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

夜半時分,月明星稀。

竹園西側一院落,竹葉靜靜的等待即将吹來的風。

謝玄敲開謝知非的房門後,無聲進入,持劍的手交握在胸前:“公子。”

“找到那人的蹤跡了?”謝知非神情慵懶的坐在軟榻之上,穿着單薄的倚靠在懶架上。

“回公子,還在查。”謝玄低聲道。

自那日被那名大夏人逃脫,公子就命人将整個江州城內的暗線全部調動,但依據暗線的調查來看,其實那人名為離開江州,也并未在江州城內,至于究竟去了何處,千機閣的人也一直在查。

“還在查?”謝知非收起慵懶的神情,聲線上揚,身子雖未坐直,但渾身亦透露着極強的壓迫感。

“是屬下無能。”謝玄猛然單膝跪地,“雖未查到那人蹤跡,但已查清那三人的來歷。”

“說。”

“為首的三名大夏人皆來自大夏皇宮,三人出自鄉野,十年前突然被三皇子,也就是現今的大夏皇帝收入府中,給他暗中掃清了不少障礙。”謝玄低聲回道。

“大夏皇宮?又是江湖人士……”謝玄坐直身子,一字一句的啓唇,面容陡然變得淩厲。

謝玄看着他坐直的身子,将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公子,屬下懷疑,這批人和那個人有關系。”

那個人,就是公子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謝知非冷笑一聲,聲音好似被冰雪蒙上,透着一股寒意:“那個人,好,很好,我就怕他沒有動作。”

看來一切果然如他所料,雲逸在他的心中果真分量極重,不然也不會多了十幾年都躲在皇宮之內不敢矛頭,而偏偏今年卻幾次三番的露出蹤跡。

結合阿刁所言,年初雲逸的死應當就是個關鍵,阿刁說過雲逸死前曾将一塊玉牌給她做了典當,而他也是因此才查到他的蹤跡就是骊城,那個玉牌相比十分關鍵,不然怎麽使得那人如此緊張,且還派人來今年的武林大會。

若他猜得不假,此人亦是派這三人前來查探武林大會上雲逸的蹤跡,只不過,沒等到查清便出了這等事。

他指尖輕觸發間,忽地一笑,“你先起來,雲逸的死訊想必已經傳遍武林,你找個人将這個消息帶去大夏,再命謝天他們悄聲進入江州,記住,一定要快。”

“是。”謝玄回道。

見謝玄依舊在原地不動,他問道:“還有事?”

“公子……”謝玄有些吞吞吐吐。

謝知非:“有話就說。”

“公子為何将消息帶去大夏我懂,可為何要将謝天也喊來。”謝玄想到謝天就開始頭疼。

謝天是他的兄長,與他一同在公子身邊長大,從小便處處壓他一頭,武功比他好,做事比他認真,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就是整日裏板着一張臉,叫人不敢同他玩笑。

公子說要去骊城之時,他本以為公子帶的應該是謝天,誰知竟然是他,謝天當時雖面不改色,聽從公子安排,但臨走前的那幾日,一句話都沒同他再說。

這一路公子可沒少遇到麻煩,若是謝天來,不知道該如何責備,想起來就極為頭痛。

謝知非看穿他的心思,不動聲色道:“我要來個甕中捉鼈。”

見謝玄依舊沒懂,索性不再解釋,猛然調轉開話題:“暗影門近來如何?”

“回公子,一切照常,依舊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謝知非眼波流動,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備筆墨。”

轉眼間初賽已然結束,阿刁如願進入決賽。

加上阿刁共計有十人在初賽時三場全勝最終進入決賽,去除全敗或一敗的人意外,還有六人勝有兩場,按照規定,這六人将在初賽後的第二日再次進行複賽,選兩名進入決賽。

這些日子以來,旁觀別人比武,她同樣學習到了很多,也多虧了她過目不忘的本領,讓她記住了好些門派的獨門絕技,雖不能盡數學會,也足夠她在空閑之餘偷偷練習了。

阿刁原本照例跑去觀賽,可誰料一大早卻聽到謝知非身體不适的消息,于是便留在院中照料。

謝玄見她來,默默推出房內。

“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是怎麽了?”

