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驷帶着保安了小樹林, 後面綴着一堆想看熱鬧或者找借口不上晚自習的人。

“馮寶!”陳驷看見馮周好像沒挨揍,心裏一松,三兩步竄上來握着他的手, “你沒挨揍吧擔心死我了——!”

虞少淳擡手把他撥開:“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幹什麽?”

陳驷一臉的煞氣:“沒我你早就被揍傻了你知不知道?就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

他倆正劍拔弩張地要開吵, 保安大爺拽着陳驷的衣領把他拉開:“去去去, 沒事回教室上自習去,別在這兒添亂。”

陳驷心有不甘, 扒着大爺的胳膊:“我是目擊證人!我可以提供線索!”

“目擊什麽目擊,”大爺吹胡子瞪眼, “警匪片看多了吧你, 滾回去學習。”

由于上次考場打架留給所有人的印象過于深刻,所以當虞少淳再次造訪校醫室的時候, 校醫居然還能認得他。

“我記得你,”校醫一邊準備酒精和棉球一邊說,“你怎麽天天打架?”

“天天打架”的虞少淳有苦說不出, 只能扯着嘴角笑了下。

想他一個遵紀守法的良民,為什麽最近總遇上這種只存在于傳說之中的“校園械鬥”還有“黑丨道糾紛”?

他也只是個想按部就班上課偶爾談談戀愛的普通人而已。

校醫用鑷子夾着酒精棉球伸過來, 看得他心裏一緊,張牙舞爪地退到病床和牆壁的夾角:“姐, 和你商量個事。”

校醫看了眼表,眼中多了幾分不耐:“快點,你不打架我都要下班了。”

“姐你看我都這麽慘了, ”虞少淳擠出一個笑, “能不能輕點?”

校醫答應得痛快極了:“啊,好呀。”

說着手裏的棉球不留半分情面也沒有預警地直接戳上他的傷口。

虞少淳覺得他頭要裂開了。

本來沒多大事的傷,被消了毒之後嚴重程度直接快樂加倍, 差點直接把他送走。

絕對是報複。

校醫冷酷無情,把身上的白大褂一脫:“我下班了,你老實待着別動,三天內不能洗頭,一會兒藥幹了就回去上自習吧,不都高二下快高三了嗎?長點心別天天打架,能考上一本嗎?”

她好像誤會了什麽。

被質疑不能考上一本的虞少淳放棄争辯,忍着頭上傷口偶爾針刺一下的疼靠在床頭,覺得自己腦袋上好像有一群小蜜蜂在跳踢踏舞,輪流用刺招呼自己一下的那種。

那麽剛剛自己是……表白成功了嗎?

他看着潔白的天花板,思緒慢慢飄向不到半個小時前的場面,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好像是,虞少爺十七年來,第一次表白。

操。

天時地利人和,哪個都不占。自己剛挨完揍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

也毫無浪漫可言。

虞少淳錘了下床,碰到了手上擦破皮的傷口,疼得他一哆嗦。

醫務室的門“吱嘎”響了一聲,探進來一個鬼鬼祟祟的頭。唐謙做賊似的悄悄觀察了下四周,這才轉身招手,似乎在喊後面的人進來。

“虞總,”唐謙把一束看起來就很簡陋的小花輕輕放在他的床頭,“你辛苦了,學校花園裏好不容易摘的,湊合看。”

小花垂頭喪氣,蔫了吧唧,和他現在的形象完美呼應。

虞少淳看着半死不活的小粉花:“真是謝謝你們一片好心。”

黎國豪說:“邰枚行動不便,不能參與逃晚自習大業,只能由我們代勞傳達一聲歡迎加入,呃,傷殘人士大軍。”

“讓他爬,”虞少淳笑罵道,“他才傷殘人士。”

他們幾個人的到來給醫務室清冷的氣氛增添了幾分暖意,而馮周就在幾人身後站着,眉目間沒露出半分情緒,就好像游離在人群之外。

這幾個活寶顯然很珍惜這次逃晚自習的機會,在醫務室鬧騰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決定回教室。馮周落在衆人後面,看了眼虞少淳:“你們先走吧,我等會兒再回去。”

“要打掩護嗎馮學霸?”黎國豪問。

“不用,”馮周說,“就說我……提前走了吧。”

虞少淳等他們關上門,才帶着幾分調侃道:“多日不見,馮學霸逃晚自習的功力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馮周拖過來一張椅子坐下:“少貧。”

他問道:“所以‘莪昰迩的命’怎麽回事?”

