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房間外的打鬥聲消失不見,阿刁這才放下心來試着朝門外走去。

房間同院子隔着一條長長的連廊,故而她在房中只能聽到外面激烈的打鬥聲,卻聽不見來人的對話,阿刁走至門前時,回頭看了眼手無縛雞之力的謝爾潆以及床榻上病着的謝知非,雖然謝知非由銀針護體,但如今這副樣子,卻也只能防守,現下還加上個謝爾潆,若是門外的暗衛們對付不過,她必須要想個辦法将這兩人轉移出去。

她小心地推開房門一角,從縫隙中悄聲看去,只見到院中的暗衛們早已鳴鼓息兵,站立在一側,朝着暗衛對防備着的那人看去,不料正是師兄鳳鳴。

阿刁這才急忙将門打開,快步走向了院中。

都怪她,怎得将師兄給忘記了,他久等不見自己,自然心切,而府中的暗衛又是曾見過他的樣子,如今他陡然露面,自然要發生誤會的。

阿刁飛也似的直直奔向鳳鳴身邊,站定後才發現謝将軍和謝夫人也在此處,她不由得心下一驚,這下事情鬧大了。

她看了眼兩手空空的師兄,站在他的身前,對着謝将軍解釋道:“師兄是來找我的,想來鬧了誤會,還請将軍莫要見怪。”随後,看了眼師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無礙。

鳳鳴見阿刁終于現身,目光将她由頭到腳看了個遍,見她并無異常,這才收起一直懸着的心。

謝必安看了看他二人,确定鳳鳴只是來找阿刁,并沒有其他想法後,揮了揮手示意暗衛們離開,“既然誤會已解,那便好。”

此時,王芷柔也在謝知白的攙扶下來到了夫君身邊。

她看着雖然只是幾日不見的阿刁,卻感覺恍如隔世,她以為阿刁不會再回來了。

“阿刁,你此番回來……”王芷柔心尖一跳,又急忙止住話語。

對于阿刁,她一直懷有愧疚之心,在知曉子津心意的時候,她沒能及時告知,使得二人産生了這麽大一個誤會,而又在子津再次坐了錯事之後,身為母親也沒能及時阻止,她一直覺得有愧于她。

知道阿刁離開之後,她的心不可謂不複雜,既擔憂她走後,子津又會做出什麽蠢事,又希望她能夠躲開令她痛苦的地方。

阿刁看着一直對自己十分照料的謝夫人,不知道該如何去開口解釋她和謝知非目前的關系,對此她也沒有個定論。

鳳鳴看着阿刁,覺得她好像與剛來之時變得有些不同,想到方才她遲遲不回,不知和謝知非說了什麽,更加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阿刁,我們走吧。”說着就要拉着阿刁的胳膊離開。

王芷柔皺着眉看着他的動作,正要阻止,就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傳來。

“不知鳳大俠要帶着我的人去哪裏?”

衆人順着聲音望去,還在病中的謝知非被謝爾潆攙扶着站在連廊下朝着這邊說道,話音剛落,目光瞥向阿刁那截被他扯住的衣袖,目光一寒,沒等到回話,便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用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地胸口,好似病得更加嚴重了。

阿刁見他這副樣子,急得将鳳鳴的手用力一甩,顧不上別的,疾速地走至謝知非身邊,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輕拍着他的後背,有些不滿道:“你怎麽出來了。”

“我以為你又要走……咳咳……”謝知非看着她關切的眼神,不露聲色地将整個身子都倚靠在了她身上。

謝爾潆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瞬間了然,朝着往這邊走來的父母親哪裏去。

二人親密的動作被在場的人看在眼裏,王芷柔自是高興無比,卻又害怕希望落空般,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兒,見她沖自己輕輕點了點頭後,終于露出了這幾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就連走路的步伐都穩健了許多,倒叫一旁的謝必安有些不解,可正等他詢問的眼神落在夫人的身上,就見她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還沒忘記用力抓了一下。

這畫面謝家人滿意,鳳鳴可就沒那麽痛快了。

他狠厲地眼神望向謝知非,蹙眉道:“什麽叫做你的人?”