阿刁坐在他的床邊,用手背去試探他額間的溫度,試了會兒又試了下自己,見他并未發燒,更是擔憂他何處不适。

謝知非臉色蒼白,倚靠在帛枕上:“昨夜睡不着便出去賞了會兒月,今早起身後便覺身子有些乏力,不礙事,喝兩味藥便好。”

昨夜将信寫好後,命謝玄送出,夜間便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他就起身在院中賞了會兒月,誰料夜間突然刮起了風,好在沒有發熱,只是身子有些咳。

說着,便又發出一陣急促地咳聲。

阿刁見狀,慌忙替他拍起後背,好一會兒後,才見他緩過來,于是起身走至一旁的案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了他。

謝知非看了眼遞過來地杯子,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擡起的手臂又無力地垂下,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語氣悠長:“手上沒力氣,你喂我。”

阿刁沒有多想,只以為他是真的擡不起來,便将茶輕輕放至他地唇邊,誰料謝知非剛抿了一小口便喊道:“燙。”

阿刁連忙将杯子收回,吹了一會兒後,再遞回到他嘴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原本滾燙的茶水溫度變得剛剛好,謝知非好似那幼童一般,輕啓唇畔,小口的喝了起來,只是眼神依舊直勾勾地看着她,待到茶水飲近,任由着阿刁拿起手帕給他擦拭。

謝知非十分享受着阿刁的照料,見她心系于她病情都好了大半,心道這場病生得倒是時候。

阿刁見他得嘴唇被茶水染得恢複了些許顏色,原本焦急的神色才有所好轉,将水杯放好後替他壓緊被角。

“下次還半夜去賞月嗎?”她故意道。

謝知非:“還去。”

阿刁原本按着被子手被他氣得收回,剛想站起身子,卻被謝知非拉了下來,拉着她得修長的手帶着一絲病弱的白,其實并未怎麽用力,但阿刁依舊被他拉的坐回了遠處。

謝知非按緊她的手,“下次阿刁陪我一起,就不會這樣。”

“為何?”難不成她還能有讓人不生病的能力?

“因為有阿刁陪着,我便不會覺得冷。”

阿刁白了她一眼,唇角卻輕微地勾起,“我可不去,太冷了。”

“那我便抱緊阿刁,不讓阿刁受凍。”

他伸手将阿刁擁入懷中,雙臂将她環繞,聲音輕柔,好似一片羽毛劃過耳邊,酥酥麻麻。

“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阿刁卻一把将他按回進床上。

許是藥物的原因,謝知非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阿刁在旁見他睡着,怕吵醒他,于是悄聲地走了出去,替他熬煮下一服藥。

将藥放入藥罐,熬煮開後,便将火爐開了小火,慢慢熬煮,阿刁靠在涼亭內等着。

正巧謝玄經過,見阿刁正在煮藥,便走過來幫忙。

兩人盯着藥罐有些無聊,阿刁突然突發奇想,想要與他比試比試,離決賽還有些時日,她需得加強練習。

謝玄欣然應下,幫助阿刁提升對戰的技巧,想必公子知道也會高興的,于是二人便走至院中。

“前幾日我在對鐵青的時候,被他那鐵鏈纏的緊,你可有破解之法。”

雖說她是贏了比賽,但她還是想要找到克制那長鏈的方法,她試過許多次,若無法近身亦是難以破解,正巧謝玄在側,他對戰經驗極為豐富,正好可以做她的陪練軍師。

“若要找到可知對手的方法,必須要找到對方出手的竅門,不如今日今日你便用鐵青的方法來與我對戰,試試找出他的弱處,你過目不忘,應當記得他使如何出手的。”謝玄道。

這也是公子教他的法子,如同下棋,若要贏得對手,首先便要想到他想的地方去,走在他的前面,站在他的位置去思考。

阿刁突然被點醒,于是将自己手中的劍放在一旁,取了亭內軟榻上謝知非常蓋的毯子,将其繞成長條,模仿者鐵鏈的長度,對着謝玄說道:“開始吧。”

謝玄抽出長劍攻擊,阿刁先是躍身退至離他幾丈之外的地方,模仿着鐵青的動作不斷的用手中的“鐵鏈”進行幹擾,在與謝玄幾個回合的對陣之下,她終于長出了克制鐵鏈的方法。

原來看似輕松地甩出鐵鏈,實際上卻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每一次甩出都要克制好力道,其實如果不刻意靠近進行進攻,在遠處消耗對手也是極好的克制辦法,鐵鏈笨重,不似長劍長刀等兵器可随意收取。

她勾起一抹笑來,走近對謝玄道:“多謝你,我知道了。”

謝玄收回手中的劍,搖了搖頭,方法其實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而他只是從旁協助。

說起來,如若阿刁以如今的劍法及天賦訓練下去,不出十年,想必天下再無敵手。

謝知非被打鬥聲吵醒,見身旁無人,想着阿刁不會走遠,聲響應當就是她發出來的,便披了件氅衣推門來尋。

門一推開,便見阿刁頂着滿頭的汗珠正對着謝玄微笑,一瞬間他眯起眼,冷冷看着。

“阿刁。”

謝知非的聲音一向偏冷,在阿刁面前是可以讓自己變得溫和,此刻,這聲音倒是暴露了他真實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