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基地
這段時間，地球竟已經過去了四年！
宋衍看向窗外，很久才徹底接受這種變遷。看到長命鎖之後他嘗試再次回去那個世界，但是無論怎樣做，他都不能像之前一樣醒來。
那個世界似乎消失了。
“這四年變化真大，我都快忘了世界本該是什麽樣子。”胡慶春的聲音淡淡傳來，似在自言自語。
“宋兄弟，這四年你去哪裏了？”他突然問，“據我所知，你并沒有來齊諧司。”
“在家鄉。”宋衍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接着說，“不了解外面情況。”
“在家鄉好啊。”他語氣感嘆，沒再說什麽。
這大概是事實，宋衍了解到，這四年裏，“宋衍”像在這個世界突然消失了一樣，齊諧司并沒有找到他。而關于“宋衍”的過去，齊諧司對他的了解也僅限于時空之術，北原修士，不屬于任何勢力。
宋衍的異能是空間系，他想這大概算所謂的時空之術的一種。而亞伯留給他的“書”，從功能來看，也屬于時空之術的範疇。
胡慶春所求，是讓宋衍去他的家鄉會寧，為他找尋過去的一段時空，這确實是宋衍能做到的事。
汽車駛向九幽山，黃昏降臨，雲霞漸漸淡去，一輪渾圓的紅色太陽，垂在山巒之上，正緩緩下沉。
宋衍看向盤旋的山路，許多事情就像早已注定一樣，他似乎正在沿着某條路一步步地揭開什麽。他的猶豫、迷茫、遲疑、堅定，都是走向這條路的必經過程。
但最終，這條路是注定的。
山路盤旋，樹林變成黑色，靜寂的山中小鎮，只有建築物的廢墟，沒有任何燈光，亦沒有人類。
這是這個世界開始的地方，也是宋衍最初遇到餘歌的地方，現在想來，那個人，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在曾經的地球，宋衍見過他。
建築物只剩黑暗的影子，汽車駛過的時候，照亮了九幽山醫院的殘垣字跡。
“這個鎮子之前很熱鬧。”宋衍有點感慨，今天離開臨安後，一路上除了執行任務的隊伍，再也沒有遇見普通居民了。
“戰争之後，鎮上的居民或死或逃，九幽早就沒人了。現在除了幾大基地，也只有九幽山莊這樣的避世之地還能維持。”胡慶春聲音平淡，汽車穿行其中，仍盤旋而上。
“九幽山莊在後面。”他說。
汽車轉了幾道彎，最終在某處停下。
黑暗中，一座古拙的石門，一條長長的階梯路在兩邊路燈中照亮。整座山都是幽暗的，只有這一條上行的燈光小路，通向高處。
石門下，有一個年輕人站在那裏，他對走來的二人道：“在下九幽夷祖，宋先生，莊主已經等候多時，請随我來。”
“夷祖仙君，別來無恙？”胡慶春沖他嬉皮笑臉打招呼，卻只得到了一個冷臉。夷祖徑自在前面帶路。
宋衍跟上去，低聲問胡慶春，“你和九幽有矛盾？”
“是九幽和齊諧司有矛盾。”胡慶春停下來，看着宋衍認真道，“宋兄弟，我已經帶你來九幽了，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我記得，去會寧。”宋衍說。
走上階梯，是一處高地，前面是黑暗的懸崖，對面隐隐可見一座黑暗的山巒，路燈點綴其間，如星光點點。
一座植物搭成的橋連接兩端，走過橋，沿着路燈往上走，不久就看到九幽山莊隐于黑暗的林間。
山莊似乎沒什麽變化，夜風飒飒，清輝閣頂部，宋衍走進去，餘歌坐在案幾前，背對着他，看着窗外的夜色。
“前輩，您早已知道我要來？”宋衍站着問他。
餘歌轉過身，慢慢道：“的确如此，我還知道你會在今天回到九幽。”
“坐。”他慈祥地看着宋衍。
宋衍在對面坐下來，從這裏看出去，黑暗的九幽，一條亮着路燈的山路盤旋而上，那是他來的地方。
“我以前見過您。”宋衍不喜歡繞彎子，看着他，繼續說，“不對，是我在未來見過您。在生态園，您知道生态園嗎？未來南陵齊諧司會變成生态園，我曾經在門衛室見過您。”
“為什麽會這樣？我回到了地球的過去嗎？”宋衍問他。
“南陵齊諧司？”他笑了笑，問道，“在未來，莊生他們還是把齊諧司搬去南陵了嗎？”
宋衍疑惑地看着餘歌，現在他清楚地記得，曾經他去生态園找沈星悠的時候，的确在門衛室見到了餘歌，即使他比現在蒼老得多。當時的宋衍闖入異能者聚集的生态園，很難不留意這樣的人——看起來平凡卻守着生态園的入口。
餘歌似乎并不了解這一切，繼續道：“小友，時間無法回溯，這裏并不是地球的過去。”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要來，是因為齊諧司已經提前告知九幽了。”
“那這個世界屬于什麽？”宋衍冷笑，他現在并不能分辨餘歌話語的真假，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記憶，從德賽帝國，到地球，回到德賽帝國，再到此時的地球，一切都在發生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回到沈星悠存在的那個世界。
“是現在。”餘歌平靜道，“過去無法改變，未來正在發生。”
“我們都在走向未來。”他笑了笑，“你願意履行當年的承諾嗎？”
“您想讓我做什麽？”宋衍問。