謝知非好似沒有骨頭般将整個身體都壓在了阿刁的身上,挑釁地露出一抹笑意回望着鳳鳴,惹得鳳鳴更加不快。

“阿刁,過來!”鳳鳴寒聲道。

阿刁的心思都放在了謝知非身上,此時聽到師兄怒氣沖沖的聲音才回神看了過去,只見他一臉寒意地盯着她,好似下一秒就要結冰一般,她正猶豫着,可懷中的謝知非此刻又開始咳了起來。

她将不停咳着的謝知非扶進房中,跨過門檻的時候,回頭說了句“等我一下。”

她自然知道師兄為何如此生氣,若此刻身份調換她必然也是恨不得将人立刻拉走,可她實在放心布下謝知非,雖然太醫說了他已無礙,可偏偏此刻這般猛烈地咳嗽,實在難以讓人心安,連廊下本就陰涼,不時還有穿過,若是再待下去她實在是害怕他再出什麽問題。

大師兄一向不喜謝知非,她是知道的,可如今謝知非這副模樣,她實在放心不下抛下他再回天雲峰。

剛穿過屏風,阿刁的手就被謝知非用力握住,一雙眼突然變得幽深,面色也有些不善,語帶寒霜地問道:“你又要離開?”

方才他有意在鳳鳴面前同阿刁舉止親密,就是故意要惹得鳳鳴不快,他知道鳳鳴對阿刁心懷不軌卻礙于同門之誼一直沒有開口,既然不敢開口,那便一輩子都不要開口。

他一想到阿刁在新婚之夜被鳳鳴給帶走,就恨不得将鳳鳴殺之而後快,可他知道他不能這麽做,不然會将阿刁越推越遠,但鳳鳴那副正義之士的做派實在是令人厭惡。

他與阿刁的事回回都有他插手,他就像個甩不掉的蝗蟲一般,一想到自己都沒有吃過阿刁做過的飯卻被他吃過,就更是窩火,偏自己還不能說什麽。

經過先前同阿刁的坦白,他以為阿刁會選擇留在自己身邊,可這會兒子聽到她突然冒出的一句“等我一下”,更是越覺憋悶,不是說好了,怎麽又要走。

阿刁見謝知非回到房間後立馬就止住咳,心下松了口氣,沒有停下腳步地将謝知非帶到床榻旁,示意他躺會去。

“你回答我!”

謝知非這副中氣十足的樣子和方才在連廊下那副恨不得将肺都咳出來的柔若樣大相徑庭,阿刁突然好似明白了什麽一般,将扶着他的手抽回,看着穩穩站在自己身前的謝知非道:“你方才是裝得?”

“我……”

有理變沒理,謝知非見她看穿,頓時矮下了頭,想要開口卻又被阿刁質問:“你又騙我。”

“我沒有,我方才就是有些……咳咳……”謝知非見她惱火,突然心虛,語氣有些急促,一瞬間卻又被嗆到了般用力咳了出來。

阿刁本以為他又在裝模作樣,可誰知,這一聲咳了半晌也不見停,半弓着的身子一轉竟連眼淚都差點咳了出來,這才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急忙扶着他坐在床上,又從案桌上倒了杯水遞了過去,輕拍他的後背。

見謝知非喝了杯茶水漸漸緩了過來,才柔聲道:“我沒有要走。”

“那你說……”

“我讓師兄等我一下,”見謝知非瞪着的眼神,阿刁接過他手中的茶杯,“你先聽我說完,我知道你與師兄之間有些誤會,你等等我,我去和師兄解釋清楚。”

“有什麽好解釋的。”謝知非嘟囔着,見阿刁突然臉色一板,定定地看着他,才又作罷,不再繼續,“那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謝知非握着阿刁拿着茶杯的手,将自己往她身邊湊去,輕啄了一下阿刁的唇畔,将二人的額頭貼在一處,得寸進尺道:“最多一炷香的時間。”

“好。”

阿刁起身将茶杯放回了遠處,回頭看了眼謝知非,才轉身拿着長劍朝門外走去。

推開門後,她望向一直站在連廊下的幾人,對着謝家人颔首後,朝着鳳鳴的身側走去。

“阿刁,你……”王芷柔向前一步,想要留住阿刁的腳步。

阿刁不會真的要和鳳鳴離開吧,方才阿潆的眼神不是說她同子津已然解除誤會,可現在這個場面,難不成她會錯意了?

正當她無措般看向自家女兒要求一個解釋時,轉眼間,阿刁已然同鳳鳴離開了此地。

将軍府的馬廄處,鳳鳴沒有理會上前的下人,直接走到自己同阿刁的那匹馬前,用力将馬樁上的繩子解開,正當要解阿刁騎着的那匹後,只見阿刁攔在了他的身前。

鳳鳴心中一凜,呼吸也如同停滞一般,望向阿刁的目光帶有不解。

“師兄,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回去。”阿刁低聲說着,随後看了眼馬廄旁的下人,那人果然走遠了。

她看着滿臉不可置信的鳳鳴,将手中的長劍伸了出去,“師兄,你的劍。”

鳳鳴看着那把橫在她手中的霜華劍,許久後,才回神接了過來,将目光望向她的眼中,試圖掙紮着,“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