虞少淳挑眉:“我以為你會問我剛剛的……”

“那是後面的問題,”馮周輕咳一聲,臉頰染上一層紅暈,“一個個來,反正有的是時間。”

虞少淳調整了下坐姿:“你在我家補課班和老師擡杠的時候我妹也在場,她那個顏值協會終身名譽會員一眼相中了你,自己又是個不懂理科的藝術生,所以每次你和她聊天提到學術相關的時候在總會來拜托我。”

馮周想起之前“莪昰迩的命”确實有過幾次突然消失後又出現,理由總是“幫哥哥辦事”。

他點點頭,拿出手機:“等我看看下個問題。”

“……你不會把要問的都記在手機裏了吧?”

馮周繼續問:“下一個問題是,你妹妹現在還喜歡我嗎?”

“不喜歡了,”虞少淳說,“她移情別戀,你傷心嗎?”

馮周搖搖頭:“沒有。我想如果她喜歡我,那你人品就挺爛的。”

虞少淳突然挨罵,滿臉莫名其妙:“我怎麽就人品爛了?”

“因為……”馮周認真地給他解釋,“喜歡自己妹妹喜歡的人這種事只存在于八點檔的電視劇裏吧?”

虞少淳滿臉不爽:“我還沒問你喜不喜歡‘莪昰迩的命’,你倒先問起我來了。”

馮周臉上罕見地出現一絲尴尬:“這個就挺複雜的。”

“講講?”

“我只喜歡她和我探讨學術問題的樣子,但是你現在說都是你在和我……”

他說話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虞少淳壞心眼地伸手掐了掐他的臉:“原來只喜歡‘探讨學術問題’的樣子啊。”

馮周把他的手撥開:“那你之前說喜歡的那個女生呢?”

這會兒換虞少淳摸不着頭腦:“什麽女生?”

“就是那個也喜歡物理,成績很好,活潑可愛的……”

“靠,”虞少淳滿臉震驚,“你不會沒聽出來吧?”

“聽出來什麽?”

虞少淳掰着手指給他數:“物理好,成績好,喜歡天體宇宙,偶爾和我吵架,那段時間還過生日,符合這樣的描述不是只有你嗎?”

“我?”

“不是你是誰?”虞少淳問,“我大費周章準備禮物的人不就是你嗎?”

馮周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自認為看事情已經看得足夠透徹,卻發現仍有從未看懂的偏愛與私心。

原來自己從來沒發現,有一個人這樣用心地對他。

“對不起。”他輕輕說。

“不要道歉,”虞少淳說,“又不怪你。”

當然怪我啊,馮周想。

他從來都知道感情是有限的,也經不起太多的磨損和摧殘,可因為自己天生對這方面遲鈍得很,完全沒想到有人在毫無回應的情況下能一直默默地對他好。

“為什麽?”

虞少淳好像知道他要問什麽:“那段小說裏講,沒愛過的靈魂就像孤獨的CX330一樣。如果你是我命中注定的愛人,那我當然要對你好。但如果你不是也無所謂,至少能讓你不至于繼續對‘愛’喪失信心。”

馮周有些苦澀地笑了一下:“可我現在就對愛挺沒信心的,要不……”

陳舊的倒刺雖然被拔了出來,但留下的暗瘡還需要時間的修複。

虞少淳卻問他:“你很喜歡看八點檔嗎?”

馮周搖搖頭。

“那怎麽總說八點檔的臺詞?”虞少淳裝模作樣地學道,“‘你值得更好的,我配不上你’,‘要不我們算了吧,你可以和更好的人一起’是不是想說這些?”

“可這是事實。”

“事實個錘子,”虞少淳反駁道,“事實就是我們互補,特別合适。拿出你解題的勇氣來,面對微積分都不讓步,怎麽這個時候還打退堂鼓了呢?”

“因為很多題只有一個方法,也只有一個答案。”

“感情也是啊,只有一個方法就是相信自己,只有一個答案——”

就是愛我。

他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

馮周擡頭,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不說下去了。

虞少淳撓了撓鼻子:“那個,今晚的表白不作數。”

馮周心裏不輕不重地“咯噔”了一下,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沒關系,接受反悔,因為我也覺得……”

“太不草率了,”虞少淳繼續說,“我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等有機會再補一個。”

馮周确實沒料到這個轉折。

“喂,你一定永遠永遠都不能忘記今天。”

“為什麽?”

“笨啊你,”他笑着說,“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絕對不許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