餘歌看了看窗外，“世事變遷，也許百年之後，九幽将不複存在。我希望你能留住現在的九幽，未來王玄和星悠那兩個孩子還能回來看看。”
“我會試試。”
夜深風涼，宋衍踩着搖曳樹影回到竹屋，植物的清新味道帶着潮濕的水汽。宋衍坐在院中，看着星星布滿夜空，亮得晃眼。
留住九幽的時空，就像留住南陵海邊的時空一樣，只是範圍大很多。
宋衍不知道沈星悠在哪裏，他很沮喪，他發現沈星悠真的什麽都沒有留下，他甚至找不到一點沈星悠真實存在過的痕跡，除了堅不可摧的記憶。
現在，宋衍看不到絲毫希望，只有想見她的信念。
幾周之後，宋衍成功在九幽創造出一個封閉時空。他将一個小圓片交給餘歌，“這是鑰匙，可以一分為二。”
“多謝小友。”餘歌難掩開心，他為宋衍斟茶，語氣卻很感慨，“兒時初見，我還是一個五歲孩童，如今須臾之間，數百年竟已過去，你仍然年輕如當年模樣。”
宋衍疑惑地看着他，“您說的初見是我掉落泥潭那次嗎？”
餘歌笑了笑，看着宋衍，“你大概不記得這些，我知道已經不是你了。”
“前輩，您一直都知道……”宋衍訝然。
“我并不知道。”餘歌平靜道，“你已經實現了對九幽的承諾。我想你要走了。”
“告辭。”宋衍站起來。
“宋兄弟，我們可以出發了嗎？”胡慶春一直等在外面。
“走吧。”
汽車北行，駛向會寧。宋衍坐在車內，靜靜思考着餘歌的話。如他所說，泥潭相遇之事是真實發生的，那它只能是這具身體經歷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并不存在，那麽德賽帝國的自己是什麽時候存在的呢？
是誰創造了他？為什麽要創造他？
道路難行，半天之後，他們才離開贛北地界，抵達某個無人供給區。
胡慶春下車加油，宋衍也下車。
“這裏屬于中心基地的轄區，據說一百年前中心基地就修建了地下城，現在這附近的居民都住在地下城裏。”胡慶春刷完卡，坐在旁邊等着機器加油，“聽說和地面城市一樣，而且在地下花草樹木還能生長。宋兄弟，你去過嗎？”
“沒有。”宋衍心不在焉，察看四周，忽然發現遠處停放了幾架軍用直升機，“會寧在東北，挺遠的，我們換個交通工具吧。”
宋衍徑自往那邊走去。
“宋兄弟，”胡慶春跑過來，“別去了，那是中心基地的，軍用裝備，我們借不來的。”
宋衍說：“誰說要借。”
“你難道要搶？”胡慶春急忙拉住宋衍。
“不搶，站這等我。”宋衍扒開他的手，命令道。
宋衍上前，有士兵攔住了他，他們的制服樣式和德賽帝國的果然一樣。早在地球上，宋衍已經知道了這個基地，當時他并不知道基地是何人所建，但是基地聽命于他。
現在，宋衍知道了。
宋衍舉起左手，展示了拇指上的戒指。
“宋兄弟，原來你投靠了中心基地。”胡慶春将物品搬到直升機上，表情複雜地看着宋衍，“我早該想到了。”
宋衍不想解釋什麽，“不會開就我來。”
“我來。”直升機搖搖晃晃地升空，胡慶春道，“中心基地的裝備就是好啊！”
雲層稀薄，視線一覽無餘掃過大地，高低起伏的山脈被閃着銀光的河流貫通，太陽的金光布滿山川湖海，潋滟生輝。
黃昏的時候，直升機降落在一片幹枯的荒原上，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橋梁斷裂，高樓倒塌，荒無人煙。
在焦黑的土地上，色彩鮮豔的大片蘑菇在晚風中散揚着肉眼可見的孢子。
宋衍和胡慶春穿着防護服站在夕陽中的某處，廢墟前，可以看到一顆樹的痕跡。
胡慶春蹲下來，撫摸着枯枝，像在擁抱一位親密的朋友。
“宋先生，開始吧，讓我看到七年前的過去。”胡慶春認真道。
宋衍并不了解這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也不想知道胡慶春真正要做什麽。如果只是讓胡慶春看到此處的過去，找到一道時空縫隙讓胡慶春走進去，對宋衍來說可以做到。
在開始之前，宋衍對胡慶春說：“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改變不了發生的事情。在那個空間，你只是一個觀察者。”
“我知道。”
夕陽的餘晖一點點消逝，整片荒原變成藍灰色，晚風穿過廢墟的縫隙，揚起沙塵，産生自然的噪音。
胡慶春還沒有出來，宋衍坐在直升機裏等。不管怎樣，胡慶春最終會離開那個空間，回到現在的世界，對于過去來說，時間是一條直線，即使他回到了七年前，一直停留，時間的未來指向的只能是現在。
宋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看向窗外，一束光線穿透空氣，照向遠處的昏暗的天際線。
對于餘歌來說，此時的地球不是過去。但對于宋衍來說，他确實回到了地球的過去，不管他做什麽，地球也會走向他經歷過的未來。
現在就是未來，未來正在發生着。
那麽到底是誰，讓宋衍回到了過去？
那個人，是誰？
周圍傳來飛行器的噪音，黑暗的廢墟被燈光照亮。宋衍思緒被打亂，他看向窗外，幾列穿着制服的士兵嚴肅整齊站立。
一個穿着銀色制服的中年人向宋衍走來。
“執政官大人，您終于回來了。”他說，“我是霍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