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

阿刁與謝知非四目相對,一時間二人僵在原地。

空氣中有細小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浮現,阿刁的心好似要突破皮膚與衣裳的隔閡蹦跳出來。

倒還是謝知非反應及時,抽身坐穩,起身的瞬間也将她扶起。

阿刁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之低頭看着鞋面,不發一言,謝知非到滿不在乎地盯着她,她被那目光盯的面皮發燙,羞得瞪了他一眼,謝知非這才罷休。

這一幕被一旁的謝爾潆看盡眼底,答案已了然于心,自不必再追問。

馬車很快在客棧前停下,阿刁未等馬車停穩,便掀開門簾跳了下來。

仆役們早已等候多時,見客人一到,便慌忙地迎出門外,生怕怠慢了。

謝知白啓程時便吩咐了下屬去城內醫館請郎中,正好與郎中一同到達。

阿刁腳步慢了幾下,便被甩到了最後,跟在一群人的身後,踱步朝前走去,眼神還張望着,方才取下的行李也沒顧得上,還丢了些在大堂。

謝知非被弟弟妹妹拉着走到三樓的一處房間內,郎中也跟着進去,其餘人皆在門外等候,而鳳鳴幾人被仆役們請到了二樓。

阿刁跟着來到三樓,見最裏間的房間門外站着一大波人,她剛往前邁了兩步,又嘆氣止住了步伐,就在猶疑不定時,卻見謝爾潆孤身走了出來,與門外的侍衛說着些什麽,一擡頭便看見了遠處的她。

謝爾潆眼神一亮,邁着矯健的步伐朝阿刁走來,嘴裏還說着,“就等你了,快來。”拉着她的手走進了房間。

一進去便看見躺在榻上的謝知非被郎中號脈,見她到來,眼睛露出和方才謝爾潆一模一樣的笑意。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見謝爾潆為什麽如此親切,原來她笑起來竟和謝知非如此相像,也是這一刻才清楚的發現,原來血緣的傳承竟如此微妙。

謝知非就應該像謝爾潆一般多笑笑,那她也會對謝知非升起些保護欲吧。

謝爾潆拉着她站到榻邊,同謝知白一起。

郎中蓄着銀白的長須,號脈的手布滿皺紋,片刻後皺着眉收回手,捋了捋長長的胡須,嘆了口氣說道:“公子此次只是偶感風寒,做好保暖,喝幾副藥便會痊愈。”

“那便好。”謝爾潆等不及說道,“沒事就好。”

阿刁也跟着深呼了一口氣,但見郎中的面容好似不像如此簡單。

果然,謝知白開口道:“那郎中為何還嘆氣。”

“公子的脈象雖然平穩,但隐約能探查到內髒曾受過重傷,如今雖已痊愈,但仍需好好照料,仔仔細細的嬌養着,萬不可再受損傷。”郎中語重心長的囑咐道,“公子想必應當也知曉。”

謝知非并不在意的點了點頭,看了眼謝知白,示意他送郎中回去。

謝知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身體全家人都知曉具體情況,每兩個月藥王谷都會親自運送一大批藥材進府,而他們也會收羅天下珍品給大哥。

他拱手送別郎中,走到門外時,從懷中取了一錠黃金,吩咐一旁的侍衛護送其回醫館,送別後,在門外沉默了半晌才進去。

阿刁站在一旁沉默不語,謝爾潆也有些垂頭喪氣,從門外進來的謝知白見房內飄散着一股郁悶之氣,剛想揚聲打破寂靜,便接到來自兄長的一記眼刀。

沒人比他這個弟弟更了解謝知非,他急忙抿起嘴唇不再談論,拉着謝爾潆道:“兄長,那我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說完,逃也般離開,臨走,還不忘将房門帶緊。

阿刁見人都走光了,也想離開,“那我也出去了。”

“等等。”謝知非瞧了眼阿刁,道:“阿刁會不會覺得我這個病秧子十分累贅。”

