一笑:“那我約會去了,你加油~”

話音未落就關上車窗,揚長而去。

溫清鈴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須臾贊道:“廖老師的女朋友好漂亮啊!”

江索:“老婆。”

溫清鈴:?

見她茫然後臉紅的樣子,江索驀地一笑:“我說,剛才那個是他老婆,不是女朋友。”

溫清鈴窘迫點頭:“哦哦。”

擡手揉了揉發燙的耳朵,那聲老婆叫得她心跳怦怦然加速。

一陣風拂來,從他們中間的距離穿過,呼呼嘯嘯,世界好像寧靜了兩秒。

等再回神之際,已沒了呼嘯的風,他們之間的距離在這一刻也極近于無。

快走到大路時,溫清鈴突然停了腳步,仰頭溫吞地問他:“江索,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有沒有也覺得——我很熟悉?”

第一次見時,她就猜過,只是他沒承認,現在他們在一起了,那他會承認嗎?

江索怔愣住,腳步頓停。

半響,他笑着說:“怎麽?莫不是那次,你就對我一見如故了?”

她神色不變,一雙幹淨清亮的眼凝視着他,仿佛要透過他的眼睛,看出他心中的真假。

可偏偏,她看不透。

良久,她搖了搖頭,随即又點點頭,聲音很低:“算是吧。”

說完不敢看他,匆匆往前走。

江索眉骨一挑,繼而揚起一抹無奈的笑,連忙跟了上前,有心想多問,又怕她再次提起那件事,只能作罷。

暗想小姑娘挺能克制,對他一見如故,還能拒絕他的表白。

哎……不過他依然喜歡她。

不同于她的一見如故、慢慢生情。

她是他從五歲起、就唯一認定,他未來會與之結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