阿刁被他的言論震驚,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從不曾這樣想過,又怕謝知非沒有瞧見,加重了聲音道:“我不覺得。”

“阿刁也聽到了,我這副身子骨,不能受傷,不能生病,更不能與你比武論劍……否則就會出大事……”謝知非低頭喃喃說道,在阿刁沒法窺探的地方,眼神掠過一絲精光。

謝知非常常如此,令人不知說出口的可憐話究竟是苦肉計還是真心話。

阿刁只覺心痛,不忍再聽,蹲下身子,抱緊低頭的他,“那又怎樣,我不需要你與我比武論劍,你若喜歡,我可以舞劍給你看。”她吸了口氣,“再說了,你比我聰明,還會看病,若我以後遇上什麽麻煩,你幫我楚某劃策,我若受傷,你幫我……”

原本故作可憐的謝知非,從她懷中掙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眸間醞釀着怒氣。

“不許你說這種晦氣話,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受傷。”他語氣堅決,極讨厭她說會受傷的話。

自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後,就想好了以後,不論發生何事,他不會容許她再收一絲一毫的傷害,連假想不行。

他想要她永遠留在他身邊,只要在他身邊,他就有絕對的把握讓她不受傷害。反正明日便可抵達琅琊,将信件送到後,她便是自由之身,雖然她師父之死還是個謎團,但他會陪着她一起尋找真相。

想到這,他倒是恨不得今日便啓程前往琅琊了,今日耽擱這半日,純屬是他不想讓鳳鳴得意罷了。

“我不說,你也不要說。”阿刁将他的手拿開,倔強的看向謝知非,“就像你說的不用一直道謝一樣,以後也不必一直提起這些。”

謝知非被她如此一說,便不再多言。

謝知白與謝爾潆其實并未走遠,遣退了侍衛後,二人将各自的一只耳朵貼着門,探聽着門內兩人的對話。

勾着笑聽得是津津有味,見沒有聲音傳來後,二人相視一笑,才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

“你說,兄長這是出門一趟變了性子了嗎?”謝爾潆促狹道。

謝知白來到妹妹得房間,坐在榻上喝了口水,目光疑惑,“何出此言。”

“兄長一向不在意這些事情,怎麽在阿刁姐姐面前說那些可憐話。”她不懂,她驕傲的大哥怎麽好像真的變成了可憐蟲。

謝知白聽言将口中的茶水猛地噴了出來,惹得謝爾潆嫌棄地瞪了兩眼後才開口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

滿意地看到謝爾潆不解地眼神,他才緩緩道來,“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充當什麽大英雄,只需要偶爾洩露那麽一絲弱點,就能夠讓對方更加的關心你,将你放在心尖上。”

“這是什麽謬論……”謝爾潆搖搖頭,表示不解。

“等你有了心上人,自然就會懂得。”謝知白高深莫測。

“不說算了。”

謝爾潆“哼”的一聲,看不慣謝知白那副故作高深的樣子,走到他參百年,一把扯過他的胳膊,指着門口道:“趕緊走,不想聽你說話。”

謝知白踉踉跄跄地被她推出門外,看着緊閉的門喊道:“我的劍。”

不一會兒,門從裏打開,謝知白正要走進去拿劍便發現謝爾潆将劍一把扔了出來,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接過,不然腦門絕對會被砸出一個窟窿。

要知道,他的這把飛鈞劍重達十數斤,非常人所提,得虧這丫頭雖從小嬌養,但不曾落下功夫,不然可輕易扔不動他這把劍。

就在這邊二人吵個不停的時候,鳳鳴在兩位師弟面前打開了師父的回信。

他皺着眉頭看完,捏着信的手指骨節凸起,面色凝重,久久不語。

“師兄?”鳳良見他神色不對,張口喊道。

鳳鳴這才回神,送走二位師弟後,獨自一人在房內将信反複看了數遍,才從懷中拿出火折,看着其在手中燃盡。